清晨，沈清欢又从噩梦中惊醒，却是梦到了东翎，这几日她一有时间便陪着东翎习字玩耍。尾祭已过，南无月也再未出现在藏书阁，每想到此事，她心中总空落落的。
也不知东翎会何去何从，沈清欢想起陌千决那日说过，年终尾祭后，东翎会跟着碧落阁的马车离开，想到离别，心竟也有些揪痛。
沈清欢深吸了一口气，出门时东翎还在熟睡，她现在只想快点把自己在尚燕遗留的琐事都处理了，好在男孩离开前多陪陪他。
如果可以，她倒想和陌千决商量商量，让东翎跟着自己。
“青黛，我们出宫去酒香。”
“神女。。。”
沈清欢看着青黛诧异的神色，笑了笑，“不是去玩，有些事今日便去解了。”
“是。”
车轮滚滚，出了层层宫门，长街依旧热闹非凡，过年的氛围未减半分。
才下马车，青黛便靠近沈清欢淡淡道，“从我们出宫便有人跟着，与品诗会上端毒酒的侍女是一伙的，但没有杀意。”
“哦？”沈清欢听闻微眯了眼，既然没有杀意，那便静观其变，“无事，就让他们跟着。”
酒香里红色的灯笼高挂，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吩咐青黛在房外等候，沈清欢独自进了雅间，才关上门，突然听见一声低哑娇柔的声音响起，
“来找奴家的？”
灵伊宛若无骨般倚在躺椅上，娇媚无骨入艳三分。见沈清欢绕过屏风看见他时明显吓一跳的样子，勾了勾嘴角，“厉害呀，年终晚宴竟活着出来了？”
“你知道得挺多的呀。”沈清欢抬手抚了抚受到惊吓的心脏，随意走到一旁的软塌上坐下，瞪了灵伊一眼，“知道这么多，也没见你来救我这个媚主啊。”
“奴家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嘛。”
“好吧，原谅你了，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这酒香以后就是老娘的啦！”
灵伊听闻，身形一顿，看着得意洋洋，一脸求表扬的沈清欢，有些哭笑不得，语出惊人道，“这酒香原本就是你的，媚主。”
沈清欢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片刻如炸了毛的猫一般跳了起来，瞪着眼睛，“什么意思，这本就是我的？”
“这本就是属于媚主的。”灵伊撩开耳边的碎发，肌肤如雪、媚眼如丝，看着惊诧不已的沈清欢，“你也没问过奴家呀，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对点媚招的事也从不过问。。。”
“我这不就来过问了吗？”沈清欢抬腿奔到灵伊身边坐下，言语急切，“这酒香是点媚招的？”
想想也是，每次灵伊在酒香逍遥自在，从不避讳，还能在她来之前就等在房中，如今知道这酒香本属点媚招，那这一切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只是，想着她向宣王要的店就是自己的，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点亏。
沈清欢还在遗憾纠结中，便听到灵伊继续说道，
“不仅是酒香，天下烟花之地、风月之所至少一半都是点媚招收集情报的场所，虽不像碧落阁知天下事、晓天下人，但点媚招的女子打听些王公贵族的密事还是没问题的。买家卖家交易自有每个据点的嬷嬷打点，相互之间由媚鸽送信。”
“媚鸽？”
“由蛊虫饲养长大，如若不是点媚招的人，被啄伤便会中毒。”
见沈清欢一脸迷惑的样子，灵伊笑了笑，继续说道，“点媚招的女子都被种了相同的蛊虫，同类相斥，自然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便拉起沈清欢的手，指尖滑过，只见呆愣的少女看着突然出血的手掌“嗷”了一声，灵伊便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装了几滴血。
沈清欢被他一系列操作弄得一晃神，手掌传来一阵刺痛，她忙捂住手掌，咬牙切齿，“你！。。。能不能改改你的坏习惯，做事之前能不能先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放心，取几滴血让媚鸽认个主，以后有事也好有个相互联系的工具。”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强忍了想要掐死他的冲动，见灵伊一副妖且丽、一笑百魅生的样子，想起青黛许久前告诉自己的一事，挑了挑眉，言语调侃，“这点媚招招收的怕都是些女子吧。”
“是，当初师傅从贱奴中把我买回来时曾以为我是女孩。”
灵伊言语一顿，似想起了过往，看向沈清欢的眼眸中扬起一丝涟漪，却也毫不避讳地继续说道，“那时我怕她知道了我是男儿身便抛弃我，所以一直假扮女子。很多年后那老女人却告诉我，从她把我买回来赐名的时候便知道我是男子了。”
他言语不敬，神色却没有半分怨念，反而透着一丝傲娇的依恋。
沈清欢咽了咽口水，看着男子抬手拿起金樽仰头一饮而尽，脖颈纤长莹白，魅惑而性感。
怪不得，长得原本就妖媚，再加上被当女子养了多年，那还不成魅惑人心的妖孽。
她思绪一转，想着灵伊如今说得轻巧，但当初还是孩子的他是怎样的害怕不安才会隐瞒自己的性别。
沈清欢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她在现代也是孤儿，那种怕被抛弃、努力迎合别人的孤独恐惧也曾伴随了她许多年。
灵伊把瓷瓶放进袖带中，抬头便看见少女多愁善感、欲言又止的样子，微眯了眼，心中微动却笑了笑，“你来怕不只是打听点媚招吧，还想问什么？”
“先神女的事，点媚招知道多少？”既然碧落阁不涉南疆，但这点媚招本就是南疆的蛊族分支，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师傅收养我时便脱离了蛊族，南疆之事更是闭口不谈。”灵伊眯了眯眼，似有些欲言又止，沈清欢见状便也没再追问，想来又是个动人心魄的故事。
“不过。。。奴家可以帮你打听打听。”灵伊见沈清欢蹙着眉，想了想便说出口，语毕挑了挑眉，媚色尽显，“没其他事要问了？”
沈清欢稳了稳心神，掩饰地拿起茶盏，侧头见灵伊一副了然的神色，叹了口气，放下杯子，“我也就不装了，你给我的锦盒是皇后的金印？。。。当然不想说也不用。。。”
“我八年前与小黄偶遇时还不知他是皇帝，他死后，萧岩便趁我不备封了我的武功关进了他府里的密室里。”
沈清欢听到灵伊称呼先皇为‘小黄’时，心下先是一震，片刻想仰天长笑，但看着他提起先皇时眼里闪过的黯然，便生生克制了。
灵伊说到萧岩时那满满的恨意，让沈清欢立刻想起萧岩暗害自己的往事，也不禁跟着愤恨了起来，“靠！萧岩真变态。”
灵伊见她表情变换丰富，却并未轻视，对他的身世似乎还有些感同身受，妩媚地笑了笑，似乎已经释然，“或许有人欣赏你的才华，但萧岩这货绝对是觊觎奴家的美貌，至于小黄。”顿了顿，神色已无异，“或许也只有死才能让他离开压抑的宫廷，也算是得了真正的解脱。不过还真可惜，毕竟我和他还是玩得很开心的。”
“玩。。。玩的很。。。很开心？”沈清欢挑挑眉，像淘到宝一般狡邪地笑了笑。
灵伊抬手直接敲在沈清欢凑过来的脑门上，“小小年纪怎么一副混迹市井多年的样子，如果说奴家是点媚招的异类，那你也是。”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点媚招的女子不说倾国倾城、美艳无双却也明眸皓齿。。。”
沈清欢捂着额头，还未开口听到他如是说，立马不乐意了，站起身俯视惬意喝酒的灵伊，“啥意思！姐姐我也是窈窕淑女好吧！”
“窈窕可能，但淑女怕是搞笑的吧。”
“我。。。”
灵伊见沈清欢双手叉腰，一副争辩到底的样子，笑了笑，没有平日的妩媚诱人，似多了些郑重，
“谢谢你。”谢谢你的一视同仁。
沈清欢原本愤懑地表情一僵，对突然变得走心的气氛有些诧异，但片刻就有了些了然，看来这世间的确很难接受如此妖媚的男子与同性关系如此之好，而自己听了他的故事后却一副淡定自然的模样，定是让他轻松了不少，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
“活得真实，我支持你！”
灵伊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随即妩媚地笑了笑。
自从师傅走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惬意地聊天了，少女豁达却又敏感善良的内心，让他在寒冷的冬日找回些许熟悉的感觉。
是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