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开的门外,一如昨夜的光景,棠梨花飘落漫天,莲泉恭敬垂首站在门外,我盈盈浅笑:“上次与你说送何光去凡间历练一时,可有找过司禄星君?”
他端起桌上茶碗,“还未曾有空。怎么了?”
我清扫茶案,见抖落的阳光正好打在指尖道:“先前讲过送何光去凡尘历练一事你可还有印象。”
芷兰轻轻点头,如水潋滟的眸光看着我。
我道:“这些时日我在神都闲着也是闲着,便想找个时间与司禄星君商议送何光去历练一事。”
他道:“这样着急?”
我融融一笑,“并不着急。只是为自己找些可以做的事,打发时光。好让自己不要过于焦虑于大哥的安危。虽是你们都与我讲了大哥性命无碍,爹爹又下了禁令不准许我去到十二山中,这有了空闲的时间我总免不得开始担忧。所幸不如去寻司禄星君为何光去到下界历练一事做商议······而太阴神境事也多,你又要帮着我顾着大哥····我便想着自己一人先替何光好好选选。”
芷兰含笑道:“只是他一走,莲泉势必要跟着,你身边便只有凝珠一人了。”
我淡淡一笑,眉间有一簇海棠绽放的红花:“有凝珠便也够了。他又去不了多少时日,左右不过两三个月。”
芷兰终是首肯,握住我的手,全身散发着一丛明若姣珠的光华,“如此便要辛苦你了,这历劫的路数,你只管与司禄星君商议按着辛苦的来排。也好让他长些记性······”
又道:“不过有莲泉跟着倒是也不用担心他的安慰了。莲泉自小便维护他,只怕到了下界也舍不得叫他受苦。”
我唇间汲出一丝浅笑,看着殿门外莲泉站直的身影,正是年少俊荣风华绝代的容貌,高冠束额。也不知何光是何事到的,与他指尖相缠,拉着他。似是在说什么话,身子微微屈起,二人笑在一起。
兴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炽热,他有所感应,往殿内回望。恰巧,与我灼灼的视线相对。整了整正容,耳根一红,放开何光的手,又立在那处。
白白的花雪下,像一尊塑像。我轻咳一声,唤他进来。他凝滞片刻,头略略低垂,样子十分恭敬听我道:“是何光在外面吗?”
他抬眼,一凛。点头。
我道:“恰巧我与芷兰正在商议过些时日送他去凡尘历劫,莲泉你也跟着去,好好照顾他。”
他叩首道:“遵命。莲泉定不负上神所托。”
我神情温柔,像三月初开的花,笑道:“何光是我见过性子最纯真的人,也是最有潜力的人。你与他····”后边的话,我没说出口。
毕竟他能与何光有怎样的纠缠,凭我的感知定然并非完全准确,我又不是姻缘殿中月下仙人,哪里就能算的十全十美。只是这难得的机会,还是要给予。
郎有意,郎有情,只差一个能将情意融在一起的机会。
莲泉突然半跪在我跟前,大概猜到我巧出了什么,我早说他聪明的紧,一颗心剔透玲珑,着实未曾看错。只听他道:“多谢上神,我替何光师弟谢过了。”
我抿着嘴与芷兰相视一笑。
清风卷起飘落的帷幔,在明晃晃的日光中显得调皮出鞘,我坐在一株棠梨花下,青石凳上,以木的手紧紧搂在我的腰际,一会儿抬头冲我‘咯咯’直笑,一会儿将脸埋入我心口,唤道:“娘亲,娘亲。”一会儿又撒开步子,在皑皑花堆里,一片一片拾起地上掉落的花瓣送到我的面前。
献宝似的打开双手,糯糯着问我:“娘亲喜欢吗?”
我自然是喜欢的,只要是他送的能有什么不喜欢呢,于是点头称“是。”
以木又偷着笑道:“既然娘亲喜欢,那不要生大坏蛋的气好不好。”
我恍惚双眸一转,直直盯着他看,一手扣住他的衣襟,故作气息闲淡,“娘没有生气。”
小小的人儿蹙着眉头,“那大坏蛋怎么不每天都来找我了。”
我伸臂将他抱入怀中,“以木,以后这样的话不可在芷兰面前说你可知道。”
他一脸懵懂,约是不懂自己说错为什么,也不懂为何我会如此顾忌,我轻轻道:“娘已经是他的妻子,按规矩说你也算他半个儿子,若是在他面前说其他的人,他心中不会高兴。”
以木眼珠一转,我知晓他是明白了,他的脸埋在我身上,不肯探出来,软软道:“那大坏蛋也不会高兴。”
我心中一时有些生气,出口的话语气着实不好:“他又不是你爹,高不高兴与你我何干。”
以木探出头,葡萄般圆的眼睛紧紧盯住我,良久,框中盈满泪水,从我身上跳下来,仍出一句:“娘亲是大笨蛋。”逃也似的跑了。
我心口一片苦涩,看着地上被他掷出铺起来厚厚的一叠花瓣,心尖泛起一阵疼痛,隐隐身子有些乏力不舒服,便唤了凝珠躺会殿内榻上休息。
晚香玉的香味总是清淡幽人,那舒爽的味道搅动我脑子昏昏沉沉,跃跃欲睡。于是真在晚霞齐天,四处染尘一片黄亮里,我手支着头在榻上睡了过去。
夜里星斗满天,风吹落进殿中带着缕缕寒气,宫内寂静无声,我睡得深沉,只在朦胧中闻见一股幽幽的清香,像空山雨后的空气,只以为是在梦中,被人轻轻抱起。
周围萦绕着清冷的气息,是我喜欢的味道。
梦里,无意识中我恍惚觉得有人在轻轻唤我,自己又叫着谁的名字,是寒渊亦或是芷兰。
全身被团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在我耳边轻声呓语:“青月,青月。”
又似心中十分痛苦,“我只能这样看你。明明我与你才是真正的夫妻,你我喝过合欢酒,拜过天地,合跟贴上明明清清写上了你我的名字,可你……”
“我心中好难受”他将我抱的很紧,“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每每才踏出一步却是自己先后悔了,如今......我却等不急了……”
我脑中反复想他说的等不及是什么,却感觉面上湿润,而后是唇。挣扎着盈盈扶额转醒,却见殿内空无一人,自己躺在床上床幔遮住了眼前整个世界。
只有淡淡的香,在无风的殿内漂浮,和留在我唇见得柔软。叫我心口一紧,手死死抓住被沿,如何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