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深秋,难得有这么澄澈的天空,蓝的恰到好处,不浓不淡,衬得篮球场上的两人格外清爽秀气。下午四五点的阳光,懒洋洋地从西边洒落,在人的脚边投出修长的影子,随着人的起伏影影绰绰地显现。忽而弹过来一团黑影,稳稳地躲入了更修长的影子里,露出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
“怎么样,注意到发力点在哪里了吗?”余言把篮球举过头顶,轻松一掷,球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框内。
“在手腕?”江恩接过余言递过来的球,回答的语气带着询问。
“没错,孺子可教也。你先摆好姿势,把球举过头顶,按照我刚刚的示范找一下感觉。持球时,用手指和掌根控球,手和球之前要留有空隙,对,就是这样。看好方向,手腕发力,投球。”字字珠玑,不疾不徐。
明明是按照余言的方式按部就班地投,可球像是泄了气一样,疲软地向下坠。江恩对着余言露出了尴尬的微笑。像是在说:我不是故意的。
“投篮时要屈膝,弹起时有一定的高度,这样会给球一个更大的力度。球出手时要流畅,球从指端出去,离开时要自然。力度要给够,记住是斜向上的力,让球能完成一个抛物线运动。”余言绕着江恩,边走边认真地讲解,俨然像一个老成的教练。
江恩又试投了几个,球离筐差着孙悟空的一个筋斗云,抛物线的顶点在篮筐的斜下方。江恩自言自语道:“看来水平方向和竖直方向的初速度都得再大一些。”
余言嗤笑,“其实你也可以改变一下球出手时的高度。哎呀,我忘了你的身高。还是练力度吧。”
江恩满脸黑线的反驳道:“我哪里矮了。不是每个人都能长到接近一米九好吗?”
“不矮不矮,你的身高非常标准。”余言微微弯了腰,眼含无限笑意对上了江恩无辜的小鹿般的眼睛。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在远去,人影远去,声响远去,只听得见自己心中某一角“砰”炸裂开来的声音。
该死,他的眼睛在笑,宽阔的天映在他眼里,天际的彩霞躲在他眼里,他瞳孔里藏的景真是美得不像话,光影流转,灵动至极。不知,什么时候太阳的周遭竟有了淡淡的紫,是橙色暖的太浓烈了吗?眼角眉梢,写尽了风流。江恩,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篮筐的方向掷出了球,也把自己的悸动抛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球在篮筐内打了几个旋儿,稳当地掉了下去。站在原地的江恩,微低着头,极力用平缓的呼吸来抵住心脏狂乱的跳动,扑通扑通,一声一声的,全在叫嚣。
余言捡了球,小跑着把球运过来,说:“这个球真争气。”
是啊,很争气的球,但,江恩也就这么争气了一次。后面一百多个投篮,全都没进。
不知不觉间,天上都挂起了稀疏的星,两人脸上细密的汗珠也都凝结积聚顺着发梢缓缓掉落。不知为什么,萧瑟的秋风今晚都柔和了不少。两人干脆收了篮球,坐在场内的台阶上。江恩坐在余言身后,看得见夜色飞扬也看得见他硬挺的侧面轮廓。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捡球也这么累。”余言侧过身子,递给了江恩一小包纸巾。
江恩吐了吐舌头,笑他:“辛苦啦,那个,你觉得我有天赋吗?”
余言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可能我跟这个球八字不合吧,”江恩摆弄着手里的纸巾,“它不想被我投进去。”
“这可是我的爱将,我大杀四方全靠它。放心啦,跟它混熟以后,你可以指哪打哪。再说有我这样的师傅,你这徒儿以后一定差不到哪里。”
余言莫名的自信感染了江恩,她说:“一定会的。”
月色朦胧了树影,风吹散了热意。周围人声喧闹,路灯明晃晃地亮,两人天南地北地聊。
“你会什么乐器?”问题问出口时,江恩就出了神。那个长久以来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悄然而至,那个人风度翩翩的拉着小提琴,挺拔地立在她的钢琴旁。钢琴悠扬宽广的音色包裹着小提琴的明亮圆润一起演绎或深沉或神秘或豪放的感情。这个画面太美了,美得江恩一想起,周身的热血都沸腾了。
“吉他,到现在学了有五年了。”余言的声音忽然缥缈起来,像是坠入了往事,带着股沧桑和无奈。
江恩还不能自拔于幻想,没有听出这差别,点了点头,却忘了身前的人看不见。吉他,也行吧。柔和温婉,细腻古朴,可以沙哑也可以明快,可是跟余言从头贯穿到底的冷漠气质很不搭,像春风和冰块的矛盾。高冷少年弹着吉他,唱着从前,怎么想怎么违和。
余言转头问她,“你呢?”
没想到余言会突然转过来。江恩支支吾吾地答到:“钢琴”,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断断续续也学过很久的古筝。”
“不错。”余言赞赏般的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特长是我不知道的,之前书法比赛一等奖,然后数学建模校级比赛三等奖,感觉你像多啦A梦的口袋,总带着惊喜。”也像海盗的藏宝箱,令人着迷又让人畏缩。
“哈哈,是吗?那等你慢慢发现吧。”江恩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呀,球场的人都换了一批了,时间过得好快。”
余言也慢慢起身,拿起地上的球,懒散地说:“是呀,又得投入学习的海洋了。一头扎进去,然后被淹死。”说着,转身看向江恩,对上了那双笑起来清澈如一汪碧泉的眼。
站在台阶上的江恩,勉强能和余言平视。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在余言眼中。
晚风轻起,心波荡漾,我眼中的,唯你一人而已。
江恩随即抽离视线,故作轻松地说:“走吧。去学游泳,不能让你淹死。”
身后的余言冁然而笑。江恩也在笑,笑那个让她心动的少年,也笑自己连心跳都不能自主。
江恩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却不知,自己走的是哪条不归路。
可为何,心也甘,情也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