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这个消息震惊地久久回不过神来,我不知道该如何与明空他们开口说这件事,这样关系重大的事情没有确定的证据,不好传出去。成衍隐于无妄谷,便是想过安定的生活,出身之事并不是他可以选择的。他的身世一旦暴露,怕是难有安身立命之所了。
我与成衍相处的时间着实不算长,但不知为何,我对他总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熟悉感,与他相处时生不起戒心来。成衍已向我坦白他的身世,只不过没有说明他的爹爹便是之元罢了。
换作我是他,我未必有他那样的勇气去说自己的身世。
晏方亦发觉了我的异样,有些疑惑地叫道:“师父?”
“十几万年前神魔相恋的事情有很多吗?”我不自觉问了出口,心里却能猜到答案。
晏方笑了:“以神魔两族的关系,这样的事情哪能多?近十几万年来被人所知的也就环娑仙子一桩了。再久远了似乎也有,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了。”
我问晏方会不会有不知名的小仙子与魔族其他人相恋而不为人所知,晏方摇头否定了:“天宫的神仙个个都活了这么久,最怕的就是无聊,若真还有这种消息,哪能藏得住!”
也是,在这漫长无边的生命中,一点小事都能被人津津乐道,何况是神魔相恋这样的事情呢?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偏偏那乌鞭荆棘的寒气又开始在体内乱撞,一时难受非常。
我扶着桌子站起来,尽力掩饰自己的不适,却未注意自己手扶的地方结上了一层冰霜:“我想先回小红岛去。”
晏方他们对我突然的行径感到奇怪,准备跟上来,我转身止住他们:“有些事情我没想明白,便教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从晏方的生辰宴回来后,我便进了小屋,思绪有些杂乱。过了几日,流素才来了小红岛,说苍泽叫了明空回昆仑,过两日才回。晏方也还需待在天宫中在多待几日,他有新接手的事务,难免要花时间熟悉一下。
明空去昆仑,是因为禺稿山附近又有阴番印的踪迹了。
“魔族的人像是从洞底钻出来一样,一下子多了许多,听说已有地方起了小战事。”流素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担忧。“只是他们挑了事之后,又立马消失了,半点踪迹寻不着,真叫人头疼。”
上次在半石山的事情后,魔族虽不消停,但却再没有听过有关阴番印踪迹的事情,现在踪迹又显,总让人有些不安。
“苍泽上神近些日子神色也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累着了的缘故,现在这个局势他必定是很忧心的。”
“有观仪和弥英在,他也应当少操些心才是。”喃喃出口时,我才发现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就该是合洛才能说的话。
好在流素没有注意,只是瞅着她的那盆白宝珠发愁:“这盆白宝珠怎么还没打苞呢?苍泽上神问我近些日子能不能开花的时候,我还满口答应呢!”
她捧着那盆茶花准备回昆仑,临行前仍不忘叮嘱我:“明空让你自己当心着些,若有异象,便先去他的和绪宫待着。”
又过了几日,明空回来了,一回来便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本就心情烦闷,想着去外面走走也好,便从木屋中出来,边走边向他道:“走。”
他有些诧异,小跑着跟了上来:“都不问我带你去哪?”
“去了不就知道了。”
明空带着我,一走就到了凡界。
自他上昆仑拜师后,我与他已经许久没有到凡界了,这里早便改朝换代,成了另一番样貌。我本以为他又是想偷着前来玩乐,却没想他带着我直奔了一间首饰铺。
去首饰铺之前,他还特意变了个身,让自己看上去年长了几岁。
这家首饰铺算不上大,看上去已有许多年了。我平日里几乎不带这些玩意,对这些东西更没什么研究,明空带我来这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店中客人不算多,有一个老板和一名学徒在。明空带我进去后,也不着急,只瞧着老板将其他人都招呼完了,才带我上前去。
“姑娘喜欢哪件首饰?”他笑着招呼我们,伸手去拿柜面上的一件首饰:“这金丝菱花翠玉钿如何?”
“老板,我是来找人的。”
那老板身形一顿,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们:“你们来找谁?”
“我家有个妹子,前些年走失了,家里人一直在找。有镇上的人路经此地,说看见这里的老板娘与我家妹子很像。一听这消息,我与三妹便想过来确认确认。”
他说的情真意切,这番戏一演,也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老板笑了:“那估摸您是要白走一趟了,我家娘子是这里的人,从未离开过此地。”
“能否与老板娘见见面,长途跋涉一番,若能见着个相似的脸,心中也多少有些安慰。”
那老板犹疑了一番,便吩咐了小学徒去叫他夫人了。
半晌,帘子被一双葱白的手拨开,里屋行出一人。
我望见那个,心中一震,下意识地向明空看去,想要与他求证,生怕自己是看花了眼,认错了人。
从帘后出来的,竟是合洛!
“合洛?”我试探着叫道,眼睛盯着她不敢移开。
她顿了一下步子,有些意外,打量着我和明空,原本满面的笑容转为疑惑:“姑娘知道我的名字?”
我久久说不出话来,她真的是合洛,可她不认得我!
“来店之前,已经打听过您的芳名了。”明空上前挡住我,又做出一幅伤心的样子:“像,真是像极了。你瞧我这三妹的神情,显也是认错了。”
店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合洛,合洛对于世上有与她长相一样之人也觉得有些奇怪:“合洛祝公子早日寻回令妹,若是可以,也请托人带个信给我,我亦想登门拜访,看一看她。”
合洛满是笑意地和明空说着话,与当初那个总是忧愁凄惶的合洛全然不一样。店家看她的眼色满是宠爱,我几可看见他们平日里琴瑟和鸣的画面。
我在旁边立着,思绪万千。
合洛为什么会在这?她怎么会不认得我和明空?看她的样子,气色极好,一点不见当初的虚弱样子。苍泽等了那么多年才将她等到,怎么会放任她来到凡间嫁人?
我望向明空,他带我来是听了苍泽的吩咐,那他是也知道这其中的因果了?
我站在店中,一句话也没说,待他们终于将话说完,便抓住明空的胳膊便将他往外拽,寻了一个僻静无人之处,才将他放开。
明空理了理被我拉皱了衣袖,皱着眉头埋怨了声:“小黑,你拉着我的时候都不知道轻点,可疼了。”
“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师父脱不开身,才让我带你来。他让我务必带你来这走一趟,说……”明空挠了挠头:“说这关系到他的终身大事。”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你全都说给我听。”
“师父让我告诉你,说合洛不是云洲,等他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得了空,他会自己与你解释清楚,让你在小红岛等他。”
合洛不是云洲?
可当初他在昆仑不是已经确认过她是了吗?是当初他便发现了却有意瞒着我,还是他后来才知道的?只是以他的修为,又怎会轻易认错。合洛若不是郢云洲,又怎能将他们的过往知道的清清楚楚?
“合洛在昆仑养身子的那段日子,吃了不少的仙丹妙药,所现在她现在已是长命不老之身了。师父说已和司命真君打过招呼,待时机适当便会让她名正言顺地上了天宫去做神仙。”
这点苍泽考虑得倒是周当,长命不老,若是没个说法机缘又不对,合洛怕是会被当作妖精,过不了好日子。
“他是什么时候将合洛送回来的?”
明空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不比你早多少,只是我相信师父的为人,他做什么事情都有他的理由。”
“我知道。”我的心情并不轻松:“可是明空,不是因为有理由,其他人就必须欣然接受的。”
明空语气慢慢认真起来:“师父还交待我,让我告诉你,他心里的那个人是你,让你不要喜欢别人。”
这本是情话,我听了应是欢喜,然而我实实在在欢喜不起来,听了这话愤怒与难过交杂,苍泽像是一个坐在幕后运筹帷幄的人,将一切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却将我推在了幕前。这关系我和他的戏,话本一直是他在写,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苍泽确认了合洛不是郢云洲,又让明空转告我,他心里的那个人是我?那我在他眼中是谁?仅仅是东海小红岛的小黑,他喜欢我是因为他变心了?还是,在排除合洛后,他又将我认作是郢云洲?
还是他觉得,他喜欢我,我也一定还要再喜欢他吗?
我想起在天宫的时候,苍泽醉酒后说的那些话,他说自己后悔了。那时,他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吗?他说他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又让明空告诉我他喜欢我,这样,他果是又将我当成郢云洲了。
我突然对自己有些恼怒,因为我的确仍是喜欢着他。但在将这事彻底弄清楚之前,我不会再回应他的感情。
我脑中飞速地将整个事情想了一遍,记忆在小红岛上合洛的奇怪的言行举止处戛然而止,脑中突然出现一个想法。
“带我去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