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的心中竟涌起一阵恐惧,脑海中不断涌现出被伏戟剑刺伤后所作的那个梦,那个梦的其他细节都已经模糊了,但结尾的画面却极为清晰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
那个梦的结局,与君致说的一样,坠入无果渊的,是苍泽。
“可当年坠入无果渊的是郢云洲,不是苍泽。”出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有些怀疑地看着我,而后又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当时那丫头让我给她指条路,我指了,现在看来她是找到了。”
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正要问下去,却见他双手一伸,掌心赫然躺着两颗金珠。
我有些惊讶,他竟这么轻易地给了我两颗聚魂珠。
“我与那丫头虽只见过一面,但也算投缘,瞧着你也算顺眼。你既是要救她,那这聚神珠你便拿去吧。只需一颗便可,这另一颗,你便留着吧,总归有用的。你被乌鞭荆棘打伤,若是哪日抵不过阴寒之毒,说不定这珠子能救你。”
我接过聚神珠,向他道了谢。
“其实这外面的荆棘丛不算难闯,只是要吃许多苦头罢了。阴寒之毒难解,为了他人的性命自己得受一生的寒毒之苦,很多人做不到。他们做不到,便会将这荆棘丛传得格外难闯些,替自己找些借口。”他说着,又拿出一个瓶子递给我:“这药水是我配的,你出去时洒在身上,那些荆棘自会避开你。不过这量只够你走一遭,切莫折返。”
我接过药瓶,向君致道了谢,正欲离开之时,突然想起了合洛那日说的那个名字,决定问问君致,他活了那么久,或许会知道也不一定:“还有一事想向前辈请教,前辈可知道三界中有一个叫赤牧的人?”
“赤牧?”君致缓缓行致檐下的桌旁,坐下,想了想:“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待我想想。”
片刻,他抬起头看着我,道:“我虽长期在这生活,但偶尔也会去谷外走一走,移植些稀罕的物种带到这罡坤境内。很久以前,我出了这合谷山,在半路上碰到了一对母子,那孩子便叫赤牧。他误食烈华果中了焰毒,命不久矣。我怜那夫人的为母之心,便出手帮她儿子暂时保住了性命。”
不过是碰碰运气,竟真能问着,我觉得有些意外:“你用聚神珠救了他?”
君致一笑:“当然不是,若是那时给出聚神珠,会暴露身份。我告诉她,只有让她孩子待在极北之地,才能抑制他身上的焰毒,保他性命。这事我会记得,只因他们是我唯一救过的魔族中人,此外之事,我就不清楚了。”
君致将我送至结界边缘,在结界处打开了一个缺口让我出来。我依他所言将药水洒在身上,那些荆棘果然不敢在靠近我。
出了合谷山之后,我换了身衣裳。身上都是新伤口,疼得厉害,我担心血渗出会被发现,又着了件披风,便直奔琴鼓山而去了。
本来我是想将这珠子交给明空的,但是因有疑虑未解,我还是想先问问合洛再说。
琴鼓山本是郢昊与郢云洲的住处,两人逝后,这便少有人至,苍泽长年在外,只是会有昆仑的弟子偶尔来打扫一下。
至琴鼓山,寻了好一会儿,才见了一处院落,明空竟也已在此处等着了。
明空见了我,半是欣喜半是担忧:“小黑,你怎么样?”
“没事。”我自是没对他说实话,举步便向前走去,我需快些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待久了怕自己支撑不住会露馅。
明空随着我的脚步向前,边走边道:“观仪师兄被唤上了天宫,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所以我就来琴鼓山这边守着了。师父一直在这,未曾出去过。”
长书正在院中打扫卫生,见了我们,先是向明空行了礼,唤了声师叔。
“我找合洛有些事情,麻烦仙上通报一声。”
长书将扫帚放置一旁,正要进屋去,苍泽的声音却从里面传了出来:“是小黑吗?进来吧。”
我向长书颔首,进了屋里,向苍泽行了礼。
“你的脸色不大好。”他眉头紧锁着,问我这话时,却不知自己的脸色比我也好不到哪去。这次见苍泽,他的神情看起来比上次疲惫了许多,看来这段时间他为了给合洛续命耗了不少精力。
“谢上神关心,我很好。”在将聚神珠交出之前,我还是想问问合洛,那日为何在小红岛上为对我说那样的话。“合洛醒着吗?我有些问题想问她。”
“她刚醒,身子还有些虚弱。”苍泽往身后的屋子瞥了瞥。
我以为他会问我当日小红岛发生的事情,但是他没有。
看见他脸上担忧的神色,我的心没由来的抽了一下:“不过几句话,说完我便走。”
“阿泽,是小黑吗?让她进来吧。”合洛的声音很轻,透着无力。
见苍泽没有出声,我便进了房,瞧见她躺在床上,脸上血色尽褪,比以往还要白上几分。
苍泽在外面,没有随我进来。
合洛的样子不像有精力与我长谈,所以我便直入主题:“那日在小红岛上,你让我阻止你的话可还记得?”
“你说什么?”合洛一脸疑惑,极力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并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我那日去小红岛,为的只不过是想看看凤凰花罢了。”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故意隐瞒?
明空总说人的心思最难猜透,我也向来如此觉得。
“那你可还记得你为何受的伤?”
“受伤?”她仍是一片疑惑的表情,道:“我没有受伤啊,只不过是身子虚弱,晕过去了而已,我睡了好久,前几日才醒过来。醒时便在这了,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知再追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她明明受了伤,却对此毫不知情,想来她的伤口已经全愈,苍泽也费了不少心思。
想着以苍泽的功力,合洛凡人一个,就算想做些什么,也伤不了他。我叮嘱她道:“你好好休息吧。”
出了小屋,苍泽将我送到了院门处时,我望向苍泽,瞧着他脸上疲惫的神情,心中泛起一阵难过:“你真的那么想救她?”
他突然笑了一下:“她不能死。”
“若有一日,她会伤你呢?”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说,这样看上去没有根据,像是我在诬陷合洛一般,但我仍是说了出口。
“她不会。”苍泽说话的语气无比坚定
“这是聚神珠。”我摊开掌心,将两颗珠子递至他面前。“拿去给合洛救命吧,应该有用的。”
苍泽神色一震,突然抓住我的手。伤口被他一碰,我疼得忍不住打了个颤。他将我的袖口拉上,那遍布伤痕的手臂便落入他的眼中。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怒气。他在生气,为什么?有了这聚神珠,郢云洲能救回来,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又或许,他只是觉得要与我两清,不想欠我的情。
身旁的明空也是身子一震,习惯性地便望向苍泽。
只是我明白,今日非昨,我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他自然也不会像上次在来需水畔那样紧张我了。
“中了那荆棘的阴寒之毒死不了人,况且我是火命,没有痛觉,顶多就是损个修为,慢慢再修练回来就好了。”我将同明空那里说辞搬了过来,不想让他觉得亏欠于我。
“合洛的事情与你无关,我的事情也与你无关,你要做的,不过是好好待在小红岛上继续过你的日子。”他放开我的手,声音带着冰冷与疏离。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拽住,极为难受。
我试着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开口时声音比平常沉上了几分:“上神的事情的确与我无关,但合洛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她,我早便死了。她予我的那滴元灵之血我没有办法还她,但是这恩我还是要报的。不管这聚神珠能不能救她,我为她去闯了合谷山,也算还了她的恩情了。从此以后,我与你,与她,便真没什么相干了。”
这话带着些怒气,但也说出的了事实。从此以后,他继续做人人敬仰的上神,而我,继续守在我的小红岛,做着东海三皇子的女护卫小黑。
苍泽僵在原地,没有伸手接那两颗聚神珠,神色一下子变得落寞无比。我心里的怒气又涌了上来,转头便将聚神珠塞给了他,我没有再看苍泽,转身回了小红岛。
明空拿着两颗聚神珠有些怔愣,看向苍泽,不知道要怎么办,就没有跟过来。
一路之上,已经感觉自己体力透支,衣服也变得黏稠,勉力支撑到了小红岛,身上伤口还在流血,脑袋有些晕沉沉的。我进了小木屋后,便赶紧将门关上了,顾不得身上被血染红的衣裳,我倒头便睡。以前就是这样,受了伤,睡上一觉,会觉得好一些。
然而这次不一样了,除了伤口的疼痛让我不能入眠,我亦感觉自己坠入了九尺冰窟,冷得全身打颤,合谷山荆棘的阴寒之毒果然厉害。
朦胧中,似乎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中,风雪狂肆,我孤身一人艰难前行,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身后似有什么东西跟着我,待我回过头时,那东西慢慢向我靠近,是一头狼,通体雪白,唯眼尾一缕红毛飞入耳鬓。
我有些诧异,在梦中不禁问出声:“成衍,你怎么也在这?”
意识模糊之间,感觉有人推门而入,将我扶了起来,察看了一下我手上的伤口,而后用一种阴沉语气道:“你去了合谷山”。
背后靠着的胸膛很温暖,是谁在与我说话,是苍泽吗?他不是知道我去为合洛取珠了吗?为何还会问我。
不,不是他,他此刻正在琴鼓山那里照看着合洛。
似是又有眼泪流了下来,有人为我拭去了眼泪,接着便有一股暖流注入我的身体之内。
正觉得舒服了许多,那人却又突然狠狠地将我推开。身体在床上一撞,伤口裂开,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又是为了苍泽对不对?我早就告诫过你,让你离他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