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活得太久,所以我们并不是每年生辰都过,只百年小庆一下,而每五万年一次的生辰才显得尤为重要。龙后这人不是特别爱热闹,不喜庆祝,以往的生辰她总是让龙王带着她去六合的美景之地游玩一番。但这次是龙后十五万岁的生辰,龙王执拗着要宴请八方,热闹一番。龙后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也答应了。
“你说我母后竟然都这么老了。”明空摇着扇子,感叹道。“我前些日子还听说他们想替东海添个公主,也不知道身子吃不吃得消。”
我望着由远及近的绀紫色身影,没有接话。
“你说我老?”微微上扬的声音,带着些隐隐的怒气。
“刚才哪个王八糕子说我母后老了?谁说的!”明空叫着跳起身来,一脸怒气地看着我们三人。转过身面对龙后时,又立马换上一幅笑脸:“我母后风华绝代、天下无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三界之内谁人能比?”
如果我没看错,龙后对明空翻了个白眼。
晏方与成衍皆起身,向龙后行了礼。
“明日有许多仙家来东海赴宴,刚收到昆仑那边的消息,说你师父也要来,你得早些在殿内候着,不要失了礼数。”龙后叮嘱着,又颇有感叹地道:“能拜苍泽上神为师是你的福气,你活了这么几万年,也就干了这么一件长脸的事。”
明空应声道:“知道了。”说完,偷偷地瞄了我一眼。
龙后虽知我在昆仑待过一段日子,但我与苍泽的事情她并不知情。苍泽的性子,不像是会轻易赴宴的人,这次却来了。来了也罢,反正这种事情,我从不凑热闹,待在小红岛上与他不相见便是。
“小黑,你现在便随我来,关于明日的宴会,我有事情要你帮忙。”龙后一句话便打破了我的想法。
“小黑去能干什么?还是待在这的好。”明空出了声。
龙后瞪了明空一眼,明空只好噤了声。她又对晏方及成衍道:“你俩想来便随明空一道来,该吃吃,该喝喝,不用客气。”
“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姑姑的生辰,还要好好琢磨看看准备什么贺礼呢。”晏方兴冲冲的道。
“自家人不用客气,过几年你也要满五万岁,今日你不用备礼,到时我也就不用费心准备了,省得来回麻烦。小泓……龙王本意也不过就是热闹热闹而已,人来了就好。”龙后总是不经意将她对龙王的称呼说了出来,这么多年也改不掉。
龙后拉着我便去了龙宫,直奔她的琅羽殿。到了殿内,她兴冲冲地搬出一卷画轴来,招呼我坐在她的旁边。
“小黑,你过来帮我瞧瞧。”她摊开好几幅画轴来,指着上面的人道:“我叫人将这次要来赴宴、未成家女子的画像都找来了,你瞧瞧哪个和明空比较般配。”
前些日子明空才拉人来小红岛想给我作媒,现在便轮到他自己了。
“明空喜欢流素。”这事情龙后一直是知道的,对于两人的事情,她一直采取放任的态度。
“她现在在苍泽上神那里侍弄花草,东海办宴的事情就算没传到她耳朵里,依着明空的性子,也必然会告诉她。她心中若有明空,不会对此事不闻不问。若是她真不当回事,那我所幸就弄假成真,真心给自己挑个儿媳妇。”龙后挑出一幅卷轴来,对我道:“这个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不好。”
龙后也没问我为什么说不好,只将那画轴丢在了一旁。一边看着画轴一边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流素与明空纠缠这么多年,若真是喜欢,也该修成正果了。若她心里没有明空,我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在她身上白耗这么多光阴,最终落个伤心收场。”她顿了顿,又说:“虽说光阴这物对我们来说着实算不着什么,四海之内十万余岁才成亲的也不在少数,可这大好光阴做点什么不好,何必浪费?”
她说着,又突然转了话题:“明明知道自己儿子有心上人,还张罗着给他找媳妇。小黑,你说我是不是有做恶婆婆的潜质?”
我认真地想了想,回道:“也许吧。”
龙后乐了,随即似是想起什么,问我道:“听说明空前些日子张罗着给你作媒,折腾了好些日子也没个结果,明日也有许多青年才俊过来,你若看中哪个便与我说,我也替你留意留意。”
龙后兴致很高,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我也在旁边应着,过了许久,终于从那一堆卷轴中挑出十幅来。
龙后伸了伸腰,又突然顿住,唉呀叫了一声:“明天苍泽上神也会来,我忘了问明空他的喜好了。”她望向我:“你在昆仑待了那么长时间,平日里应该也是与明空一处,见到上神的时候自然不少,你清不清楚他的喜好。”
“上神喜欢霜色,喜欢绣山上的芍药,喜静,喜欢听箫,喜欢看泑山的晚霞,最爱喝脱扈山的植楮茶,最喜欢的……”脱口出的话让我自己有些意外,意外过后话语也戛然而止。我未料到,自己竟将他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怎么停了?”龙后有些不解的看着我,“还有什么?”
“就这些,其他的也记不清了。”
龙后知道我的性子,所以也告诉我,宴会之日我寻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待着便可,不必因着礼节面子的缘故待在龙宫中。
龙后的这次生辰宴会,使得东海拥有了这五万余年来难得的热闹。天界的许多神仙携了贺礼兴致冲冲地赶来,又兴致冲冲地说了些近段时间三界中八卦。苍泽要来的事情昨日才确定下来,龙后知他不喜应付,就将这消息压了下去,故而没多少人知道。
小红岛的风景自然也吸引了许多人驻足观看,我不喜人多,便一直待在木屋内。晏方与成衍也都去了龙宫,晏方是因着龙后是他姑姑的缘故,成衍则是因着好奇想凑热闹的缘故。
快至宴会开始时,才终于得了一丝清净。刚在凤凰木上坐定,便见远处出现一个身影,那身影不知为何在半空中停了一会,而后便投入东海之中。
因是龙后的生辰,明空说我穿着黑色不喜庆,便寻了身红色的衣服让我穿着,我瞧着那身红色的衣服,没有接过来,龙后只当我不喜欢,又换了身绿色的,我才换上了。
此时凤凰花叶开得正茂盛,我这身衣服便正好隐在绿叶中。
虽未见清容貌,但我却知道那身影便是苍泽。不知他瞧见了我没有。
最好是没有。
物是人非,再见怕也是相顾无言。
而且我在这树上躺得好好的,他来了,我还得下去给他行个大礼,甚是麻烦。
我躺在树上,闭上眼睛,咸咸地海风吹在脸上,有点湿漉漉的感觉。
才刚要入睡,又听得树底下传来一阵声响,开口的声音有些熟悉:“其实您大可和师父一起去赴宴。”
“我的身份只有苍泽与你知晓,还是低调些好。况且阿泽叮嘱我待在昆仑好好养身子,只不过我特别想来看看这凤凰灵木,才让你带我偷偷走这一趟。”
话音刚落一会,又听见她接着道:“观仪,那树上是不是有一个人。”
观仪斥声响起:“何人在此?”
我觉得装睡也无用,便索性下了树,与他们碰面。
“是你?”观仪有些惊讶。
我指着不远处树干中心的木屋,道:“这是我家。”
气氛有些微妙,我与他们实在算不上熟,寒暄之道也不是我所擅长之事。合洛既是来看凤凰木的,那我也不好打扰她的兴致,还是回屋里待着比较好。
我正要走,合洛却开口道:“能去你屋里坐坐吗?”
那木屋是当初明空和我一同建的,故除了明空外,我从未让其他人进过木屋,便连晏方与成衍也没进去过。
与苍泽初遇那次自然不算,那次他进去时,我还昏迷着。
我本想说不方便,但觉得怎么说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身子现在又弱,如果这屋子都不让进,就说不过去了,于是,我便点头答应了。
“观仪,我想和小黑独处一会。”
观仪似是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行了礼道:“我便在远处守着,您有事叫我。”
这话说得,好像我会把合洛怎么样似的。
合洛的气色比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好多了,苍泽应该没少下功夫帮她调理。
“其实我对你有些愧疚。”一起向木屋的方向走去,合洛轻轻开口道,“但还是感谢你的主动退出。”
我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就这件事情再进行表态:“就这事?”
她低头一笑:“今日不知为何,特别想来看看这凤凰灵木。这灵木的前身是枚簪子,与我作伴几万年。若没有它,我也万万不可能从无果渊中出来的。”
这事情她曾在浮庭殿前说过,不知为何现在又提起。
她又说起这段时间在昆仑的种种,我知道打断别人的话有失礼数,但也实在不想听。
“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我便先回了。”
“要紧事?”她喃喃自语着,伸出一只手,化出的东西着实未让我想到,竟是昆仑山画天盘上的那丝残元。“你瞧,我将它也带来了。”
“带着它做什么?”她现虽为凡身,但好歹是上神的元神,苍泽又那样护着她,这些日子仙丹妙药想必她也吃了不少,会个法术没什么稀奇,只是她为何要将这东西给我看。
她停住了脚步,像是在极力回想着什么事情。
“是啊,我带着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