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好大的火气。”柳辞松开延恩侯的手,不卑不亢道:“父亲常年在洛京,没见过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仔细伤了自己。妹妹是个姑娘家,更是没见过这些打打杀杀,她都被吓坏了。”
为了配合柳辞话中的真实性,柳檀害怕的躲在他身后,不愿意将头露出来。
延恩侯已恢复了清醒,下一刻便被兄妹二人的一唱一和气得险些又要红了双目,他索性转过脸去不看兄妹二人,来个眼不见为净。
时隔多年第一次见到柳辞,延恩侯便觉得像是见到了翻版的景隆,他始终记得当年被卫国公府发现了他养在外宅的白氏和先于延恩侯夫人景氏诞下的一双儿女时,老卫国公和景隆一枪一剑领着乌衣卫杀上门来他骇的尿了裤子时的场景。
景隆刺穿他腰腹那一剑的疤痕和余威尚在,对于他这种欺软怕硬只会在窝里横的男人来说,能不招惹柳辞还是不招惹的好。
别看柳辞现在面上对他很是恭敬,他可不会忘了柳辞至今没有上门去拜访过他一事,所以,谁知道背地里景隆把他这个好儿子教成了什么样子。
柳辞见延恩侯暂时歇了声,便自顾自道:“府中下人没规矩,让父亲见笑了。七星,将人带下去,莫让人看了武承候府的笑话。”
柳辞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却让一旁的白氏心里欧得要死,因为柳辞从进来之后到现在,连一抹眼角的余光也不曾施舍给她,仿佛她就是一个不会呼吸不会喘气的物件,不值一提。
中年管事哆嗦的说不出话来,他这时才知道害怕,原以为自己是皇上派来的人,柳辞动不得他,就自作主张收了白氏的银子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将延恩侯等人放了进来,谁知柳辞是这么一尊煞星,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惊惧着想要下跪求饶,却被七星熟练的制住了穴道,拖拽着穿过人群,他只能面容扭曲的翻着白眼,涕泪横流,昏死着走过了他生命的最后一程。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掌管延恩侯府中馈多年,白氏这点段位还是有的,她不仅不生气,还笑容满面的道:“是辞哥儿吧,这么多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侯爷和我心里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那。”
延恩侯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白氏的说法,柳辞却并不领情,道:“白姨娘,你是父亲的妾室,本候敬重父亲,这才称呼你一声白姨娘。可是你别忘了,你只是府中的一位姨娘,而本候和妹妹,一个是延恩侯府嫡出的公子,一个是延恩侯府嫡出的姑娘,彼此尊卑有别。辞哥儿和檀姐儿这种属于本候兄妹二人生母延恩侯夫人的亲密称呼,本候不希望再从你的口中听到,平白叫人笑话延恩侯府乱了规矩体统。”
饶是白氏心机深沉,也被柳辞直来直去一点颜面也不给的态度给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好歹也是在延恩侯府养尊处优说一不二了多年,早已回不去当年延恩侯夫人景氏还在时的做低伏小的状态了。
只是顾忌延恩侯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办好的正事,白氏不得不先忍下这口恶气,她戳了戳延恩侯的手臂,又频频给他使眼色,终于让延恩侯想起来他此行的最终目的,他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道:“我今日来,是为了带檀姐儿回府去的。我与白氏做主为檀姐儿定下了与何府的亲事,如今何府聘礼已下,只等檀姐儿回府择良辰吉日出嫁便是。正好你这个当哥哥的也回来了,就不用我单独去书信一封知会你一声了。”
柳辞拍了拍腰间柳檀因听闻这个噩耗而变得冰冷的交握着的双手,肃然道:“不知此事父亲可有提前告知过舅舅?”
延恩侯和白氏打的就是在北疆知道此事前将柳檀嫁出去以掩盖因延恩侯府看护不利害柳檀失踪一事的主意,有一个柳辞提前回洛京已是意外,又怎么会特意去提醒景隆。
一旦远在北疆的景隆知道了这桩亲事,定不会同意柳檀下嫁给何府,对上柳辞延恩侯尚能勉力一试,对上景隆,延恩侯可就毫无胜算了。
白氏特意挑选何府,也是有缘由的,因为何府是依附白氏娘家白府生存的一门远房亲戚,而白府借的又是白氏在延恩侯府的势,只要把柳檀嫁入何府,柳檀的后半生就等于是拿捏在了白氏的手中。
那么柳檀是生是死就只在白氏的一念之间,她只需暗示何府对柳檀多加磋磨,等不到北疆来人,柳檀就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死在何府中,到时候柳宜贤的秘密也就能守住了,这个法子可比花钱雇山贼杀人要隐蔽安全的多。
事后即使卫国公府要翻旧账,一个已经嫁为人妇死去多时的妇人,寻不寻的到证据不说,光是律法就只会偏袒身为夫家的何府,纵是卫国公府权势滔天也无可奈何,更不要说去寻延恩侯府的麻烦了。
延恩侯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当柳辞这个儿子是白生了的,可是亲耳听到他提及景隆,在心虚和恼怒两种情绪的作用下还是让延恩侯梗着脖子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檀姐儿是我的女儿,为父说与何家结亲,就是与何家结亲,就算舅兄贵为卫国公,也无权干涉我延恩侯府嫁女。”
柳辞半垂眼帘,漫不经心道,“父亲尽可放心,舅舅是个最讲理不过的人。端看父亲还能四肢健全的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延恩侯听懂了柳辞的未尽之言,心知景隆已将两府过去的恩怨尽数告知了柳辞,他自知失去了在柳辞摆父亲谱的资格,只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厚着脸皮接道:“既然辞哥儿也同意了,我这就接檀姐儿回去。你初回洛京,诸事繁忙,檀姐儿的婚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自有我和白氏代为操持,成亲那日你记得回府送嫁便是。”
“呵。”柳辞轻笑一声,“父亲怕是误会了,儿子何时说过同意这门亲事了?”
延恩候并不指望柳辞这个儿子日后能向着延恩侯府,他破罐子破摔道:“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只要我还活着,檀姐儿的婚事就轮不到其他人做主,你是如此,景隆也是如此。”
柳辞口中“啧”了一声,暗道延恩侯确实是气糊涂了,竟敢直呼舅舅的姓名,他摇了摇头道:“还请父亲息怒,儿子的意思是,妹妹的婚事,舅舅做不了主,儿子做不了主,父亲您也做不了主。”
延恩侯在得罪了卫国公府继而遭到晋康帝厌弃的情况下,能领着朝中的虚职,兢兢业业维持延恩侯府在洛京中城存续多年,足见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蠢货。
否则当年也不会哄得景氏下嫁到表面光鲜的延恩侯府,又在和卫国公府撕破脸之前凭本事在岳家的支持下年纪轻轻身居吏部要职。
他平复心情,道:“什么意思。”
柳辞看着恢复了一丝当年迷倒母亲才智的延恩侯,一字一句道:“因为妹妹的婚事,在外祖父奉旨驻守北疆前,就被先帝给定下了。赐婚的旨意在陛下手中,赐婚的信物在舅舅手中,只因当年卫国公府和延恩侯府关系破裂,母亲又去的匆忙,是故父亲并不知道此事。儿子也是奉旨临回洛京前,才从舅舅口中得知了这桩婚约。故儿子说,这桩婚事,父亲做不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