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广平王妃眼中隐藏不住的激动,颜盼觉得自己这个月唯一的一次出宫机会总算没有白费。她可是在书店查了半天的书,又去广平王府的后门和侧门堵到了出府采买的下人,问了十两银子的问题,才套出来小世子不喜欢读书的事情。那可是十两银子啊,上榭楼最近新推出的皇后猪蹄一个才二两银子,她都没落着吃呢。
至于赏赐之事,当然是皇帝透露给她的,但是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随口一说,她的脑袋可没那些弯弯绕,想那么多。
大事办完,大厅里又重归寂静,好在这份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颜盼一杯茶还没喝完,就有侍婢来通知两位主母去皇太妃的偏殿用膳。
颜盼早上吃的太饱,到这会儿还不饿,皇太妃年纪大,吃的也不多,两位公主方才吃了许多皇太妃赏下的零嘴,午膳也是没动几口,只有广平王妃,可以说是这顿午膳吃的最欢快,最活跃的人了。
广平王妃的食量挺大,而且她吃饭的速度相当的快,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的颜盼,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颇有些自己今天早上风卷残云的架势,颜盼不知道自己吃饭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她打心眼里觉得,广平王妃吃饭的样子,十分的好看。
广平王妃的吃相,不是那种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搞的酒水四溅满脸油光的狼狈,也绝不是像大家闺秀那样小口微张,恨不得一块豆腐也要咬上三口的精细,她吃的很豪爽,对,就是很豪爽。颜盼从未见过那个女子可以把豪爽这个词用在吃饭上面,在她心里,豪爽甚至不是个褒义词,她曾经多次在茶楼看到过走江湖的人,他们吃饭的样子是她不喜欢那些邋遢的江湖客最重要的原因,嘴上的油用袖子一抹就算了事,喝酒的时候甚至还要一只脚抬起来站在椅子上,或者是一碗酒要洒出去半碗再仰头喝尽,淋的衣服上裤子上都是酒,就这副邋遢到没边的样子,周围的人还一个劲地叫好,这样的场面,她真的欣赏不来,只是她最多只能装作看不见,要是稍微表现出一点嫌弃的神色,可就彻底犯了众怒了。
她不是没经历过犯众怒的事儿,那是在一个小酒馆,屋里拢共就那么几张小桌子,那个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壮汉,把碗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用的力气大了点,碗里剩下的酒好巧不巧的甩到了她的身上。她秉持着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原则,没有站起来大声斥责对方,反而是轻描淡写的扫了扫被酒淋到的衣裳。然而,颜盼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却让那位明显喝高了的“大侠”很是不爽,吵嚷着就要过来找事。幸好冬萍也算是正儿八经登记在册的武侍,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位大侠打倒在地,才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从那之后,颜盼变得越发小心翼翼,挑座位,不能挑离那些人近的,如果运气实在不好,只能挨着他们坐,那她就尽量坐到长椅的边边,如果衣服被油星子或者酒点子沾上了,不去管它,表情要尽量放轻松,心态要放平和,如果有哪个不开眼的非得过来碰一杯,碰就是了,只要碰杯的时候,不让对方碗里的酒碰进自己的杯子里,怎么都好说。
要是不慎被碰进些酒水怎么办?哼,本宫为了这一情况苦练了三年最终大成的,趁人不备甩杯空饮的手法,会这么轻易的告诉你们?
广平王妃渐渐的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她转过头,发现皇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那种眼神像极了世子们小时候看到玩具的眼神,好像她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一样。她被盯得有些不舒服,她想灯回去警告一下对方,但颜盼比她地位高,权力大,再加上广平王多年来一直忧心自己有功高盖主之嫌,回到帝都也时常告诫她尽量少外出、少说话,为了不惹皇后不愉快,她只能收起凶凶的小眼神,放下筷子,慢慢的把自己嘴里的东西咽下肚,然后低声的询问对方:“皇后可吃好了?”
颜盼缓过神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定是自己这极不礼貌的举动让对方不舒服了,人一不舒服哪里还吃得下饭去。她连忙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示意广平王妃继续用膳,不用在意她,然而后者却怎么也不肯再吃下去,连连道自己已经吃好了。
为了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广平王妃只好吩咐一旁侍候的侍婢们,把这些盘子都端了下去,再端些水果点心什么的上来。
颜盼无奈,她打心眼里觉得广平王妃没有吃饱,但现在是在人家府上,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残羹端下去,饭后的瓜果点心也及时的换了上来,颜盼知道如玉喜欢吃梨子,便拿了一块大的放进了她手里。
如心还小,吃完饭后不能立即用水果,小姑娘懂事也文静,接过皇太妃递给她的一小块点心,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
皇太妃是个健谈的人,方才实在是稀罕两个小姑娘,特别是如心,她还没有见过这个小孙女,也就没有心思跟颜盼说上几句话,现在心思过去了,皇太妃这才开始与颜盼聊些家常话。
说实话,皇宫里哪有什么家常,不过是阿谀奉承曲意逢迎的腌臜事,颜盼不想糟了老人家的心,便净捡宫里的趣事说。无奈她虽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却很少打听后宫里的事,她的那些侍女们知道自己主子不喜欢这些,便很少在她面前提起后宫的八卦。是以说了几件趣事之后,她的肚子里就没有存粮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同时也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颜盼很快就接过了话头,开始问起皇太妃在西境的生活,连带着也问了广平王妃不少西境的习俗趣事之类的,等皇太妃乏了想去歇息歇息的时候,一家人相处的十分融洽,至少在颜盼这里看来,她和广平王妃之间,多了一些亲近熟络之意。
皇太妃走后,颜盼却开始犹豫起来,她在考虑,要不要把“将皇太妃接进宫里“这件事告诉广平王妃,虽说广平王府的环境也相当的不错,但皇宫毕竟才是整个惠朝精华汇聚之所,她没准备自己劝皇太妃,而是想要靠着广平王妃去劝一劝自己的婆婆。
“王妃,太妃一向视皇上为己出,皇上也将太妃认作半个母后,最近这一年,本宫早已经命人每天打扫寿安宫,皇上和本宫的意思,是希望能把太妃接到寿安宫居住。寿安宫离着两位公主的寝宫都不远,里面一应物事都已经准备齐全,小世子学课中途结束的时候,也能到寿安宫用膳歇息,王妃也可以每日进宫请安,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心里定然是十分赞同的,只是不知母妃她老人家的意思,臣妾还得再问问王爷。”
“本宫知道,这些事王妃自己一个人做不了主。不过请王妃放心,皇上已经跟广平王提过此事,王爷的意思,主要还是看太妃,本宫在这里跟王妃提起此事,也不过是想着王妃能够多劝劝太妃,毕竟老人家心软耳根子更软。”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知道了,等臣妾问明白了母妃的意思,再答于皇上和娘娘。”
“如此便好,王妃且请安心,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本宫心里自当记得王妃的好。”
“谢皇后娘娘恩典。”
“无妨,既已事了,本宫也不便打搅太妃与王妃休息,来人啊,摆驾回宫。如玉、如心,咱们回宫了,跟你们皇婶婶道别。”
广平王妃站在王府门口,目送着凤辇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她不由得咋了咋嘴,文沐说的果然没错,后宫里的人说的话都不能轻信,这皇后也没有多么矫揉造作,摒除必要的礼数不谈,她看上去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嘛。而且,皇后是真的美,真的真的美,在这之前,她跟皇后见面都是在公众场合,她没有机会可以仔细的端详皇后的绝美容颜,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特别是她与皇后在正厅独坐的时候,她怎么能不紧紧的抓住。
颜盼不知道,当只有她和王妃两个人在正厅独处的时候,王妃跟她一样也在小口小口的抿茶,不同的是,颜盼喝茶是为了掩饰尴尬,不失仪态,王妃喝茶则是为了掩饰自己,让她可以不被察觉的偷看皇后,王妃甚至觉着,两人就算一直不说话待着也挺好,因为她喜欢和美好的事物待在一起,越久越好。
王妃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审视一下皇后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皇后的精致容颜,皇后的标致体态,皇后的无双气质,她发现经过这半天的相处,她开始有些喜欢皇后了,喜欢她身上那股不同于凡夫俗子的仙气,喜欢她那干净明亮的眼神,喜欢她说话条理分明的语气,甚至连她吃饭的样子,她都觉得真的好看极了,可惜今天这顿午膳,皇后没吃多少东西,之后更是用她那双清灵的眸子看着她,把她看得心里直发毛。
如果颜盼知道王妃心里所想,她一定会站在伊贵妃身前哈哈大笑,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看见没有,美才是王道,你一个半月攒出来的交情,本宫往那里一站,就都做不得数了。
可惜她并不知道,但是对于广平王妃,她起了一点亲近的心思。经过半日的相处,颜盼觉得广平王妃真的十分可爱,虽说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可是性子依然同颜盼一般,是的,颜盼看的出来,王妃眼睛里的活泼同她一样,根本藏不住。
看来以后要多走动走动了,回到了坤宁宫,躺在榻上歇息的颜盼,倦倦的想着。
今天是难得的皇帝没有找她侍寝的一天,颜盼原本还想着等皇上过来,她可以告诉他这半日的成果,结果皇帝的近侍栾公公派人过来告诉她,皇帝和王爷大臣们在御书房有事要商议,天色太晚,就不往她这儿来了。颜盼有些失望,不是失望他今晚不过来,而是失望不能当面向他邀功请赏,她留了近侍公公一小会儿,把今天在广平王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写在纸上,才叫公公带回去交给皇上。
送走公公不过一刻钟,无事一身轻的颜盼就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颜盼发现床上只有自己身上一层被子,身侧也没有他人走后留下的余温,她忽然感觉到有些陌生,自己多久没有这种一个人睡一个人醒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