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次,我带幽若来到凡间游玩,那是她第一次离开魔界,对凡间任何人事物都感到好奇。当我们经过一个贫民区,见到一座与众不同的宅院时,她的好奇心便上来了,非要拉我进去一探究竟不可。
于是,我们隐身走进宅院,直达正厅,见七八个男子围坐在一起大吃大喝,现场气氛极其热闹。突然,一长相猥琐的男子站了起来,借着酒劲大声喊道:“咦?张夫人呢?张书生,你夫人、陈家大小姐,她去哪了呢?今日,我们几个儿时的伙伴,专程前来道贺,女主人怎能不现身呢?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啊?你们,包括张书生,都不要忘了,张书生以前还是个穷书生呢!”
我和幽若坐在一旁看热闹,这时,她捂着鼻子,嫌弃似的说道:“这个人啊,不仅长得难看,心地更是丑陋!”
“没错!”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一个长相清秀、举止斯文的男子随即站起来,看样子,他便是这座宅院的男主人张志远了。他招呼那猥琐男子坐下来,很是为难地说道:“各位,实在对不起,我家娘子害羞,怕见生人……”
那猥琐男子一听,不高兴了,横眉竖眼,五官挤在一起,使原本丑陋的脸看起来更加丑陋了。他不管不顾地嚷道:“什么害羞啊?什么害怕啊?他娘的都是借口!你看看我们,都是邻里邻居,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哪来的生人啊!哼!他娘的!我看啊,他们这些富人,根本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
话音一落,一肤白貌美的女子便带着丫鬟从侧门走出来了,不用说,那女子定是陈家的大小姐、如今的张夫人陈依依了。
张志远立即走过去,轻轻地扶着陈依依的细腰,冲她苦笑了一下,眼里尽是抱歉之意,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理解。夫妇俩走到众人面前,众人盯着陈依依,眼睛都看直了,张志远故意“咳”了一声,开始介绍道:“娘子,这是张阿三,这是张阿猫,这是张铁牛……”
幽若听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不由得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来,还边笑边道:“谁起的名字啊?实在太难听了!”
虽然我们隐了身、消了音,走动也好,说话也好,都不会被他们发现,但在别人家里看热闹,保持安静是对对方最起码的尊重。于是,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幽若不要说笑,认真围观就好了。
待张志远介绍完众人,又向众人介绍自己的妻子:“这是我的娘子,陈依依。”
陈依依福了一福,道:“各位,依依这厢有礼了!依依初为人妇,初来乍到,如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众人立即抱拳说道:“哪里!哪里!张夫人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我们几个人,是张书生的,前来道贺,祝你们夫妇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气氛本来还是好好的,谁知,那猥琐男子突然起哄了:“张夫人初来乍到,要我们多多包涵,那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张夫人作为这张府的女主人,不一一敬我们兄弟一杯酒,这话说不过去吧?”
“好,这是应该的。”说完,陈依依便叫丫鬟取来一个新杯子,叫她往杯子里倒满了酒,首先敬了那猥琐男子,然后痛苦地喝下了那杯酒。
这一举动可把幽若气坏了,更让她大动怒火的是,张志远站在一旁看着,不但不阻拦陈依依,反而接过丫鬟手中的酒壶,亲自替自己的妻子倒酒。
“这是什么情况?”幽若的手指虽然指向他们,但她的整张脸都是面对我的,好像是在对我发怒似的,“丈夫亲手卖了自己的妻子,妻子却心甘情愿地帮他数钱?这陈依依是不是傻啊?三哥,你赶紧掐指算算,这陈依依和张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之所以经常出入凡间,不仅仅是因为喜欢这里的美景和美食,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扰乱凡间秩序,我还可以随时随地使用魔法之术。这不,我轻轻掐指一算,就算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张志远以前是个穷书生,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母亲则独自将他拉扯大,还坚持送他去书院读书,生活过得十分不易。好在他勤奋努力,门门功课都是第一,深受老师们的器重,不仅减免了他的学费,还推荐他去陈员外府中教二公子读书,就这样,他在陈府认识了陈家大小姐陈依依。
幽若听完他们的故事,不禁为陈依依感到不值。此时,陈依依已经喝得大醉,踉踉跄跄地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能由着丫鬟扶进里屋,而张志远和他的伙伴们依旧推杯换盏,聊得不亦乐乎。
“哼!凡间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幽若很生气,转身走进里屋。
我跟着走进里屋,见陈依依躺在床上,直嚷难受,心里便有点不舒服,不想再看什么好戏了。
“唉!真是可惜了,陈依依这样一个大美人,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一个穷小子呢?”幽若是个直性子,终是忍不住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好笑道:“按照你的说法,难道富家女就不能爱上穷小子了吗?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一个男子,而他只是魔界之中最最底层的小魔,你会因为他身份低微而选择放弃他吗?”
“不可能!”幽若立即斩钉截铁地否定,还没等我问她是不可能爱上“他”,还是不可能放弃“他”,她却抢先问起我来了,“三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愣了片刻,道:“不知道,没想过!”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幽若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
“你啊,做妹妹的话,倒是相当不错;做伴侣嘛,我可能有点吃不消——因为你实在太闹腾了,我可管不住你!”
幽若“哼”了一声,转身要走,我急忙拉住她,说好戏还在后头呢。她咬了咬唇,表情有点复杂:“难怪父王和母后总说你,是根一通到底的直肠子,我原先还不同意他们的话,觉得你这样也很好。现在,我要收回那句‘也很好’的话了!三哥啊三哥,你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我和幽若一向关系要好,知道她说我也是为我好,便笑道:“好妹妹,你说的都对,那你倒是教教哥哥啊!”
幽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知道吗?有句话叫做‘以柔克刚’,任何坚硬的东西,一旦碰到柔软的东西,都会败下阵来。意思就是说,你已经这么强大了,只要肯服软,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想,幽若虽不知凡间的人情世故,但这番见解倒是很有道理。不知过了多久,张志远终于送走了客人,然后立即来到里屋,跪在地上向妻子道歉。
张志远说了很多很多话,都是文绉绉的道歉之词,听得我和幽若都不耐烦了,但在陈依依听来,那便是世间最美好的话了。
过了一会儿,陈依依清醒过来,抚摸着丈夫的脸,笑道:“官人,我没事,为你做任何事情,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于是,他们夫妇抱在一起,脸上都是喜悦之色。
我和幽若互视一笑,然后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