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纪过去才十余年,六月某日上午,一辆私人大马车朝奇西克林荫路平克顿女校巨大的铁门驶来。
“姐姐,塞德利太太的马车来了。”杰迈玛小姐说,“那个黑用人桑博刚刚拉过铃,车夫穿着新红背心。”
“塞德利小姐毕业离校前之一切必要准备是否已经完毕,杰迈玛小姐?”问话的是校长平克顿小姐本人。
“姑娘们早晨四点就起了床,帮她装箱。”杰迈玛答道。
“此外,杰迈玛小姐,我想你还抄了一份塞德利小姐的费用单。劳驾在信封上写上约翰·塞德利先生亲启字样,装上我致其太太之短笺。”
平克顿小姐接着把自己的名字和塞德利小姐的名字写在一本约翰逊编的辞典的扉页上。
平克顿小姐在第一本里题字之后,杰迈玛把第二本递给她。
“这本给谁,杰迈玛小姐?”平克顿小姐森严地问道。
“给蓓基·夏普。”杰迈玛颤抖着回答。她脸胀得通红,掉转身,背朝着姐姐,“给蓓基·夏普,她也要走了。”
“杰—迈—玛—小—姐!”平克顿小姐一字一顿地喝道,“你没有疯吧?
将辞典放回柜中,以后不得如此自作主张。马上将塞德利小姐叫来见我。”平克顿小姐说。可怜的杰迈玛小姐不敢再多嘴,只得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夏普小姐是半教半读的学生。平克顿小姐认为自己照顾她已经够多的了,在她离校时不赠辞典给她以表礼遇也无妨。
在男校或女校里,偶尔有学生完全当得起老师公正无私的赞扬。比如阿米丽亚·塞德利小姐就是这种罕见的学生之一。
阿米丽亚歌唱得好,舞跳得好,花绣得美,字拼得准。而且她性情格外和气、慷慨豁达,上至校长,下至洗碗丫头,没有不喜欢上她的。就是有一个缺点:她流泪流得也太频繁了。
因此到了离校那天,塞德利小姐不知是哭还是笑好。
分手的时刻到了。平克顿小姐发了一通宏论,客厅里摆了一个芝麻糕、一瓶酒。大家吃过点心,塞德利小姐便可以动身了。
一个姑娘提着硬纸盒从楼上下来,谁也没理会她,只有杰迈玛看见了,对她说:“你得进去跟平克顿小姐告个别,蓓基!”
“我也想必须告个别。”夏普小姐不动声色地说。杰迈玛小姐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夏普小姐就走上前去,以纯正的法语说:“小姐,我来向您告辞了。”
平克顿小姐不懂法语。她把头高高一扬,说道:“夏普小姐,祝你早安。”她挥动一只手,既表示告别,又给夏普小姐一个机会,让她握握那只没有握拢的手指头。
夏普小姐不肯接受校长赏给她的面子。
“老天保佑你,孩子。”平克顿小姐搂住阿米丽亚说,同时越过阿米丽亚的肩膀狠狠地瞪了夏普小姐一眼。
接着就是楼下的忙乱和分手,就是说塞德利小姐和她的朋友分手了。至于夏普小姐,她几分钟前就不声不响地钻进了马车。
桑博等小女主人上了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纵身一跳站在车尾。“等等!”杰迈玛小姐拿着一个小包赶到校门口叫道。
“这是几个三明治,亲爱的。”她对阿米丽亚说。“你们也许会肚子饿的。还有蓓基·夏普,这是给你的书,是我姐姐——是我——约翰逊的辞典。再见。走吧,车夫。上帝保佑你们。”
不料,瞧!马车刚动,夏普小姐把苍白的脸探出窗外,居然把书扔回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