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1】。下属望着远去邮轮的烟影,揣摩着BB心意询问:
“要追吗?”
“用不着!”
他自信地笑了:干部可没有废物,这点小事完不成,她也不必回来了!
屋内窗帘紧闭,年轻男人一阵风似的欢快卷进来,甜蜜地吻他…………
“谢谢,谢谢,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
“做好你们该做的事就行。”
BB枕着手臂,两眼放空,唇角忍不住上扬。
深紫黑色金属立在桌面上,低调奢华闪着柔和的光,瑰丽色彩让人联想到星空、银河、宇宙,想到一切浩瀚壮阔的东西!
衣物脱得到处都是,里面有件白褂子,异常打眼,胸口绣着“LX”两个英文字母。
LX?这是一间高档研究所,神秘而危险,专门为上流阶层服务,身后有着无数资金链的支持。据说,他们开发了一款机器,与脑部神经和体感模拟有关。没人知道他们顾客的信息……
几天后,“嘉庆总裁倒闭跑路”的消息传遍京都上下。
事情来得很突然:山体滑坡导致厂房压毁,偌大公司回天乏术;与此同时,嘉庆总裁消失得无影无踪。
商界引起轩然大波。排行榜名列前茅的云氏更是深受重创!
看着商业报道上的腥风血雨,九州想起那天那晚那座庄园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兆谦连夜带伤出院,组织人手公关、周旋,还要盯着技术部那边,像个陀螺一样忙得连轴转。终于嘉轩这艘小船,挺过凶涛恶浪、怒海狂波,迎来事业和科研上的双成功。
各部门一齐出去拼酒庆祝,兆谦留在办公室休息。他太累了!
嘉庆情况复杂。本身是家经营多年的小公司,厂房、工人、职工都是数月前新收购的。某种角度讲,它完全是间真正的公司——只是不挣钱,不仅不挣钱还要倒贴本!
九州看着桌面上收集的资料,若有所思:
“所以,嘉庆的结局是设计好的?”
张意如那个家伙,在酒局饭桌上和人谈笑风生,踌躇满志的时候,竟就知道自己身败名裂、身死人亡的下场吗!他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强颜欢笑,面对一张张被蒙蔽了的脸!
也对,BB既拿到想要的东西,自然不理会他的死活。不,是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了!
这出以假乱真的戏码落幕后,工人失业、公司倒闭、更有甚者丢了性命……然而,这不过是位高权重者一掷千金的游戏——寻常人没有魄力想象的游戏。
“……他起开始诱我合作,后来逼我收购,便是想把嘉轩拉下浑水……”兆谦闭着眼睛心有余悸地说。
特意送U盘过来,看上去是耀武扬威,实则暗送橄榄枝;云氏提出的方案,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恐怕没有几人能拒绝……
“可谁知你顶住压力,推动‘终南’计划的进行,并且有了一定的成果。所以他要利用BB打压你。”九州替他接着分析。
这就是码头事件的真相了!
“呵,”兆谦苦笑,“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相信,‘终南’竟然成功了!”
“胜利在即”、“成功在望”,这些粉饰太平的话语背后,心情可都一点不轻松。
“那为什么坚持呢?”
九州将他摁进怀里,抚着背脊替他按摩。
“直觉,直觉告诉我要远离他……”
话音渐渐低落下去。兆谦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大片玻璃窗外暮色朦胧,街道亮起彩色霓虹灯。九州看着繁华景致想,张意如也该逃出去了吧,在某座城市像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一样生活。
BB看着“小怡”上了船,自然不会追加人手杀害他。等他反应过来,老张那个机灵鬼子早跑得影儿都没了。这回说不定,可真销声匿迹了!
话说回来,他,真的叫“张意如”吗?
九州摇摇头,不管是不是,“张意如”都曾存在过,她也只认得一个“张意如”!
B拿着最新版报纸,找BB算账,面皮赪红,愤怒地质问:
“这就是你做的事?!”
BB斟了一杯酒,满不在乎地说:
“事情不都解决了吗?投资撤回,全身而退。我这也算及时止损了!”
山体滑坡,死了若干人等,重伤若干。他们中的大多数,由于嘉轩的倒台,几乎没有抚恤金可拿。
“你又比我干净到哪里?”BB嘲讽他。
“算了算了,”老爷子摇着轮椅出来和稀泥,“万幸这回公司无碍。BB做事太鲁莽,小B最近辛苦了。我还等着你们兄弟俩,齐心协力将公司发扬光大!”
BB听到半截便背过身去,不再理他。B抿唇沉默,万分失望地低垂了头颅。
这些天,他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奔波劳累,为了这件事倾尽心血。到头来一句“算了”,了结了一切!
泪水委屈地在眼眶里打转。
BB凑近B耳旁,“看!你是老爷子的狗!”
说完,不顾在场众人,BB端着酒杯自顾自地走了。
九州从大楼里下来,坐上一辆保时捷。兆谦留在办公室休息。
B攀住她腰肢,一圈圈缩紧,脑袋托在肩膀上,阖眸小憩。
怎么今天一个个都来靠她的肩膀?是欠靠吗?!
九州被兆谦当成人形靠枕,压得浑身酸痛。为了安抚B,只好勉力支撑。
B很快平复好心情,像个没事人一样,优雅坐起身。
生活就是这样:崩溃窒息的时候,咬咬牙,其实还能挺一挺!
他双手握住方向盘,欲言又止:
“你知道——,姚家和叶家,其实是,合伙人的关系吗?”
九州猛地睁大眼,心里划过不祥的预感。
她不知道!姚氏也没几人知道,知道的人全都缄默不语、绝口不提!
叶秋父亲叶绥心,和九州爷爷姚子敬是忘年交。叶绥心在世时,叶家便全面退出姚氏,只在机要处余下几名亲信。
叶家和姚家维系着其淡如水的交情。叶家覆灭后,祖父出手收留叶氏遗孤,还颇颇吓了人一跳,以为两家有什么更深的渊源。其实没有。
现在看来,这个“没有”怕是一点不简单!
“姚氏还未成气候,叶氏便出走,因此不为人所知。我能查到的只有,叶家腾出来的那些位置,后来全被姚氏骨干占据。”B说得隐晦。
“不——!不要这样!谁很我都可以,千万别是他!”九州失声痛呼,哭得无法自抑。
九州三岁的时候,遇见了叶秋。白衣少年丰神俊朗,飘逸俊秀,眉目间总嵌了一砂阴霾。
她蹭蹬着一双小短腿,朝新哥哥跑去,“噗通”一声跌倒了,“咿咿呀呀”地放声哭,张着手臂要抱抱。叶秋推着行李箱从她身边走过,压根不理睬。
叶秋经常待在房间里,写字画画听音乐,上初中的时候还买了金融时报自己研究,然而就是不说话,和家里其他人的关系也十分淡漠。父亲拿着他门门满分的优异成绩,在餐桌上大肆赞扬,他礼貌笑笑,没有任何表示。
九州拖着故事书和大画册,黏着叶秋硬要和他玩。叶秋将她塞进儿童餐椅里,面前支棱起早教机和智能机器人。然而九州还是很高兴:如果她安安静静,不哭不笑不吵不闹的话,她能在叶秋身边呆上一下午!
“叶秋他,是不是不喜欢宝宝呀?”姚爸爸看着过分乖巧的女儿,于心不忍。
“别瞎说!”祖父摸着稀疏的胡须,眼睛笑得眯起来,“真要讨厌她的话,小秋早就轰人了。”
叶秋躺在吊椅里春睡,九州摘下他覆面的书卷,端详着那双修长秀美的凤眼。嘴唇那么香那么甜那么软,那么那么地好看,她忍不住戳了戳。叶秋张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寒星秋水,宝玉绿珠。
“呀——啊——”
女孩尖叫着跑开,“咯咯吱吱”地笑,心头小鹿活蹦乱跳。
九州像只花蝴蝶一样投奔于这场爱恋,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心中的花枯萎了,蝴蝶也就物化了。
柔软唇瓣轻轻浅浅印下了一吻,粉嫩舌头俏皮地从他唇上舔过。这是一个带了雨水气息的吻。
进入青春期个子猛窜的女孩,转了两圈,给他看自己微湿的衣裳。她冒了这场大雨,来学校里看他,假期人烟稀少,宿舍只有他们两个。
“我爱你呀!”
叶秋将她搡到大楼外,不紧不慢地说:
“等你想清楚了,再进来。”
时值雨季,倾盘大雨瓢泼而下。九州被浇得狼狈,睫毛上挂了水珠。她倒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想清楚?不存在的!
雨下了一夜,她在外面站一夜。雨停了,太阳出来,一整天灼得人难受,她就在外面站一天。月光清冷,凉风刺得人脊骨生寒,她在外面站一晚。
叶秋始终没有从窗户栏杆处望过她一眼,进出走的也是另一座楼梯。
两天三夜后,她烧得不省人事,昏昏沉沉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过一场有惊无险的抢救。
母亲哭得眼睛红红,坐在病床边。叶秋端了杯水走进来。九州抚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
“我现在还是有些不清楚……”
后来,叶秋转到国外读研究生,毕业后留在那边,据说开了家公司。鲜少回来。
用尽全力粉身碎骨无怨无悔的爱,谁也不能保证是被爱着的!
……
“不——,不……”
九州放声大哭。
B撅住她肩膀,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碾碎,带了无可辩驳的力量,一字一句地说:
“听着,九州:我们无法改变发生过的事,起码还能掌握住未来!”
B搂她进怀中,抚着背安慰她:
“你也不要太担心。事情还没个一定,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想。就算是真的,姚家这十五年的养育之恩,他未必没有半分感情。”
兆谦和张意如,不伤不灭,不亡不止,不死亦不休。他们会是姚家和叶家的缩影吗?
他们两人跌跌撞撞,有了个勉强相安的结局。姚、叶两家能够善终吗?
九州不敢想,不能想,也不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