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端起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白姨娘低眉顺眼的坐在他身边。
下首的苏玹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剩余屋子里的其他丫鬟婆子们,那就更是个个胆战心惊,都恨不得立刻退到房子外面伺候。
大堂中央,就只苏姝一人背脊笔直的站在那儿。
丝毫不畏苏远沉沉看来的目光。
可也只有苏玹能看见,此时苏姝隐在衣袖下的手,是怎样止不住地微微颤了颤。
“姝儿,你刚刚说什么?为父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苏姝从小就冰雪聪明,苏远对她也向来是宠爱有加。但凡苏姝想要的,只要不过分,苏远都会满足她的要求。
那种纵容,就连苏李氏有时都还会忍不住吃起自己女儿的醋来。
所以即便此时苏远明明已经动怒了,可对着苏姝时,语气依然平静。
“请父亲恕罪,女儿也想再多陪陪父亲,但女儿身子有恙,实在是难以为继。”
苏姝又向苏远福了一礼,可这次居然连起身都困难,差点就一个趔趄往前倒去,吓得抱月赶忙搀紧了她。
苏远这时也总算是注意到,苏姝的脸色过于苍白憔悴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上次让人来军营送东西时,不是说姝儿已无碍了吗?”苏远看向白姨娘沉声问道。
苏姝和宋七一同在宁家落水之事,苏远第二日便知道了。
当时也不是没动过其他心思,但宋家随即表明的态度,让这份心动瞬间就冷却了。
在确定苏姝身子没什么大碍后,他也把这件事给放到脑后。
此时再见苏姝,这明显病弱的模样,让他登时就不悦的看向白姨娘。
“将军,妾身……”
“还请父亲别怪罪白姨娘和二姐姐。”
白姨娘心里正恨苏姝这脏水泼得甚是恶心人时,苏姝竟又开口了,“那日是女儿自己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与旁人无关。这几天虽也有遵医嘱好好休养,但效果可能并不佳,让父亲大人担心,是姝儿不孝。”
苏姝尽心尽力的为白姨娘和苏玹开脱。
白姨娘先不提,苏玹的脸色却霎时就雪白了起来。
“玹儿,姝姐儿说得可是真的?”
苏远转头,第一次正眼看苏玹。
可这话要她怎么答?
苏玹起身站到了苏姝身边,二人一样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上面,余光却把彼此都看得清清楚楚。
“叔父宽宥。”
苏玹顿一会儿才道:“那天是玹儿不对,应该从头到尾一直跟着三妹妹才是,那样三妹妹意外落水时我也不会迟一步才到了。”
你自己的好女儿是个什么样儿自己没谱气?她去哪儿做什么能先和她通气?
更别说那日苏姝本就是包藏祸心!
只是最后自己搬起大石头砸了脚,咎由自取罢了。
“二姐姐说的哪里话,那日的事都纯属意外,怎能怪你呢?”
苏姝头一歪,看着苏玹竟笑了,“倒是后来我听说齐家二公子也去了东院赏花,并且与二姐姐相谈甚欢啊。”
她与齐二在宁家东院相遇一事,原本就没想着会无人知道。
但她没想到苏姝竟敢当着苏远的面说出来。
难道她就不怕自己做的好事败露?
青芜现在早就不给明潇院传递消息了。
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苏姝肯定第一时间便能猜到。
青芜这个人证都已经在她手上,苏姝怎么还敢这般老虎嘴上拔胡子?
“哦?”
苏远冷漠生硬的眼底忽就有光亮了一下,“二姐儿,你什么时候竟与齐二郎相识了。”
“姝儿落水时,你是不是就只顾着在东院与那齐二郎见面,所以连自己妹妹都不知道去关怀一下?”
苏玹被苏远训得怔住了。
苏远这火发得有些猝不及防啊。
“玹儿不敢,叔父,当时我是真不知三妹妹在西院里,但我在东院一事,三妹妹却是知……”苏玹向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自然不肯就这么沉默下去。
“二姐姐。”
但苏姝却忽然笑道:“宁府的事自然不能怪在姐姐身上,况且那天不是还有青芜跟在你身边吗?现在叫她进来说清楚当时的状况便是,料想父亲必不会再怪罪姐姐的。”
苏玹指尖猛就一僵。
她突然意识到苏姝到底是要干嘛了。
抬头,苏玹看向高高在上的苏远,就见到他那仿佛淬了毒般的眼神。
“我们与齐家虽有旧,但他们是什么门第,我们又是什么门第?你一个姑娘家居然亲自到齐家二公子面前攀附交谈?这成何体统,真是不知所谓!”
“平时让你们读的那些四书五经、认的礼义廉耻真是都白瞎了。”
“玹姐儿,你可真给我们苏家‘长脸’啊!”
苏远一句句一针针直插苏玹心底,咬住嘴,她脸色越来越苍白,比之苏姝都不过如此了。
但她就是一声不吭。
居然任由苏远就这样一盆盆的脏水直接往她身上倒。
此时,屋外的青芜早已咬破了手腕,无声地哭倒在廊下,而她身旁则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这都是熟面孔了,她们是苏姝院子里的人。
刚刚只要苏玹点头说让青芜进去作证,那这两婆子绝不会手软。
等进到了屋里,可就都是苏远说了算,她半点办法都没有了。
况且就算没有青芜,苏远今天也不会放过她,她与齐家扯上关系本就是苏远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他是直接恨不得齐家永远与大房再无一丝关系。
“这次念在你年纪还小,不懂事,我也就不罚你了,但近几日便不要再出去,好好在院子里多抄几卷佛经,好好静静心吧。”苏远施舍般地看着苏玹,仿佛这样都已是对她天大的恩惠。
苏玹低头应是。
然后再一步一步地退出去。
出了门后,苏玹望了一眼愧疚地不敢看她的青芜,低声说:“我们回家吧。”
青芜嘴一抖,差点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