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了一根扎实的红线,无论怎么折腾都不会散。
万事俱备,只欠诗会。
南莲公主身份清贵,下凡必是王侯将相家。她素来贤名在外,想必此世不会差。这场诗会,应在邀之列。
到时候,牵一根红线,南莲苍术两头一系,生生世世系一起。
只要苍术动情,无妻命不攻自破。
克妻什么的,稍微干涉一下,不费多少功夫便可化险为夷。再说已经克死了一个,第二个力度渐小。那下咒之人再如何厉害,毕竟是已死之人,搅不起大风大浪。
诗会之期便在我日夜期盼中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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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当日,太子果然信守承诺前来接我。
奢华的轿子停在将军府门口,瞩目得很。轿边垂掉的镶金丝线以及镶嵌的珠宝熠熠生辉,衬托得将军府的琉璃瓦暗淡无光。再看那排场,非太子莫属,难免使人胡思乱想。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肯定有人猜太子与将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果然期望太子殿下低调行事是种奢望,就不该叫这沙雕亲自接我。
刚坐稳,听见太子得意道:“今日你大哥总算不跟着我了。”
我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笑笑:“大哥是好人。保护太子锅锅。”
他愣了一下:“好人?这形容词少见。”他伸出手掐我脸,有求于人,我不好推拒,只好傻笑几声:“太子锅锅也是好人。”
他笑一声:“这奉承新鲜,难为你一个傻子了。”
于是真当哄傻子般变出一个黑漆漆的小匣子,左右摇晃:“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我道:“金子。”
他敲我脑袋一下,力道不重:“什么玩意,钻钱眼里了,将军府很穷吗?”
说罢将小匣一掀,随手将盖子一丢,自动配音:“哐!”
我:“……”
我迟早被你的智障气死。
他将匣子伸到我面前,看清楚,才发现里面原来装满了各色糕点。桂花糖蒸栗粉糕,梅花香饼,吉祥果,各种叫不上名字。
我侧脸看他,他亦回视我,洋洋得意道:“这京城里的小吃,我挨家挨户地尝,最后这挑出的,都是精品。”
我捻了块塞嘴里,真心诚意道:“好吃。”
其实我不过佛祖手中费玉一块,不食滋味。但这口糕点,着实让我尝出了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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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轿时太子叮嘱我等会只管保持沉默,进王府后便可自去找三姐姐。他很是啰嗦,又拽着小树叽里呱啦念一通,还说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就唯她是问。
一路有下人引路,不费多少时间便绕过层层假山,入了后花园。
王府里这些曲曲折折甚是烦人,直路不修,偏要追求那些文人骚客的玩意。没多远,就绕出了一身汗。
不远处有人语传来,不时伴有女子的嘻笑声。
再走近一些,一扭头,才发现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后面的侍卫善解人意道:“殿下去拜见王爷了。”
我了然,拉着小树往前走,小声问她:“那些小姐是否认识我?”
一向见不得人的我有点慌。
小树回答很是肯定:“当然,小姐是京城出名的傻子。当初闹事可谓是满城风雨。”
我有点忧愁,这谢一瑾到底有多疯才能满城风雨。
走出小树林,天光抱升中日,眼前豁然开朗。小亭为界,中间隔着一层纱帘,几近透明,隔开两边男女。
这一步迈出,被暴露在日光下,引得那边莺莺燕燕好奇朝这边看来,王侯将相家的女子,天生附带宫斗宅斗的技能,心中一道斗,最能审时度势,低贱的不予理会,高贵的纷纷趋炎附势。待瞧清了是谁,不约而同露出嫌恶的表情。
扪心自问我的相貌得还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就不能以貌取人吗?
刚迈上台阶,谁一使劲,推了我一把,力度之大,使得我摔了一跟头。
周围的女子潮水般散开,嘻嘻笑着,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传染了傻气。
“大胆,敢挡昌吉公主的路,还不快让道。”
“无妨,不过傻子,打走了便是。”
虽知道自己出场不易,但鞭子落下的一瞬还是忍不住龇牙咧嘴,于是赶紧爬起来,跪在一旁。
日中天,火辣的天光落下。像是一场戏的帷幕被拉开。帷幕中未准备好出场的人丑态毕露。
周围的人笑嘻嘻,叽叽喳喳不停。
第二鞭本欲落在小树身上,我于心不忍,替她挨了。正牵起她的手跑路,耳边响起一道柔和的声音:“七妹何苦为难。”
鞭子停下,被唤作七妹的欣喜道:“四姐。”
其余人亦规规矩矩朝那女子行了礼:“见过昌卉公主。”
人间不比仙界,小命要紧,我不敢一睹昌卉公主真颜,只能低着头,趁众人不意溜出人群。
不远处是片小竹林,我跑到一片矮树从中,蹲下身,回头看,太子派的人手果然没有跟上来。
虽然痛了些,但好歹甩掉了人。
“小姐,你没事吧?”小树跟过来扒我衣服,“你何必替奴婢挨那一鞭。”
“小姐,见血了。”她惊叫道。
我摸摸脖子,露出衣外的部分皮开肉绽,一手血:“无碍,就是破了点皮。”
她抽抽噎噎哭出声来:“都是我不好,不能保护小姐。”
最怕这些人成天哭唧唧,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我将领子朝上拎一些,看她一眼:“今日三姐没有来?”
“三小姐忙着筹备婚礼,无暇顾及诗会……”一边说着,眼泪吧啦吧啦往下掉,“小姐,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回去吧!”
我瞪她一眼,将那红线拿出来甩了甩:“来都来了,安能无功而返。自然是要将这红线系结实了。”
她看着我,满脸泪痕:“什么线?何处有红线?”
果然和一介凡人沟通不来。
我将红线揣好,对她道:“你在这等着,完事我便回来。”
想了想,轻声补充:“等你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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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亭子那头,掩藏于树木之间。
我猜大概许玦也想体会一把遗世独立的感觉,所以避开了众人,坐在竹林中的石桌旁,自斟自饮。
远处鼓钟喧,人声笑语,皆无关。天地之间,唯一片竹林为伴。
我矮着身子,悄悄爬近。等距离尚可,低头将那一坨红线扯出来,左扯右扯,扯出一个花样,正套成了结。末了收尾时突发奇想扎了个蝴蝶。
用力拽几下,确保质量优等,轻轻一抛,那红线便牢牢套在他脚上。
我大喜过望,原路退后。却听他一声轻喝:“何人?”
说罢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利索起身,扒开树丛,随身携带的剑直直指向我,寒气逼人。
我没想到他洞察力如此厉害,慌不择路跪下,避开那一剑:“大侠饶命,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子。”
他眯眼,定定看我一阵,眸中光波流转,似有醉意:“不知姑娘芳龄几何,可有婚嫁?”
我:“??”
这是什么操作。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把拽起,拽得我咯吱窝生疼。刚准备开口大骂,看见他认真的神情,莫名心慌。
我日,这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少年你快醒醒,不要沉迷于美色,你这是酒后乱性。
我退出几步,被攥住我的手牵绊住,向前一歪,情急之下,义正言辞道:“你不要乱来哦。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不会得到我的心的。”
许玦:“.....”
他松了手,揉揉额角,头疼的模样。
一阵凉风吹,扫过竹林,树间的枝丫,大的,小的,粗的,细的,彼此挠动,飒飒作响。细碎的响动焦躁不安,像蚂蚁爬过手心。
我揉了揉手掌,低头看,赫然看见一条细细红线缠在指尖。
像一条血线,长在手指上,从指尖抽出血来。
差点忘了这茬。
我用腾出的那只手去解红线,姿势别扭。不得不说,这是我见过质量最好的红线,解了老半天,扣疼了手指,线却纹丝不动。
许玦问:“这是何意?”
我头都懒得抬:“我在解决你的人生大事。”
他笑一声:“何等终身大事?莫非姑娘你心仪于我。”
我几乎是目瞪口呆,几日不见,我们苍术神君出落得越发骚气了。
不等我缓过来,便察觉到有人走近。步伐轻快,后面有脚步跟随,明显是个富家女子。
那线死扯扯不开,反倒越缠越紧,缠到手腕上,勒进了骨子里,抽筋剥骨的痛。狠心用力抽出,转身便跑。
断掉的那一节线飘飘荡荡,落到地上。红线的一端栓着人,另一端空空如也。
我躲回了草丛,根据以往的教训,不惜动用仙力化身为一朵小花扎在绿叶丛间。想了想,再次根据经验将花败得丑了些。一眼望去,看不出端倪,只是无数野花野草中的一朵。
这时许玦才反应过来,左顾右看,找什么东西。
那一根红线随他走动拖来拖去,看得我心急不已,暗暗放出仙力去抓住它。有时他的衣襟甚至与我擦身而过,可离我够到它总是差那么一点距离。
转身,树林掩映间,有佳人于岩之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