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现在出入江湖的小辈里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号。”
同样门未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门扉一开一合间,得见来人。他一身异域打扮,大大的银白色的耳环首饰,妖艳的裙裤装,紫红交加的外袍,比起女人还要艳丽动人几分,上翘的嘴角,挑眉,弯弯的桃花眼,看不出年纪,但应该不会如他所说的老夫程度。
来人收起玉面圆扇,浅笑着落座到唯一喊出他名头的叶归身边。
“有花堪折直须折,温柔乡中,风流债,区区萧潇不过不留恋这万花丛,以客为名,不料得其他侠士抬举得个风流客的美名。”
叶归转身回座,得礼一微笑,说出的话却又是满是邪气。
“今日得见萧客前辈真容,小生值得怀疑当年那些采花大案怕不是那些姑娘为了留住萧客兄才故意弄出来的,情人间的消遣。”
没等萧客闻叶归此言含笑回礼的一句“承蒙赞誉”说完,倒是与话题全然无关的雷炎率先跳脚了,“叶归你这是什么话,哪有姑娘会置自己的名节于不顾的!”
叶归又变了一副面孔,他回头望向雷炎,爽朗一笑才道:“那些世家书香门第的女子自是对名节格外看中,因为他们要嫁人,但我叶归欣赏的那些江湖儿女,一己之力足以自立,如何非要那男子套给女子的发虚的名节呢?”
萧客拿着玉面圆扇一摇一摇地,眼尾轻挑,桃花眼惑人:“小兄弟很合我的心意,只是不知我已经在这儿了,你们的千两黄金呢?”
叶归向着崔欣欣方向刚一挤眼,崔欣欣就微笑回道:
“我们没有一千两黄金,若是有的话也早已在你的后院。”
“崔凤仙的女儿果然也是深得她的真传,对,你们的马车现下的确扣在我的后院,但是你不觉得是因为你们上来就要用如梦楼的规矩抓它的老板,太过嚣张吗?”
同样一双桃花眼,只一个眼神,杀气顿现。
红线金针。
一瞬之间钉了三个人在柱子上。
直击心脏的一击,回转时金针染血全然变得血红,毒,麻痹心脏。被钉在柱子上的九刃之三瞬间毙命。
在萧客发力的一瞬间,叶归踏雪寻梅发挥到十成十才堪堪躲过了一击。心想:果然这些老江湖瞬息之间发力收放自如的本事才是立命之本啊。
“果然是采花贼一流的小人,偷袭算什么本事。”雷炎拔剑,砍断三根飞出的红线之二。
“呵呵,我这可算不得偷袭,那些在暗处在做的事不是你们霹雳堂才擅长的吗?我可不敢专美于前。”
“你,你,你。”
雷炎一时间忙于对战,也想不出什么回应的话,只是闷气于心。
一旁的崔欣欣绕到萧客的背后,雷鼎和雷炎正面迎击萧客,后面是剩余的六刃和秦阳剑,一时间算上叶归,竟然形成了十一人的两层包围圈。
缠斗不休。
突然,崔欣欣看到一点,发力直击。
“前辈,果然是前辈。但是太过小瞧我们后辈就这么把后背留给我们怕是不好吧。”
但崔欣欣话音还未落,一根金针便插着崔欣欣的眉间过,那金针的劲道,几乎差一点就能碎掉崔欣欣的眉骨。
桃花眼一笑,语气森冷。
“崔凤仙之女,一命还一情,回去告诉你娘亲那块令牌的人情已经还了。”
崔欣欣显然还在刚刚一击的余韵中,但一回身,后背给了雷鼎,瞬间萧客就中了两枚暗器,大穴被封,气力不支竟然直直地倒在刻意在外围的叶归怀里。
一时间战势逆转。
虽然倒在叶归怀里之前的几息之间,萧客还是金针红线齐发,刺伤了除叶归外所有人,但是大局已定。
待众人上前想要把萧客绑起来走人之时,雷鼎一人和叶归对视一眼,率先下了顶层,落到后院。
果然三辆马车已经不知所踪。
崔欣欣试图从叶归手下拿过萧客,但未即她上前,叶归就道:“不用绑。”
“什么?”
“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我们打斗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就没有一个人上来,我们可是在她们的地盘上,她们为什么就这么放任我们围攻萧客?”
“你什么意思?”
“我刚刚打斗的时候,从窗子看下去,看到我们的马车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了。”
“你什么意思?”第二遍这样问,叶归看出崔欣欣现下已经温怒。
“我刚给雷世兄使了眼神,他现在已经下去查探了。等他回来,自然明了。”
叶归一边回答着,一边让怀里的萧客坐起来,运功给他逼出霹雳堂的实心针,再试图给他疏通筋脉。而经过叶归一提醒,想起先前伊芙的异常,再顺着想通了一些关节的崔欣欣也没有阻止。
反而是雷炎这会儿刚发现师兄竟然直接下去了,自己什么都不清楚,又想起真真实实地死了的三刃和自己身上的伤,以及之前萧客奚落霹雳堂的话,有些气不过,试图先阻止一下叶归,不想让他给萧客疗伤。
他一个夺,要不是叶归手稳,手上的补心丸就要掉下了。
“雷兄,你什么意思。”
“杀人的他,一切等我师兄来了再说。”
“可是你们霹雳堂的暗器你不清楚吗?如果现在不疏通筋脉,一会儿他赌入肺腑,再是前辈内力深厚,也必然会昏睡半日,那我们要怎么问又上哪儿去找你们的镖物!”
雷炎被反问的说不出话,幸好此时他的大师兄也回来了,化解了僵局,叶归也就继续给萧客疗伤了。
“还说什么前辈,只有偷袭得手的小人。”
被疏导筋脉的萧客虽然虚弱,但是还是回应了雷炎一句:“彼此彼此。”
引得叶归勾唇。
雷炎见状更不服气,质问道:“你笑什么!”
叶归没有回答只是勾唇,等一番疗伤下来,才回答雷炎:
“我笑,是因为这萧潇很对我脾气,毕竟有时候,你的奚落只有别人当成奚落看待才能是奚落。”
闻言雷炎还想再说,但却被他大师兄按下了。
崔欣欣接口道:“疗伤都能分神,萧前辈内力修为远在在你我之上,不得因为一些传言就无礼,先前是我们妄言在前,前辈只是小施惩戒,一场打斗,雷兄你还是先歇会儿吧。”
被看穿的萧客没有半分怒色,淡淡道:“叶归小兄弟和崔小侄女,你们很和我脾气。”
叶归微笑,接口道:
“前辈的意思是,那伊芙是你的徒弟?”
“算是吧,我的轻功图谱给了她们好几个人,她也算是自学成才。”
“所以前辈的意思是,现在她的轻功几乎可以和您比肩?”
“算是吧,我也没有怎么见她用轻功。”
“她是我捡来的孩子,一开始是给我师兄养了几年才到我身边的,我摸过她的根骨,不错,只是我师兄不愿教她武功才跑来跟我的。”
崔欣欣陷入思索,而一旁伫立的雷鼎一直听着,这还是第一次插话:“所以,萧前辈的意思是,现在她可能才是那个抢走我们镖物的人。”
“反正我已经十年未离开渝州城了,向东不是我心之所向。”
“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多谢前辈。”叶归率先告辞,崔欣欣也是吩咐手下卷走三刃的尸体也跟着告辞了。
现下没了马车,一行人太扎眼了,只能趁着夜色找了个客栈住下,崔欣欣多付了十两银子,准备让小二再找三辆马车,稍作歇息再安排一下,现在已经知道要找的人是谁,要好好计划一下,不然再被拖着走,永远都找不到。
所以她当下和雷鼎一合计,先行安插了六刃之四出去,而他们自己,则是决意明日一早再向东找去。
而所有人都没注意本来应该在客栈歇息明日一早再出发的人之一,叶归,并不在房里。
踏雪寻梅,向东十里,一处小院,院子里种着许多娇艳欲滴的绯色芙蓉。
一个月白色的人影,对着他笑。
一壶酒飞来,接住,他也笑。
“逍遥城,叶归,你果然聪明,我刚还想会不会白等一夜,你就来了。”
叶归对着酒壶就是一口干下,“前辈,您穿月白色更好看。”
原来,叶归猜到了萧客的暗示,东方是伊芙的逃窜方向,而往东十里是风流客萧潇,萧客的方向。两人临月而坐,对着皎洁的月色,坐在屋顶的屋檐,喝着东十里的烈酒,别有一番风味。
萧客回头,一些酒渍在唇角,映着月光,月白色的人,俊美若天人。
“叶归,我师兄月前来的时候提过你。”
“是吗?我一介初入江湖的晚辈居然能入得萧瑟前辈的眼,荣幸之至。”
萧客一笑,如微醺的风起,他道:“果然,如师兄所言,你有千面,又瞧着像是一个出世之人,你,谁人能瞧出不过是个刚入江湖之人呢?”
“前辈过誉了。”
“没有,你当得起,你们逍遥城这一代的子弟都当得起。”
半壶酒下肚,桃花眼的眼尾带着微醺的魅色,几乎将人溺死在其中。
但他说出的话,没有一句让人敢醉。
“刚刚继任逍遥子的你们大师兄,长袖善舞的二师兄,冷面剑圣你的三师兄,养在医谷也改不掉剑癖的四师兄,竹心毒医你五师兄,酒中君子,你六师兄,而你,跟他们六人都相交匪浅的你,顽劣的小师弟,你有千面,一点都不是过誉。”
“师兄师弟相交匪浅不是自然吗?不过敢说我四师兄是爱剑成癖的怕也就只有前辈你了。”
他机锋尽露,但在叶归这里却只是得此回答,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是全然在萧客的意料之中。
“喔,是吗?”
“嗯。”
话题渐渐绕远,酒也尽了。
临告辞,萧客掩了神色,眸中只是清冷森然。
“我师兄要做的事,你觉得你能阻止吗?”
“前辈何出此言,我只是依师父之言出来历练,现下和霹雳堂一同,自然不过是为了找回被抢走的镖物,和萧瑟前辈相隔千里。但还是多谢前辈的谏言。”
“是吗?我说了伊芙那孩子是我师兄养大的,那些小辈不知道我师兄是谁,你不是很清楚吗?既如此还说是相隔千里吗?”
说这话的这一秒都还是森冷的一人,这一眨眼就又是桃花眼生媚的模样了。
他从月白色的长衫下解下一个月白色的弯月玉牌,递给叶归。
“不过,你从此去,倒是真的和我相隔千里了,也罢,我既说了你还很对我的脾气,拿着这玉牌,真对上我师兄,保你一命。”
不再多言,抱拳告辞。
等叶归再回到客栈,转眼便是第二日一早,等上了马车,坐在叶归一辆马车的换成了崔欣欣,而叶归也没有讶异,只是在崔欣欣搭话前一直握着那个弯月般的玉牌,反复磋磨。
“这次还是雷鼎兄分派的马车,你就不奇怪怎的是我两坐在了一起。”
“把分派马车的便利交给雷世兄是你的示好,怎么末儿妹妹现在不服气了。”
“没有,我只是想,现在雷鼎兄怕是觉得既然我两都是幺蛾子,反正赶不走,所幸让我两一块折腾,懒得费心再多管了。”
“雷世兄不是如此小气之人,我想更多还是觉得他的师弟还是太嫩了,现在这件事越来越复杂,还是多管束他的师弟,更是当务之急吧。”
“忘忧兄长就是比末儿看得透,是了,趁现在江湖中人注意到的还少,趁早解决这件事对我们谁都好,雷炎兄是还要多多见闻才好。”
“喔,是吗?我还以为末儿妹妹会欢喜那样一腔正气,直肠子的正直之人呢?”
“忘忧兄长也会拿妹妹说笑了。”
叶归放好弯月玉牌,而崔欣欣也自然不再多言。
而另一辆马车,就没有那么平静了,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的雷炎只是一味地看他师兄眼色。或许虽然愣头青了点,但全心全意相信自家师兄也算是他的优点了。
“你不应该那样质问前辈,哪怕前辈受伤也是能有一击断你脖子的能力的,现在官家也在插手我们江湖事,这次护送之中有没有谁的手笔我们谁都不知道,而江湖能人异士众多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太莽撞了。”
“是了,大师兄,师弟知错了。”
闻言,雷鼎颔首,不再言语,看来,训诫自家师弟言语是他说得最多的话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