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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兄终弟及:战战兢兢登上皇帝宝座

在封建社会里,由于封建礼教、伦理道德及等级观念的制约,不论是皇室,抑或平民,嫡出与庶出,其身份、地位可谓天壤之别。朱由检就是光宗之妃刘氏所生,属庶出之列。他的降生,比起嫡出的皇长子来,其处境就显得十分尴尬,加上生母早逝,又显得十分孤独。尴尬与孤独的生活,使他渐渐形成了多思、猜疑的性格。只因其兄天启皇帝无子,才在其逝世后,本着“兄终弟及”的祖训,战战兢兢地登上皇帝的宝座。

一 庶出:尴尬的童年

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末,在古老阴沉的皇宫里,为迎接一年一度的正旦节,只见那些来回忙碌的小太监和奉命服役的工匠,有的在修补破败剥落的宫墙、门窗;有的在整理不知用过多少次的彩灯,剔除已经发黑的灯罩,换上鲜红的绢绸;有的在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以便给蹒跚走过242个春秋、已显老态的大明王朝的权力集中地增加几许亮色,企求在新春伊始,上天赐福,招来好运。就在这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嫔妃居住的宫室中一个婴儿的啼哭声透过漫天鹅毛大雪,在昏暗深宫回响,时而高昂,时而低徊。又有一位宗室子孙,降生在这冰雪覆盖而寒冷的人世间。他,就是选妃刘氏所生、光宗第五子、未来的明朝末代皇帝朱由检。然而,时而高昂,时而低徊的哭叫,莫非是预示着他的人生旅程:将有所振作,力挽危难于既倒?抑或壮志难酬,无可奈何而哀叹?

朱由检的命运真是坎坷。生母刘氏,是其父光宗众多嫔妃中的一位。虽生一男儿,当母以子贵,无奈有争宠的妃子如号称西李的康妃在侧,鼓动如簧之舌,说三道四,使光宗对刘氏渐渐疏远,进而寻隙斥责。忠厚贤惠的刘氏,恪守妇道,毫不辩解,将莫大的冤屈和悲愤深深地埋在心里,久而久之,积愤成疾,在由检5岁的那年,郁郁而死。光宗得刘氏死讯,多有悔意,又担心神宗皇帝知道此事,怪罪于他,便严厉要求宫人守口如瓶,不得泄露只言片语,暗中派人将刘氏埋葬在西山。当时,朱由检住在勋勤宫,每忆及生母,就向近侍询问:“西山有申懿王的坟墓吗?”回答说有。又问“申懿王坟墓旁有刘娘娘的坟墓吗?”回答说有。由检似乎得到了心理上的慰藉,秘密付给近侍金钱,令其前往西山祭祀。近侍回来复命,又激起由检对生母抚养恩德的无限思念,盈盈泪下。光宗得知由检思念生母,又孤苦无依,怜悯之情,油然而生。遂令当时最受宠爱的号称西李的康妃抚养。西李本来抚养着光宗长子朱由校,并且对其倾注着全部心血,企求得到报偿,以满足自己的欲望。现在又抚养由检,因是光宗之命,也不好拒绝。但她十分清楚皇长子与皇五子的差别和分量。所以,对待两位皇子的态度,就有着明显的不同。由检幼小的心灵,也许在朦胧中感受到人世间的冷暖和爱抚的厚薄,但并未意识到这是封建等级观念造成的,更未了解在封建等级观念中的嫡出、庶出的天壤之别,以及因其为庶出所带来的固有的尴尬始终陪伴着他。这一切都被无知掩盖着,仍在皇室子孙颐指气使的高贵血统氛围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好在未过多久,西李生一皇女,便趁机禀报光宗,自己无暇抚养由检。光宗便改命号称东李的庄妃抚养。

庄妃宽厚仁慈。她的地位虽列于西李之前,因其行事谨慎,恪守妇道,不与人争,不与事较,受宠爱的程度却远不能与西李相比。加上膝下无子无女,孤处内宫,十分寂寞。现在奉命抚养皇五子,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由检的到来,既可使她冰冷寂寞的心怀增加些许温暖,也可使她的爱心有一倾注的对象。而由检也从此得到了新的母爱,聪颖活泼的天性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发挥和养成。也许是东李庄妃倾注的爱心太多,任性、自以为是的性格特征,亦时有表现。

朱由检酷爱读书,逐渐养成了静坐沉思的习惯。每阅读经籍,长久不动,口中念念有词。偶尔教小太监读书,有的太监口羞而不敢读出声来,他就斥责说:“读不出声,感到羞耻,而唱歌时声音却那样洪亮,就不感到羞耻吗!”自此之后,闲暇时教小太监诵经写字,就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内容。小太监也乐于与这位小皇子亲近,戏游玩耍,说些皇宫内很少听到的新鲜事和乡里习俗,逗得由检开怀大笑,欢乐异常。

读书、游戏、欢乐和些许忧虑,伴随着由检渐渐长大。而父皇光宗即皇帝位仅一个月便与世长辞,给他年仅10岁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不得不仔细地、认真地审视自己及周围所发生的一切。生母的早逝,留给他内心的忧伤,因有庄妃的爱抚而得到慰藉;可是父皇的离去,是谁也不能替代的。尽管父皇的关注,比起皇兄来,自己得到的要少得多,但因其些许的关注和庇护就颇感安全,可现在连这些许的庇护和安全感也失之全无了。何况,为父皇的死因,纷纷扬扬,说什么的都有。难道这就是大明权力集中的皇帝所应该经历的吗?是警卫森严的皇宫所应该发生的吗?……

朱由检稚嫩的大脑是无法探求出事物的本质,也无法从中寻找出准确的答案而采取有效的应付手段。只不过依恃其聪颖,注意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想了解探求真谛而设法自我保护罢了。

在朱由检看来,皇兄由校接替父皇登上皇帝宝座,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因此,他虽沉浸在父皇早逝的哀痛之中,但仍对皇兄的继位表示由衷的高兴和祝贺。而由校也念诸弟相继夭亡,唯留幼弟由检一人,怜爱之情,溢于言表,多方抚慰。由检渐渐从哀痛中解脱出来,感受到了兄弟情谊的温暖,与皇兄的关系越加亲密,无话不谈。一次,他突然问由校:“你这个官儿我能不能做?”由校微笑着说:“可以,可以。等我做几年之后,就轮着你来做了。”这虽是戏言,不料却在以后的历史演进中变成了现实。

二 多思:信王生涯

按照封建惯例,皇帝即位之后,首要之务是尊封皇太后,册立皇后,册封皇长子为皇太子、诸皇子为王。尤其是册封皇太子和诸皇子,由于宫廷争斗的激烈与否,或先或后,并无一定之规。而在明代成化以后,表现得更为奇特。如弘治皇帝朱祐樘,早在成化六年(1470)由淑妃纪氏所生,因慑于万贵妃的狠毒,不敢禀报,由周太后养育在西宫。皇长子、次子先后夭折,致使成化帝朱见深为之长吁短叹。至十一年(1475),宦官才向皇帝禀报,朱见深高兴异常,立即将年仅6岁的朱祐樘封为皇太子。世宗皇帝朱厚熜,长子早逝,封次子为太子而又卒。按规定,三子朱载垕当册立为太子,但世宗帝以为此前两次册封太子,都先后死去,以为不祥便决定稍等时日再议。后来又相信方士二王不相见的没有任何根据的胡言乱语,一直到其病逝,也没有册立太子。神宗皇帝朱翊钧为册立太子,因郑贵妃专宠欲封己子之故,在朝廷引起了长时间的争斗。至万历二十九年(1601)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封朱常洛为皇太子,但争斗不止,妖书案、梃击案,接连发生。尽管朱常洛如期即皇帝位,但又有“红丸”案,仅即位一个月而逝世。因此,既无时间封长子为皇太子,又无时间封诸皇子为王。待天启皇帝朱由校即位之后,完成其父未竟之事,或追加已故诸弟封谥,或册封未故诸弟为王。

在天启皇帝即位第三个年头的天启二年(1622)八月二十三日,朱由校封朱由检为信王,仍居住在皇宫里的勋勤宫。

作为皇五子与封为信王,对年仅12岁的朱由检说来,没有意识到其间有什么特别的差异,也没有因此影响他的自由和乐趣。他还是像以往一样,该读书时读书,该玩耍时玩耍;也像凡人一样,照样睡觉,照样做梦。所不同的,仅仅是因身份的改变,各种待遇有所提高,前后左右侍奉的人更多一些而已。

与皇兄换做皇帝的戏言,在由检的心灵上留下了些许影响。一天,他居然梦到了乌龙盘绕殿柱。告诉庄妃,庄妃颇觉奇异,心中暗喜。由检又偶尔到本宫花园游玩,花园里有两眼井,距离很远,由检到井上打水,一尾金鱼随之而上;再到另一眼井中打水,又得到一尾金鱼。两尾金鱼欢蹦乱跳,闪耀金光。左右侍从对此前所未有的吉祥预兆,都十分惊异。也正因为罕见,人人守口如瓶,秘不敢言。

正当朱由检自由自在地欢度信王生涯时,养母东李庄妃郁郁而死,扰乱了他生活的平静,带来了莫大的刺激,也使他百思不得其解:养母东李庄妃,恪守礼仪,仁慈宽厚,对自己的抚育,事事周到,倾注了全部心血和母爱,是自己在失去生母之后,唯一的依赖,自己也从中享受到极大的乐趣。如此善良仁厚的养母,怎么会在不知不觉中郁郁而死呢?他以稚嫩的头脑寻思着,总想从中探询出个究竟。他找小太监询问,他观察周围的人与事,他从别人的一言一行,甚至眼神中去猜测,去探寻……渐渐地明白了养母东李庄妃的死因:正是由于庄妃行事恪守礼仪,事事持正,才被太监魏忠贤及客氏视为眼中钉而怀恨在心,以致百般刁难,裁撤宫中的待遇。忠厚的庄妃又不愿申辩,只得把一切委屈和愤怒,和泪吞下,致使染疾身死。这虽然是自己被封为信王之后所发生的事,但是自己对庄妃倾注的爱而未曾报答,甚至都没有过问一声,实在是不孝的表现,也说明自己把宫中之事看得太简单了。因为在此之前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一位皇妃竟会有如此下场,会如此了结她的一生。自责和怨恨交织于心。他自责,自责自己作为一位王爷,竟连养母也不能给予些许保护;他怨恨,怨恨自己的疏忽,怨恨自己的无能。于是,他决心自立、自强,以信王的身份行信王之事,不让任何人来左右自己;对周围的一切,要靠思考,靠观察,决定自己的行动。事实告诉他,宫内的人与事是复杂的,对谁都不能过于相信。尤其是魏忠贤和客氏,因其害死养母庄妃,极为可恨。对他们的言论和行动,更要保持冷静头脑,认真对待,才不会受其挟制。不仅如此,还必须寻找机会为养母庄妃报仇,以此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宫中发生的一切事件,使得由检逐渐成熟起来。然而,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中,对周围的人与事抱着怀疑的态度,而只相信自己的自以为是的性格也就此渐渐地形成。

正由于此,他有时衣冠不整,不见内侍,坐不欹倚,目不旁观,不疾言,不苟笑。有时心血来潮,多次与宫中宦官到宫外微服行走,考察民情。即使得知魏忠贤的过恶,在侍奉皇兄左右的近侍面前,从不轻易言讲,以致那些近侍宦官对信王朱由检不严而肃,恭而敬之。一次,朱由检路过太庙,见两个宦官将所抬着的食具搁置一旁,匍匐在地,互相扭打,大声呼喊皇帝名号。其他宦官为之解劝,无济于事。朱由检上前问道:“为了什么而互相扭打,竟敢如此放肆。”宦官说:“千岁这么说,我们得何罪?”朱由检斥责说:“难道你们无罪!你随便呼喊皇帝名号,惊动列祖列宗,罪过还不大吗?”在场的宦官听到这里,都趴在地上叩头认罪。自此之后,大家都对朱由检刮目相看。

朱由检微服出访,使他或多或少了解了民间的冷暖,知道了朝廷政务得失的情状。可是,不修边幅,不时外出,也不同程度地影响他的身体健康和成长。就在他16岁那年,突然得病,内侍召来御医韦某及纪某诊治。朱由检意识到自己得病的原因,慢慢地说:“服药千剂,莫如独宿。”两位御医对朱由检能做如是说,暗暗敬佩,盛赞信王是天性过人之人。果然,朱由检的病不治而愈。由此可见,他又善于把握自己,懂得自处。

不仅如此,信王朱由检在处理一些切身事务时,还是为朝廷统治的稳固考虑的。在他的心目中,生活上的需要和满足,比起边塞军需及其他开支,处在次要地位。天启七年(1427)正月,熹宗皇帝赐给他景王府的地租银两。他立即上疏说:“边境不时发生战争,而军士粮饷、马匹草料又十分匮乏。皇兄赐给我宝坻等县并塌河地租银六千三百两,我是不能接受的。请还国库,以补边塞之需。”由校对信王由检能为国分忧的至诚之心所感动,允许所辞,以遂其愿。尽管如此,最后还是将汝王、福王所遗地租给予信王府,以便充作养赡之用,同时表示皇兄皇弟间的亲亲至意。

转眼到了朱由检的婚配年龄,皇兄由校义不容辞地为其选婚,命令礼部寻觅适合做王妃的女子。天启六年(1426)五月十八日,礼部奏报五城两县七十七名。一个月之后,正式选婚。当此之时,由熹宗的张皇后主持,两位贵人陪同。然后,礼部选入宫中的民间淑女,一一在皇后面前走过。选中的,则由皇太后示以青纱帕,取金玉跳脱即手镯系其臂上;未选中的,则将年月帖子放在淑女的袖中,赐予银币,劝慰一番,遣送回家。最后,选中大兴县生员周奎的女儿。张皇后觉得周奎之女身体太弱,摄太后之宝的神宗刘昭妃说:“现在看起来稍微瘦弱,过一段时间就会长得丰满健壮。”遂册周氏为信王妃。此女年十六,生于三月十八日子时。接着,礼部奏报由检婚礼仪注,钦天监选出吉日:天启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卯时搬移,十二月初八日午时当冠,十二月十六日辰时纳征发册,十二月二十一日卯时安床,天启七年(1427)正月二十七日卯时开面,二月初三日卯时迎亲。

号称以礼治国的大明王朝,在政治生活中的体现,多不尽如人意,而在婚丧嫁娶中,却恪守礼制,极为严格。既然信王由检的婚礼仪注已经确定,即如期举行。天启七年二月庚子(初三日),信王出府成婚。壬寅(初五日),文武百官具吉服赴信王府行礼。癸卯(初六日),信王并妃行庙见礼。

新婚之喜的朱由检,面对温柔娇妃,暂时忘却了对生母、养母的思念,欢快地过着儿女情长的生活。同时,有皇叔常浩、常润、常瀛分别以瑞王、惠王、桂王前往汉中、荆州、衡州的藩国,由检怀着喜悦与惆怅的心情,一一道别。

天启七年(1427)四月初七日,皇兄熹宗皇帝命兴建信王府第,遣工部尚书薛凤翔行礼。次日,内官监太监李永贞请求修理惠王府,以备信王居住。熹宗皇帝鉴于国库乏困,加上瑞王、惠王、桂王前往藩国的花费,重建信王府第,的确有点力不从心,而将惠王府加以修理令信王居住,是一节财之举,而以国家安危为重的信王不会不接受。于是同意太监李永贞的请求,下令将惠王府第大行整修。

经过一番紧张的施工,惠王府内外焕然一新,信王朱由检与娇妃周氏迁住其中。王府官属、护卫,先后设置停当,各执其事,一切按其固有的规律运行着。然而,朱由检迁入惠王府后,触景生情,使他想起皇叔惠王,再及瑞王以至于想到了皇父的坎坷遭遇:

皇父常洛为皇祖长子,本该早正储位,立为皇太子。可是皇父降生不久,受皇祖宠爱的郑贵妃生皇叔常洵,皇祖受郑贵妃的蛊惑,左右为难,本想立长子为皇太子,郑贵妃撒娇施泼,从中作梗;若立常洵为皇太子,又违背了立嗣以长的祖训,加上廷臣不予支持,使得皇祖犹豫不决。不得已,便采取拖延的办法,久久不立太子,后来又在郑贵妃的唆使下,下达了三王并封的圣旨。此举遭到了廷臣的极力反对,上疏抗辩,才不了了之。接着,廷臣又上疏请立皇父常洛为太子,皇祖不予理睬。直拖到万历二十九年(1601)十月,才立皇父为皇太子。与此同时,封常洵为福王、常浩为瑞王、常润为惠王。旷日持久的立皇太子之争,才告一段落。由于福王常洵年长,先赴河南的藩国,而年已二十五的瑞王,尚未完婚,尽管有群臣上疏请求,皇祖仍置之不理,反而以此为名每天向户部索要瑞王婚费,多达十八万两银两,藏在宫中,却说冠服无力准备。加上兵事频仍,所需粮饷急迫,瑞王与惠王的婚礼草草了之。

多灾多难的皇父,应该说在立为皇太子之后,一切趋于正常,平平安安地届时接替皇位。可是,事实证明,绝非如此,意外事件一个接一个。当皇父被立为皇太子的两年之后,即万历三十一年十一月,发生了妖书之案。这虽然是朝廷大臣间斗争的表现,可是仍以皇太子不早立为由,大肆渲染,借机说皇祖顺从郑贵妃之意,准备改易太子。皇祖为之大怒,令厂卫搜捕缉拿,务必搜得制造妖书的主谋之人。大臣间的争论也随之激烈,水火不容。最后,锦衣卫百户崔德捕得被罢黜的生员皦生光,处以极刑,才了结此事。四十一年(1613)六月,锦衣卫百户王日乾奏报奸人孔学与皇贵妃宫中内侍,请妖人王子韶诅咒皇太子,制作圣母、皇上木像,钉其双目,又约赵思圣在东宫侍卫,带刀行刺。其中又涉及郑贵妃和其子福王常洵。叶向高密告皇祖:“此次发生之事,与往年妖书之案相类似。”希望皇上“以静制动,等待事件的发展变化,使其自然平息。千万不要为其所动而主动追查,徒生滋扰。”因有叶向高多方调停,陈说利害,才缓解了皇祖之怒,将此事压下不问。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了万历四十三年(1615)五月初四日的下午,有一位不知姓名的男子,手持枣木棍,突然闯进慈庆宫,打伤守门内官李鉴,径直走到慈庆宫前殿檐下,被内官韩本用等擒拿,交付东华门守卫指挥朱雄收押。皇父令韩本用以闯宫事报告皇祖,皇祖命法司提问。后经御史刘廷之审理,知道其人名叫张差,奏报此人迹似疯癫,貌实黠猾,不曾审出他闯入宫中的罪名。当刑部官将张差交付三法司审问时,提牢主事王之寀指其表面装出疯癫模样,实际上是受太监庞保、刘成指使进宫梃击皇太子的,且有张差的口供为据。意思很明确,郑贵妃仍被作为怀疑对象。对张差闯宫梃击一事,有着迥然不同的两种结论。不仅成了后来党争的口实,且在当时以此为题引起了轩然大波。言官的纷纷上疏,使皇祖一筹莫展。又因事涉郑贵妃,郑贵妃也异常恐惶,便求助于皇祖。皇祖令其到东宫皇父处表明心迹,贵妃依命而行。贵妃下拜,皇父亦拜,且拜且痛哭流涕。皇祖为了堵住众言官之口,便于当月二十八日早晨,亲自到慈宁宫拜见太后,接着召见大臣,拉着皇父的手,对群臣说:“你们都看见了吧,有这样既聪明忠贞,又志向远大的儿子,能说我不珍爱吗?譬如尔等有子如此长成,能不爱惜吗!”同时命内侍将三位皇孙与一皇孙女从左右阶下引到石级上来,令群臣熟视……由检每想及此,都感到十分恐惧。他仿佛记得,百官大臣分班站立,低头敛眉,非常谦恭。皇祖让他们看我们几位皇孙,一个个慢慢抬起头来,又突然低下去。当时虽有恐惧之感,但看到这番情景,不免暗自发笑。心想这种唯唯诺诺的人就是辅佐皇祖处理国家大事的文武百官大臣吗?甚至想到,像他们这种畏缩局促模样,能处理好国家大事吗?真是说不清当时的心情和感受。当他胡思乱想时,听到皇祖说话了,他说:“我与皇太子天性至亲,祖宗、圣母俱所深鉴。小臣恣意妄言,离间我父子,真是奸臣!”大臣纷纷叩头,奏称“不敢,不敢”!皇祖又说:“只将疯癫张差、庞保、刘成三人决了,其余不许波及,恐伤天和,震惊圣母灵位。”皇祖对皇父说:“你有什么话就当着诸位文武大臣的面毫无保留地说吧。”皇父说:“张差是一个疯癫之人,决了便罢,不必株连。”又说:“我父子亲爱异常,外廷横生许多议论,尔辈为无君之臣,使我为不孝之子。”皇祖因此对群臣说:“你们听到皇太子说的话了没有?”又叙述皇父言语,连声重申不已。梃击一案发展至此,便以处斩张差及太监庞保、刘成了结事端。

皇父好不容易登了皇帝宝座,决心有一番建树,便将国库百万银两犒赏边将边军,天下矿税全部罢去,起用建言得罪诸臣,蠲免遭灾地区租赋。然而,皇父壮志未酬,就一病不起,留下了终生的遗憾。思念及此,由检不会忘记,郑贵妃所行之事。起初,皇父遵遗命,封贵妃郑氏为皇后。郑贵妃不知出于何种动机,向皇父进四名美女。到了万历四十八年(1620)八月初十日,皇父就身染疾病,免不了召御医诊断治疗。尽管如此,皇父仍坚持视朝理事。四天之后,掌御药房的司礼秉笔太监崔文升下通利的大黄药,致使皇父病情加重,一昼夜就起床三四十次,支离于床褥之间。如此数夜不得入睡,每天吃不了一小碗粥饭,头晕目眩,身体疲软,四肢无力,不能行动。这时,郑贵妃仍居住在乾清宫中,与皇父宠爱的李选侍相互勾结,凭借其地位和宠爱,互相推荐请封皇太后和皇后。于是皇父的外家王、郭及时将官禁中的危急状况遍告朝中大臣,揭露郑贵妃、李选侍的阴谋。同时指出皇父病情日见沉重,是崔文升投药所致。而这些都是郑贵妃、李选侍包藏祸心的结果。可怜的皇父,病情一天比一天沉重,不仅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反而又发生了鸿胪寺丞李可灼进呈红丸药之事。皇父先吃了一丸,觉得身体瞬间舒畅,既想喝水,又想吃饭了,便令李可灼再进一丸。第二丸药吃下之后,还像上次一样,感觉良好。岂料,次日早晨,便与世长辞……

朱由检想到这里,思念皇父之情更加殷切,潸然泪下。同时想到自己的处境:虽然被封为信王,且已成婚,独立门户。与皇叔相比,所不同的只是自己还住在京师,没有到京外封地,仅此而已。可是,如何以王爷的身份,对待皇兄以及朝廷大臣,各项条例,却有明确的规定,不得越雷池一步。年仅17岁的信王朱由检,每念及此,不禁战栗;又因为了给皇父争气,而促使他潜心学问,孜孜不倦。考虑到自身的安全,也就是更好地自我保护,面临的主要问题首先是对朝廷的君臣界限,以及作为被封信王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等等,有一个起码的了解和认识。为此,他对《皇明祖训)反复阅读,对其中的主要章节,熟习于心,甚至可以倒背如流。诸如“凡我子孙,钦承朕命,无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凡自古亲王居国,其乐甚于天子,何以见之?冠服、宫室、车马、仪仗,亚于天子,而自奉丰厚,政务亦简,若能谨守藩辅之礼,不作非为,乐莫大焉。至如天子,总揽万机,晚眠早起,劳心焦耳,惟忧天下之难治。此亲王所以乐于天子也。”“凡古王侯,妄窥大位者,无不自取灭亡,或连及朝廷俱废。盖王与关子,本是至亲,或因自不守分,或因奸人异谋,自家不和,外人窥觑,英雄乘此得志,所以倾朝廷而累身己也。若朝廷之失,固有此祸;若王之失,亦有此祸。当各守祖宗成法,勿失亲亲之义。”“凡王所守者祖法。如朝廷之命,合于道理,则唯命是听;不合道理……遣使密报天子,天子当询其实。”以及持守、祭祀、出入、礼仪、法律等等。朱由检从中认识到,作为亲王,一定要安分守己,严遵君臣之义,享受朝廷赐予的舒适生活,依照圣旨行事。

朱由检在明确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所处的环境之后,心情倒平静起来。泰然处之,随遇而安,就成为他信王生涯的主调。然而,外界事物的发展变化,也曾引起过他心中的波澜,他也不同程度地注视某些重大事变的态势和发展的轨迹。这主要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表现出对大明王朝巩固的关心,是更好地进行自我保护的需要。

从朱由检被册封信王,到搬出皇宫、成婚的五年间,时时谨慎小心。因有皇兄的关照,倒也平平安安。可是,由于尊贵的信王地位,奢侈舒适的生活,特殊的宫廷环境,养成了特殊的性格:为求自全而生性猜忌多疑,形似谦恭而刚愎自用,兼及为发泄胸中愤怒而凶暴蛮横。

三 战战兢兢登上皇帝宝座

正当信王朱由检把目光越过王府的大门高墙,注视外界事物的发展变化时,一件十分意外的事,使他为之震惊:皇兄天启皇帝龙体欠安。

提起皇兄,留在朱由检心目中的,只有深厚的情谊和发自肺腑的感激。是皇兄关怀他的成长,册封他为信王,为他娶妃成婚;在日常生活中,或派人探视,或亲自召见,问寒问暖。平日处理朝政之外,于闲暇时,做做木匠活,一时兴起,就连续做下去。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兄会身染疾病。为此,他多方询问,才知道事情的原委:早在去年八月,皇兄祭祀方泽,在还宫途中,喜欢游戏玩耍的皇兄到西苑,当时已至黄昏时分,魏忠贤与客氏乘坐大船开怀畅饮,十分欢乐。而皇兄独与小太监泛舟荡漾,皇兄亲自荡桨,由小太监从旁帮忙,一船的欢声笑语,达到忘情的程度,由着船只漂游。待船只游到深水之处时,忽然刮起大风,掀翻游船,皇兄与两个小太监同时沉入水中。经过一番紧张的打捞,才把皇兄救上岸来。由于遭此惊吓,加上冷水浸袭,而心生不安,染上疾病。虽然还能临朝接见百官大臣,处理政事,但其疾病未从根本上得到治疗,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厉害。到现在突然加剧,以致卧床不起。

朱由检心情沉重,本想前往探望,而身为信王,多有不便。尤其是在此关键时刻,又遇到极为敏感的事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和议论,所以只好在王府里为皇兄默默祈祷,希望早日康复。本来,信王朱由检知道魏忠贤邀宠专权,把持朝政,顾虑魏忠贤不能容忍,便收敛锋芒,隐藏才能,常常装病,不入朝谒见,以免被魏忠贤罗织罪名,加以陷害。

时至天启七年(1627)的八月十一日,天启皇帝在弥留之际,召皇五弟、信王朱由检入宫。魏忠贤得此圣旨之时,其党羽纷纷献计:令宫妃假称怀有身孕,而将魏良卿之子领入宫中,接替皇位,由魏忠贤辅佐,就像“新莽之于孺子婴”那样。魏忠贤以为言之有理,便派人婉言暗示熹宗懿安皇后张氏。这位张皇后,天性严正,多次在熹宗面前指斥魏忠贤和客氏的过恶,又曾准备召客氏前来,指斥其罪,绳之以法。还未付诸实施,就被魏、客爪牙探知,报告其主。魏、客于是怀恨不已,便到熹宗面前诬蔑张氏不是张国纪之女,而是重犯孙止孝的女儿,几乎被熹宗信以为真。待张氏怀孕后,魏忠贤和客氏密谋,将张氏周围的宫人全部换掉,另派依附自己的私人,迫使张氏流产。一次,熹宗到后宫,张皇后正在读书,熹宗问读什么书?张皇后回答说:“读的是《赵高传》。”熹宗默然,无言以对。此后,魏忠贤和客氏不断指使爪牙寻隙滋事,妄图废去张皇后,令魏良卿之女取而代之。无奈事关重大,且有大臣谏阻,才未得逞。

由于张皇后对魏忠贤、客氏的罪恶和野心有深刻的认识,所以,对魏忠贤派人来的目的也一目了然。话虽说得含蓄,便立即遭到张皇后的严正拒绝,直言不可。她说:“从命是死,不从命也是死,那就只好等死罢了,不从命而死,可以有颜见二祖列宗在天之灵。”魏忠贤得知张皇后的严正态度,也无可奈何,不再强迫她,只好遵奉圣旨召信王朱由检入宫进见。

信王朱由检奉命来到宫中,探望皇兄。皇兄侧身在床上,目视由检说:“到我跟前来。你当为尧舜之君。”朱由检恐惧万分,不敢应答。过了好长时间,才说:“臣死罪,死罪!陛下为此言,臣应万死!”熹宗再三安慰劝勉之后,说道:“魏忠贤可任。”朱由检听到此言,不觉一怔,内心更加恐惧。好在他年已一十七岁,对宫廷内的集团势力与争斗略知一二,于是,硬着头皮转过身来与魏忠贤交谈,说魏忠贤服侍皇兄,十分劳苦。魏忠贤语气温和地谦虚一番。朱由检立即请求出宫。接着,天启皇帝又在乾清宫召见内阁阁臣、五军府、六部、都察院大臣及科道官员,告谕道:“魏忠贤、王体乾皆恪谨忠贞,可计大事。”内阁首辅黄立极说:“陛下一心选贤任能,哪敢不遵圣谕。”至二十二日,天启皇帝在懋德殿死去,年二十三。

怀有野心的魏忠贤,面对天启皇帝之死,即想自篡皇帝之位,又犹豫不决,迟迟不将天启皇帝的死讯公之于众。第二天,百官大臣已有所闻,议论纷纷。不得已,魏忠贤才宣布皇后懿旨,将天启皇帝的死讯布告中外,同时派遣党羽涂文辅、王朝辅迎接朱由检。朱由检来到乾清宫,西向而坐。这时的朱由检,十分恐惧,忧心忡仲,大有危在旦夕之感。他为了自我保护,在临来宫中时,就带着干粮和炒熟的米麦等食物,不吃宫中一粒米,不喝宫中一滴水,对宫中的一切保持高度警惕。到了夜晚,秉烛独坐,偶然看见一名小太监,持剑而过,立即叫到跟前,索要其剑,详加审视,便将剑放在小桌上。当听到宫中巡夜者击打木梆的声音,便起身前往慰劳,并回头问左右侍从,如何才能得到酒食赐给这些巡夜之人?侍从回答说,此事由光禄寺管辖,得问问他们。于是,朱由检便下达令旨,由光禄寺准备酒食,赐给他们。霎时间,个个欣喜,欢声如潮。

宫中的小太监和巡夜校尉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暂时排遣了朱由检内心的孤独和寂寞。可是,魏忠贤的图谋,未卜的前途,使他越发感到不安,心事重重,辗转难眠。

皇宫之外,又是另外一番局面。当时,群臣百官都在自己的寓所,听到天启皇帝的死讯之后,各怀心思,为大明天下、为自己的前途,忧心如焚。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出于他们对魏忠贤及其党羽爪牙的了解和认识,以及近年来他们苦心经营而把持朝政的程度,人人都担心明天入朝若有重大事变,生死难以预测。尽管可能会遇到危险,但还是在天明时不约而同地来到宫殿门前,守卫殿门的宦官不准进入,令百官回去改穿丧服。百官急忙返回,穿着丧服赶来,又说穿的丧服不合适。百官如此往返奔波三四次,个个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向守卫殿门的宦官苦苦哀求,才得以进门,行哭临之礼。而魏忠贤、王体乾等人都守护在天启皇帝灵柩左右,王体乾来回往还,布置礼部官员准备治丧礼仪及器物用品;而魏忠贤眼睛红肿,侍立灵侧,一言不发。等群臣百官退出之后,魏忠贤只呼唤兵部尚书崔呈秀一人进入殿内,密谈了一个多时辰,秘而不宣,外人难知其详。有人说,魏忠贤在天启皇帝病情严重之时,就想篡夺皇帝位,曾与都督田尔耕、崔呈秀密谋过,田尔耕诺诺连声,而崔呈秀沉默不语。魏忠贤追问再三,崔呈秀才说:“恐外有义兵。”魏忠贤一听此言,极为沮丧,但其心不死。这次单独与崔呈秀密谈,也离不开这个题目,旧话重提,一心想自篡为帝,崔呈秀仍以时机尚未成熟而加以阻止。与此同时,一批宦官提出遵照神宗、光宗皇帝之例,把天启皇帝的灵柩安放在乾清宫,信王暂时住在殿前侧的小屋里。而内阁阁臣认为兄弟与父子不同,天启皇帝的灵柩应当安放在别的殿里,信王住在文华殿。意见分歧。此事未了,又有官员提出请皇后移居慈庆宫,各位贵妃也同时前往;别有官员认为贵妃不能迁移,还居住原处。纷纷扬扬,莫衷一是。心绪烦乱的魏忠贤,对此不置可否,尽由礼部安排,而信王朱由检也冷眼旁观,听其自然。朝廷百官大臣既要按照封建礼仪治丧,又避免出现对峙的局面,更不想使矛盾激化,发生意外事变……这就是天启皇帝去世、新的皇帝还未正式登基的敏感环境和各个方面代表人物的微妙心态。

信王朱由检,以他的聪颖和冷静观察,对魏忠贤及朝廷百官大臣的这一微妙心态,了然于胸,但仍为自己的前途担心,静以待变。

魏忠贤在经过反复思考,再三征询同党意见之后,无可奈何地收敛了篡位的野心。令内阁拟撰遗诏,正式宣布:“皇五弟信王朱由检聪明夙著,仁孝性成。爰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命诏伦序,即皇帝位。勉修令德,亲贤纳规,讲学勤政,宽恤民生,严修边备,勿过毁伤。内外大小文武诸臣,协心辅佐,恪守典则,保固皇图。”(《崇祯长编》卷1)

至此,围绕天启皇帝的去世而引起的皇位继承问题的明争暗斗,方告一段落。朱由检高悬而焦躁的心也踏实了许多,甚至有点因兴奋而躁动不安。长期郁结在胸中的压抑、幽愤、仇恨及志向、抱负,迫使他跃跃欲试,一展身手;而眼前出现的锦绣前程的曙光,还没有真正捕捉在手之前,又不得不强制自己沉着忍耐,故作沉稳。这也许是朱由检狡黠之处,抑或是他性格的另外一面。

天启七年(1627)八月丙辰(二十三日),当公、侯、伯、驸马、文武百官及军民耆老等呈上劝进表文时,尽管朱由检内心十分激动,但表面上却显得格外平静,以表示自己的谦逊深沉。劝进表文先后三次呈上:第一次,朱由检回答说:“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予哀痛方切,继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允。”第二次,他回答说:“卿等为祖宗至意,言益谆切,披览之余,愈增哀痛,岂忍遽即大位!所请不允。”第三次,他回答说:“卿等合词陈请,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以所请。”(《崇祯长编》卷1)按照朱由检的本意,恨不得立即登上皇帝宝座,施展他的宏图伟略,发泄久积胸中的幽怨,光复父皇与皇兄的业绩。然而,他跳不出封建礼仪的羁绊,不得不忸怩作态一番。这是因为,按照惯例,文武百官,军民耆老都要三次劝进,才能答允。

朱由检答允继承皇位之后,礼部便及时地将登极礼仪程式呈进:丁已日清早,大行皇帝几案前设酒菜,朱由检穿孝服,亲自前往祭奠受命;再在皇极殿前设香案、酒果等物,朱由检穿戴衮冕,行告天礼;接着前往奉先殿谒告祖宗,再到皇祖宣懿昭妃前行五拜三叩之礼,再行四拜之礼,最后回到中极殿。余如常仪。

当天,朱由检以将要登极,派遣宁国公魏良卿、保定侯梁世勋分别祭告南郊、北郊,驸马侯拱辰祭告太庙,宁晋伯刘天锡祭告社稷。

一切准备就绪,17岁的皇五子、信王朱由检于天启七年(1627)八月丁已(二十四日)清晨,按照礼部拟定的礼仪,依次祭奠、行礼,在午时时分来到皇极殿即皇帝位。鉴于皇兄新逝,下达圣旨,令群臣百官不要朝贺,只前来朝见。恰在此时,突然天雷轰鸣,使得群臣百官不免心中顿觉惊异,但还是谨慎平静地朝拜新皇帝登极,同时分别奏报职权范围之内的当兴当革之事。所有这些例行公事,都是沿袭千年不变的程式,而这位以藩王身份,在大明王朝这架封建机器运转长达二百余年之时入继大统的朱由检来说,既觉得新奇和兴奋,又因天雷突然轰鸣而显出人们难以觉察的惊悸和苦涩。尽管如此,他在听完群臣百官的奏报,且一一应答之后,还是拿出阁臣早已撰写好的《即位诏》照本宣读,他说:“我国家列圣,缵圣休烈,化隆俗美……远垂万祀。我大行皇帝,仁度涵天,英谟宪古,励精宵旰,锐虑安攘,海宇快睹,维新疆土,勤思恢复。万机总揽,六幕禔休。方启鸿图,忽宾龙驭。爰膺顾命,及予眇躬。侧聆凭几之言,凛念承祧之重。文武群臣、军民耆老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乃仰遵《遗诏》,于八月二十四日祗告天地,即皇帝位。以明年为崇祯元年。[1]朕以冲人,统承鸿业。祖功宗德,惟祗服于典章;吏治民艰,将求宜于变通。毗尔中外文武之贤,赞予股肱耳目之用,光昭旧绪,愈茂新猷。”(《崇祯长编》卷1)朱由检在群臣百官高呼的万岁声中,成为明朝的末代皇帝,与大明王朝一起,共度艰难曲折的岁月。

注释

[1]关于朱由检改元,文秉《烈皇小识》卷1有如此记载:“上既即位,廷议改元,礼部拟进者四:‘永昌’、‘绍庆’、‘咸宁’、‘崇贞’。御笔改‘贞’为‘祯’,点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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