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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中计

霍遇带着那没了半条命的刘建藩回营时,卿卿正在河边洗衣服。

山谷暖阳惬意,河水温热,她给孟九洗了个澡耽误了洗衣服的工夫,这才洗了第一件。

士兵来找她叫她回去。

她站起来,双手打掉身上灰尘,孟九这狗离霍遇越近,跑得越快,全不顾她,刚洗过的衣服带着水的重量,这盆子她端起来沉,走得也是慢吞吞的。

霍遇在议政的帐子里头。

刘建藩被霍遇一脚踢折了腿,霍遇怕残次品不好给太子交差,就命了个大夫装模作样地给他医治。

刘建藩以前的封地在瑞安隔壁的县城,乡音和瑞安县相近,许多骂人的话都是相通的,他骂霍遇的那些话让卿卿倍感亲切。

她那时候小,总觉得坊间的那些粗口威武。有次撞见大哥、二哥对骂,她高兴地跟娘说要学他们的话,娘知道了,罚他们俩抄写了一百遍《道德经》。

霍遇叫来卿卿,吩咐道:“回去给本王备件干净的衣服。”

“王爷的衣服都给洗了……没干净的。”

他沉默一阵:“霍骋,去乾溪侯府上给本王取两件衣服。”

乾溪的形势已彻底被他控制,是以霍骋才能大摇大摆下山去给他取身衣服来。

霍遇命人纵火烧军营,大乱刘建藩军心,又趁人手集中到军营时杀进侯府,生擒刘建藩,一套声东击西和擒贼先擒王让他没有半点损失就拿下乾溪。

随行的主簿问:“王爷,伤亡该怎么上报?”

“按老规矩写。”

霍遇的老规矩是死亡一千报一千五,受伤三千报六千。

“那就……按受伤人数报死亡人数。”

刘建藩听后冷笑:“霍遇,你这可是欺上瞒下!你多报人数,那些在你口中死了的士兵回去后岂不成了无籍之人?”

吹胡子主簿记完损伤,把竹简和笔交给一旁小厮,慢悠悠说:“刘皇叔这可不懂了,我们玄铁骑皆是军籍,由王爷直接管理,不算在普通人口中的哦。”

刘建藩眉头紧皱在思索什么,当他终于想到了什么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北府营的编制!你们邺人竟有和北府营抗衡的骑兵!”

主簿抚须而笑:“刘皇叔此言差矣,玄铁骑不只骑兵,水兵、步兵也极为出色的。”

霍遇负手转身对吹胡子主簿道:“常言兄,你跟一个手下败将啰唆什么?”

常言作揖道:“是属下考虑不周。”

只听刘建藩这时惊讶道:“常言?你竟是常言?”

这四十岁的笑面主簿欣慰点头:“在下正是常言,前北府营参军。”

“大胆常言,北府营乃我大祁兵中之王,你怎可投叛敌军,辱我大祁军威?!”

常言眯了眯眼:“刘皇叔骂得极是,只是玄铁骑的将领们都是当年被孟束老贼抛弃的北府营弃兵,你可要挨个骂过去?”

霍遇正色道:“常言兄透露得太多了,难保乾溪侯这张嘴不到处乱说。太子只说要留他的命,没说要留他的舌头啊。”

常言仍是笑眯眯的:“王爷说得是。”

霍遇拍拍他的肩:“刘建藩只是给你们的开胃菜,不必急着享用。”

他阔步出去,已迫不及待想看到卿卿了。

他打了十几年的仗,这是第一次打完仗有个女人在等着自己。

以前他流连忘返于不同女子的枕畔,妩媚多姿的,冰清玉洁的,从艳俗的牡丹到高洁白莲,没一朵不曾被他沾染。

可往往最招人心动的,还是那一朵求而不得。

她和孟九在屋里扔枕巾玩,疯起来的样子还是个半大的女童,没有半点骄矜,可霍遇觉得这一幕舒心极了。

孟九鲜少能亲近人,却独独愿意亲近卿卿,就算哪一日他不再被她吸引,也得留着她照顾孟九。

卿卿和孟九看到了他,同时收敛了。

卿卿捡起刚孟九扔过来的枕巾,攒在手上,被霍遇瞧见这样子有些窘迫。可瞧着他的样子,像个几月不曾梳洗的流民。

卿卿忙打来水:“王爷先梳洗一下。”

“不是跟你说过私下里该怎么叫我?”

一想要喊他“七郎”,卿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七郎。”

“怎么你叫出来这样怪……罢了,先去把孟九拴在外头,再进来伺候爷梳洗。”

霍遇动作快,卿卿进来时,他已经扒光自己钻进浴桶里了。

她和他已有多次情事,却并不熟悉他的身体。

霍遇的身体比他的脸白净不了多少,看来是个天生的黑皮。

“给我捶捶肩。”

“陛下都认我做干女儿了,你能别把我当丫鬟使唤吗?”

“妹妹伺候哥哥有什么不妥?快些叫哥哥见识见识你手上的技艺。”

“你胡说什么,我可没你这么又黑又老的哥哥。”

霍遇也不是第一次听女子对自己的评价了。

他虽说比不上薛时安那小子,可也称得上丰神俊朗四个字了。又黑又老这四个字,简直是对他人格的侮辱,是对他尊严的践踏。

霍遇洗完澡,卿卿逼着他去刮胡子。

他本来想借机留个长须美髯,卿卿把一把剪子扔向他怀中:“你看上去比陛下都老,真的是军爷爷了。”

“你这张嘴,真是爷不爱听什么就说什么。”

“我可不想次次都吃你的胡子。”

“那剃完胡子试试有何不同?”

卿卿见自己说错话,窘迫地将脑袋藏在枕头里。

霍遇用匕首剃胡子时不禁想,以前自己刚长胡子的时候,霍煊总吓唬他,要是剃了胡子,以后胡子会长得比女人的头发还长,于是他一个小小少年天天顶着茂密的胡子,别人还以为他生了什么怪病。

那丫头跟着霍煊,真是学坏不学好!

卿卿原本快睡着了,半醒半寐间屁股挨了重重一巴掌,疼痛驱走睡意,她两道秀眉拧在一处,往床的里侧挤了挤。

月上梢头,卿卿转过来,双手穿过他腋下,交叉在他胸前:“我听见了……今天常主簿在帐篷里跟刘皇叔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嗯。”

“你能不能不要割我的舌头?”

霍遇听她竟是这样说,不由得心想,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贝。

他握住卿卿在自己胸前交握着的小手:“不割,你的舌头是给爷来吃的。毒哑了你也不能割舌头。”

“不能说话的滋味可不好受了,我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她语气诚恳,是真的被他割舌的举动吓到了。

“本就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割人舌头总得给个理由,那是搪塞刘建藩的。”

“那常主簿所言是真?你的玄铁骑真的有北府营的人?”

“当年赫连昌带我去邺城打孟束,两军对峙,后来孟束自己跑了,留下北府营士兵,我一看,那可是祁朝廷最厉害的兵。当时我们霍家受制于赫连家,自己的军队力量微薄,若能得北府营骑兵,则能和赫连昌制衡。仗打得差不多的时候,朝廷不再给他们供粮了,他们在山谷里饿了三天,才知道朝廷放弃了他们。我看准时机,就问他们想不想活,想活的就跟我走,你猜怎么着?全都想活……只有一个例外。北府营是孟束为了和你爹抗衡一手带起来的军事精锐,不论年纪大小,只要有天资便可以被收编,那些北府营弃兵里头,最小的只有八岁,竟然就是那个八岁的孩子说弃国而苟活,不若死。”

“那孩子是霍骋?”

“看来卿卿这头脑还有点用。”

“那时你肯定是急需军事能人,他八岁便可入北府营,你怎会错失人才?算算年纪,不正好是霍骋吗?那他最后是怎么跟你走的?”

“一个八岁的孩子,再聪明能怎么着?找几个老兵把他嘴巴一堵、四肢一架,比只四脚羊还好对付。骨气硬不代表铁石心肠,爷教他认字,教他兵法,走到哪儿都带着他,就差把他当成干儿子了。书读得多,阅历一多,但凡不是个死脑筋的都知道不该为抛弃他的朝廷效忠。”

“我当年虽没什么印象,可后来也听人说过,北府营精兵是全军覆没……这么说来,原来是被你全数接收了。”

“孟束和刘建藩联合上奏要给北府营建碑时,世上已无北府营。”

卿卿听得紧张,手不觉窜进了他寝衣前襟:“那后来呢?赫连昌怎么肯让你自己带兵?”

“当时他们伪装成流民,我说是我集结的散兵游勇,赫连昌总不能连流民都要收过去吧?”

“难怪他半点都见不得你好呢。”

邺人打天下,依靠的主力就是霍遇手下的兵。当年霍家一直依附于赫连家,可霍家突然有了自己的军队,打下了江山,赫连家作为昔日旧主也只能俯首称臣。

“爷的衣服快给你扯掉了。”

卿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了手。

霍遇整了整被她揪得皱巴巴的前襟,翻身把她抱住:“薛时安一个商人能给你什么?就算他入朝为官,也只能从四品做起。本王坐拥天底下最强大的军队,亏不了你下半辈子。”

他的脸近在咫尺,脸上汗毛卿卿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眉梢和下巴各有一处疤,如果不是这么近的距离,是看不出来的。她又想到方才他沐浴时,大大小小的伤疤布满全身,有些已经很淡,年代久远;有些是新伤,估计是这次添的。

奈奈给他刺青时,他也是一声不吭,眼里没半点痛意。

卿卿好奇道:“这么多伤,不疼吗?”

“不伤着命根子就不疼。”

“你可真是个流氓。”

“爷打娘胎里就流氓,你叫爷怎么办?”

卿卿被他的浑蛋话哄笑了,这样一个满口胡言的痞子竟打败了她的父亲,这是多么难以置信的事!

“你割了刘建藩的舌头,不怕太子怪罪吗?”

她刚问罢,霍遇就吹熄了床头的油灯:“时候不早了。”

他的语气急转直下,带着冰碴,卿卿愣了一下,翻身去睡了。

夜深人静,微风流动的声音都清清楚楚。卿卿从梦里惊醒,周围是铜墙铁壁,还有男人沉重的呼吸。

是个普普通通的梦,大概是在北邙山的日子,只是梦里细节已经记不得了。

从远在北地的北邙山到西南的隆夏镇,不过用了一年的时间。她不敢想以后的人生还会遭遇哪些,可不论路有多崎岖,都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哼!”

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句,吓得她一个激灵,她在霍遇的怀里翻了个身。他骂完,咂了咂嘴,眉头舒展,睡梦里也一派坦然无忌的样子。

捉了刘建藩,江北形势算是控制住了,但霍遇并没有离开隆夏的意思。

他收到汲冉传来的消息,信里写江汉王伤势严重,需要送去平安的地方进行医治。

霍遇命冯康护送霍胤回蜀都。

霍骋知道他的心思,现在不敢和他搭话,只是到了午膳时间,不能叫他饿坏肚子,正好看到路过的卿卿,便把食盘交给卿卿:“我有些急事要做,麻烦你把饭菜端给王爷。”

卿卿接过沉甸甸的食盘,撩帘子进屋,只见笔墨纸砚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屋里能砸的都被砸了个遍。

难怪霍骋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呢。

她把饭放在被他一扫而空的案几上,俯身去捡被他摔到地上的东西。

“先陪我吃饭,之后让霍骋收拾。”

“我去拿筷子。”

“不必,你我共用一双。”

夫妻也不得共用一双筷子,卿卿被他这大胆的提议吓到了。

“那多麻烦,伙房就在后面,不差这一趟。”

“爷今天伤心,卿卿喂我可好?”

卿卿不敢笑出来,这算什么?霍珏三岁时都没这么央求过她呢。

“不要,叫别人看见了,该嘲笑王爷了。我其实是方才吃了才过来的,王爷快些吃,孟九等着吃骨头呢。”

人不如狗。

霍遇认了,举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肉炖得很烂,骨头都带着香,他琢磨着这次回去也该给霍骋加军衔了。

“太子来了信,要爷送刘建藩去乌塘,爷该不该去?”

她跟在他身边久了,也揣摩出他的性子,他行事十分谨慎,不信任何人。

“卿卿信得过七郎,七郎去何处,卿卿就去何处。”

他用筷子摆弄着盘里的排骨残骸,时不时抬眼笑睨着卿卿。

“可爷信不过你。”

“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为何还要问我?我的命都拿捏在你手上,你信不信我有何关系?”

“卿卿竟如此懂我。”

“那你去还是不去?”

他斜斜一笑,靠在椅背上慵懒地说道:“陛下要削减我的兵力,才让太子挂帅,帅命即皇命,我岂敢不从?”

“太子是个磊落的人,又怎会趁着这个机会对付你?”

“是吗?现在外面对我骂声一片,由我出战影响大邺军威,所以就把押解俘虏这些琐事交给我处理,看上去是让我躲避风头,为我好,可我是个军人,又冲动鲁莽,连败许超、刘建藩两名大将后,士气大增,依我的性子,肯定不肯就此罢手,迫不及待地要冲到江对岸去,所以我一定不会从命。为了应付太子,我会派属下护送刘建藩,到时候刘建藩不论出个什么意外,都是我担责。太子将会替我求情,最后父皇会从轻发落,上次是将我逐出朝廷,这次应当要将我逐出军部。我若亲自护送刘建藩,赫连昌占据乾溪,和孟束隔江对望,主战的权力就在他手上。他很快就会说兵力不足,请求援兵,调走我的兵,占为己用。”

“在陛下、皇后面前,太子向来在言语上对你多加呵护,他……不像那样的人。”

“薛时安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完完全全了解吗?他们那些书生啊,整日埋头苦读,不管念的什么书,到最后都去钻研权术了。”

“时安不是那样的人……”

“你敢说你在北邙山时不曾为了生存做过损人之事?这世上圣贤不多,但伪圣贤很多。倘若太子真是个好人,会串通皇后,散播谣言,说你是做皇后的料子?姓霍的有谁不知你是被我玩过的,他若是个圣贤之人,怎会想要娶一个没有贞节的女子?你该谢谢爷把你从永安带出来,等端了孟束,回头开了巴蜀王墓的宝藏,你就成了大功臣,太子若还想娶你,你也能义正词严地拒婚。”

“可我和太子并不熟,他为何要娶我呢?”

“你背后牵扯着多少人,要我数给你?”

她哑口无言,只怕他真追究起来。

卿卿被他一顿说教,心中难受起来。霍遇这个人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加强势,更加狡猾。

他拍拍她的手背:“要是本王赢了,定把你留到最后一个对付。”

霍遇将兵力分散开,以霍骋为首的九成玄铁骑占据隆夏镇这个防守点,他自己只带五千人送刘建藩去乌塘。

卿卿小时候见过刘建藩,多年过去,刘建藩未必认得出她,却一定认得她背后的蝴蝶印。

她怕刘建藩时日无几,早晚要去阴曹地府,若那时和她家人在九泉相会,将她在霍遇身边一事告知,她这辈子都没脸去死了。

她一路绾着男子的发髻,露着脖颈,不好遮掩,便用小刀在脖子上轻轻割开一个口子,再用绷带缠住,盖住她的蝴蝶印。

隆夏镇到乌塘走水路需要三天时间,一路往南,河两岸已是春暖花开。

霍遇并不打算交给太子一个活着的刘建藩,他看透了刘建藩不过是赫连昌欲嫁祸于他的工具,早晚得死,不如死在自己手上。

船上几日,他都没给刘建藩食物,他有一千种杀人的手法,饿死是最轻松的一个。

卿卿年幼时也曾叫过刘建藩一声叔叔,不忍他受此磨难,趁着霍遇下船巡视时,偷偷去送食物给他。

刘建藩一个儒雅之人被霍遇折磨成了个野人,谁看了都心悸。

那刘建藩却不肯进食。

“毋宁死,不食邺贼之食。”

邺人和祁人之间的对立观念根深蒂固,但其实邺人的皇帝也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邺人,而这还是卿卿从太后那里听来的。皇帝祖上不知混了多少民族的血,既有祁人血液,也有邺人血液。

她父亲曾训诫过她,天下人只分两种:享乐者和受苦之人,哪有什么种族之分?

自然这话只有卿卿知道,从瑞安到北邙山,再到永安,她只见了皇帝一个和父亲有同样胸怀之人。

何况,国家在时未曾尽忠,故国已去,要这身不折之骨有何用?

她在北邙山被霍遇所辱,未曾想过去死,一是因死实在可怕,二是因为父母赐她身躯,难道不是想让她好好活着?

“我也是祁人,却没有侯爷的铮铮铁骨,同为故国之人,只盼有朝一日我落难,也有人能送上一碗热汤,怀此心意才冒着危险将这碗汤饼献给侯爷。侯爷肯不肯吃在你自己,我不过是报故国恩情。”

“你竟也是祁人?为何会效劳邺狗?既然能进来这里,想必也深得霍遇信任,在他身边担任何职?”

“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主簿官,亦无圣人傲骨,在乱世里,只想求生。”

刘建藩虽也刚直,却不像孟束性子拧巴,更没理由对一个好心给他送饭的同胞口出恶言。

“你们年轻人往后还有机遇,我们这些老人,则只能一辈子为故国守节了。小兄弟家乡何处?”

“瑞安县。”

“原来是瑞安人士,当年孟将军亲自守城也没能抵御外敌,那时我就该知……是我大祁气数尽了。那时朝中尽传孟家窃国,可最后为了一方国土,孟家满门牺牲,实属悲哉。你也出自瑞安,难怪能得霍遇赏识。”

卿卿已经分不清他这话是褒是贬了。

“孟将军舍身为民,所求不过瑞安城百姓平安,我等小辈,当带着孟将军的希望活下去,唯有如此,才能叫后世不忘将军,不忘故国。”

“若能早几年听你一言,老夫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了。见我祁人能在邺人的朝廷中得到重任,老夫便可含笑瞑目。我刘建藩一生鞍前马后,落此下场,还望小兄弟铭记,这天下从不属于一姓之家,莫等到老夫这个年纪,才悔恨身居高位却未能造福百姓。”

“侯爷千万要活着,我笃信晋王不会对侯爷下杀手的。”

可卿卿并没想到,当夜刘建藩吃了她送的面后,会咬舌自尽。

霍遇最终没有割他的舌,他自己咬舌后失血过多而死。

霍遇一言不语地进入她屋里,眼里却溢满冷冽的杀意。

她警戒地向后退去,可比不上霍遇腿长步子大。他动怒扬手,卿卿知道这一巴掌打下来会是什么滋味,已做好了准备,闭眼紧缩着脖子。

巴掌迟迟没有落下,她眼睛睁开条缝,只见霍遇已经放下了手,眼里杀意却不变。

这外头就是滔滔江水,把她从窗户口扔出去,死不见尸。

卿卿怕他扔她出去,在死亡面前犯了怂,她小心翼翼地捏住他衣袖:“我不知道他竟如此烈性……”

他这才看清她双目红肿,又想起自己一进屋她就瑟瑟发抖的模样,想来也是受惊了。

“是我害了他……是我……”

他看不得她自责的模样,一把将她扯进怀中,大手扣紧她后脑勺,将她的小脑袋紧紧埋在自己怀里面:“凭实力对付本王的那些机灵呢?被刘建藩利用也不知。他知道自己早晚要死,这一死,既拉本王做垫背的,还离间了本王内部的关系,你说他死得值不值?”

“不是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其实都知道不是?你不是太信任别人,而是信不过本王。”

他一针见血,卿卿咬着嘴唇,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那……你要怎么跟太子交代?”

“爷为何要向他交代?这江山是爷打下来的,爷不用给任何人交代。”

这夜过得异常漫长,霍遇命舵手停船靠岸,找了个地方将刘建藩埋了。卿卿在他坟前上了三炷香,算是尽了情谊。

霍遇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一棵歪脖子大树上好整以暇地观望着她。

“若是爷他朝不慎没了,卿卿可会给爷立坟?”

卿卿垂下睫毛,掩盖心思。

自然是不会的。

“王爷不会有那样一天。”

“卿卿倒是很了解本王,本王命硬,阎王爷留不住。”

葬了刘建藩,他继续沿下游行船,到了夜里,两岸狼嚎呼啸,江风袭来,船只停在了江面上。

士兵前来禀报:“王爷,现在正逆风,恐怕难以继续前行,是否泊船岸边,待风停了再走?”

“那就先靠岸停船。”

船靠了岸,半轮孤月挂在天边,乌云席卷,遮天蔽月。

霍遇披上大氅,将佩剑别在腰间,阔步离去。卿卿不知他为何一言不发离去,过了一阵子,常言牵着孟九进来道:“王爷下船巡视,命下官保护姑娘,下官牵来孟九陪伴姑娘,我与侍卫就守在门外。”

卿卿向常言福了福身,牵过孟九。

船舱简陋,没有多余的床铺,她只得拿自己衣服给孟九垫了垫。

卿卿揉着孟九脑袋上的毛,只怕里头都是虱子了。战况繁忙,孟九跟着霍遇,也不得闲,都没时间清理毛发。

“哎,真是怪了,他出去巡查为何不带上你?”

孟九洞察力非凡,霍遇平时去巡查都带着它。

孟九嗷呜一声,偌大个形体看起来楚楚可怜。

“也罢,今夜你就和我睡了,等上了岸就给你洗个澡。”

船虽停靠岸边,但江水一波一波袭来,撞得船身左摇右晃,夜半江风停止了嚣张,一船人却被一声响彻江畔的犬吠惊醒。

卿卿听到孟九的咆哮声,第一时间睁眼,船身晃动剧烈,门外常言急切地敲门:“姑娘快醒醒!有伏兵!”

兵刃声四起,刀光剑影刺破黑夜。

卿卿迅速伸手拽了件霍遇的甲衣穿在身上去给常言开门,船身猛地向一侧倾去,她脚下打滑,整个身子滑向船舱一侧,门外常言拍门道:“对方用火攻!船头烧起来了!”

很快浓烟入鼻,卿卿扶着柜子站起来,跑去开了门。常言道:“姑娘快随我逃向岸上!”

船舱的窗户是封死的,常言一剑劈开,卿卿拍着孟九的脖子,一边安抚一边道:“你先下水。”

孟九前蹄扒住窗前围栏,后蹄跃起跳进水里,卿卿紧接着入水,常言将剑背在身后,也跳进水中。

夜里江水寒凉,孟九引路,避开兵刃,带卿卿和常言到林中相对安全的地方。常言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递给卿卿:“姑娘和孟九留在这里!我去支援王爷!”

卿卿怕走散,不敢乱跑,孟九前蹄不断刨地,卿卿并不明白意思,却想到了以前在北邙山抓捕野兽时设置的陷阱。

她解下腰带捆在树上,将自己和孟九围成一圈,若有人贸然闯入,必会被绊倒。

厮杀声就在耳边,连绵不断,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脚步声渐近,孟九听到危险临近的声音,本能叫了出来,正好引来了敌人。

卿卿紧牵着孟九,额上已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屏着呼吸。密林中窜出两个黑影,眼看着他们要奔来时,卿卿放开孟九,孟九飞快扑向其中一个人影,另一个人被绳子绊倒,卿卿看准时机,迅速将匕首扔向他,多亏她曾跟随呼延徹学习射击,那匕首正中他的后背。

她忙扒下其中一个士兵的铠甲穿在自己身上,由孟九带着往更安全的地方跑去。

再往前就是山路,伏兵在水边,山上是安全的,可孟九骤然停住,朝西边疯狂跑去。卿卿两条腿怎能跑过孟九,在它身后急切地呼唤,它也不回头。

她意识到孟九应该是嗅到了霍遇的味道。

这里已远离了战场,但也不是十分安全。卿卿躲进一旁的灌木丛里,静待战争结束。

此夜漫漫,犹如人的一生。

安乐窝里不知生死,亲临战争,才知道死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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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心寻死,无心穿越,却惹上蛇界权势最高的蛇王。他,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慵懒邪魅,却风华绝代。当邪肆的他,杠上清冷的她,将会上演一场怎样的追逐?一心想着逃离的她,却不曾想惹怒了他,从此,他的后宫犹如摆设,蛇王开始囚后!落花成冢,流年飞逝,回首千年,看花开败落,只是泪已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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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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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是一部以儒家经典和中国古代社会治理秩序为研究中心的政治哲学类著作。作者认为,中国的治理之道呈现在儒家十三经当中,构建今日中国优良治理秩序,须立足于中国经验,探究中国治理之道,会通中西,温故知新。作者从《论语》、《孟子》、《礼记》、《尚书》、《周易》中择取十章进行疏解,并运用现代人文与社会科学理论,从天下之大义、人心之趋向、君子养成之道、启蒙之道、客观规则之道、仁本宪政之道、健全的财政之道、治国平天下之大道、革命之道、华夏—中国之秩序想象等十方面进行阐述,从儒家的政治理论和经验中探究合理的现代治理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