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公司召开新进人员大会，并没提前告知会议内容。其实就是不说，大家心里也清楚，这次的会议关乎大家的去留问题。梁露主持，并不罗嗦，开门见山。“各位新进同仁，关于今天会议的主题，相信大家也已经猜到大概，我也不再客套，下面我念到名字的几位，请在会议结束后到财务部领取这一个月的工资，我在此祝你们有更好的去处。”
“刘晓玲！”
众人都关心着自己的去留，没有人注意到刘晓玲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神。
“张俊。”
每念到一个名字，梁露都会停顿一下，似是在考验在座每位的心。
“何毓。”
当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看梁露，看看何毓，写满了不相信。何毓也有些意外，看向梁露。梁露的眼睛依旧盯着手中的文件，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念。
“陈杰生。”
“赵树玉。”
“请教梁部长，这张名单的依据是什么？”何毓突然开口，再次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梁露似也有些吃惊，瞪着眼看向何毓，突然僵硬地一笑，“怎么？对此你有什么意见？你觉得让你走有什么不妥？”
“请您不要回避我的问题。”
梁露蓦地收起了笑容，不再看何毓，“没什么制度上的依据，只是从公司的整体利益考虑。我可以保证，公司列出这张名单，是通过充分的考虑的。事已至此，各位请安静离去，不要再生事，这一个月的相处总算也是缘分，别弄得将来见面尴尬。”
梁露不再逗留，快速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一众人议论纷纷。
“太不公平了吧！怎么能这样？”
“拼死拼活，说不要就不要了，我看根本就是剥削！我这一个月的业绩算是白给他们了……”
何毓静静出了会议室，追到了梁露的办公室。梁露已显出初见时的冷漠，仿佛这一个月的相处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怎么？还是不甘心？不肯走？你还是死心吧，事情不可能有转机的，这张名单是董事长签过字的。”
何毓在她面前的椅子坐下来，“请告诉我，为什么我没有通过？”
梁露看住何毓有几秒钟，忽又低下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说过，是出于公司的利益考虑。你还是走吧，别在这儿耽误你我的时间了。”
“怎么？既然都已经否定我的努力了，还不能告诉我原因？是不是员工就永远都处于被动的位置？长河不是企务公开吗？难道只是一句空话？如果真是这样，你们还指望有什么样的发展？”
梁露怔在那里。
何毓起了身，不再说什么，径自出了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一看，是李队长。他在电话里告诉何毓，她的父亲突然心脏病发，住进了医院。李队长的意思是，她知道就行，最好不要去医院。
何毓心里早已炸开了锅，却并不开口求队长，只是静静听着。最后，队长妥协了，如果她能保证不让别人发现，可以去看一下，但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马不停蹄赶到医院，直奔父亲的病房。直到见到脱离危险的父亲，何毓的心这才平静下来。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是回家去给爸爸做饭去了，爸爸一向吃不惯外面的饭。
见父亲闭眼沉睡着，何毓愣愣地看着。虽然只不见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她觉得已经太久太久。从来没有这样的想家，原来孤单是这么磨人的东西。
“26床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一伙人推门而入，何毓赶忙收回心神，近到父亲病床前，掩饰地帮父亲整整被子。好在来人并没有在意她的存在，领头的大夫在父亲床头的仪表上看看这个，动动那个，又用听诊器听了听父亲的心跳，似是妥当了，转回头向身后的人道：“没什么问题，一切正常。不过，还是要细心观察，不要出纰漏。”
“是，赵大夫。”
何毓不由抬起头，正巧那个赵大夫也回过身要说什么，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住了。
“何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噢，对了，26床是你什么人？不，我是说这位……”
赵雨身后的大夫和护士们惊讶于赵大夫的异常表现，个个瞪大了眼看着他们两个。
何毓头一低，“是我父亲。”
赵雨掩饰不住心里的高兴，“噢，原来是这样啊。还真巧啊！”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看低头看着父亲的何毓，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大夫，还没查完房呢。”身后的护士长提醒道，赵雨回身点点头，再次看着何毓，“那你先待着，我待会儿再来。你父亲的病情有点复杂，我希望能跟你详细谈谈。先这样吧，我先去查房了。”
何毓静看着他离开，眉头纠结，怎么会复杂？父亲的病已经是老毛病了，住院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能安全出院。这次，为什么会复杂？
又想起队长说过的话，她只能待一个小时，而且他已在去联络屋的路上。怎么办？
快步追出门去，赶上了赵雨的队伍。“对不起赵大夫，我能不能现在就和你谈谈？”
赵雨藏不住心里的惊讶和喜悦，回头交待了几句，领着何毓到了他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忙着给她精心泡制了一杯咖啡，双手递到了何毓的手里。何毓心里着急，接过杯子放到桌上，“赵大夫，我想知道，我父亲的病怎么会复杂呢？相信你已经跟我母亲了解过了，有关我父亲以往的病历。请问，这次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赵雨先冲她笑了笑，“别着急，不严重。只要平时注意静养，别让他情绪上有太大的波动，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千万要注意，不能再让他生气。听你母亲说，你父亲这次病发，也是因为动了怒。”
“动怒？”
“看来何小姐的工作真的很忙，在一个城市，还不能常常回家，我还真是好奇你到底在干什么工作？”
“很一般的公司职员，只是我们公司生意好，常常要加班，干脆就住在单位了。”
“噢。没关系，你忙你的，你的父亲，就交给我吧，我会细心诊治。”
何毓起了身，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赵大夫。我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希望你一定答应。”
赵雨也站起身，紧盯着何毓，“说吧，能做的，我一定答应。”
“请不要告诉我的父母我今天来过，也请不要问我为什么。”
看着何毓一脸的郑重其事，赵雨有太多的不明白。但他真的没有问什么，点了点头。“不过，我也有一件事要你答应。”
何毓一愣，眨眨眼，“什么事？”
“我们以后见面，能不能叫对方的名字？我，我不希望我们像是陌生人一样。你，答应吗？”
何毓怔了怔，继而笑了，点点头。
赵雨再次醉了，因了何毓这一抹微笑。
这天午饭时间，郑容再次来到了长河后勤部。小靓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郑容的频频报到，他们早就熟了。
“嗨帅哥，又来了，今天可不巧噢。”
郑容放下手里的鲜花，“怎么了？”
“你的毓美女被开除了。”
“开除？怎么可能？”
小靓一脸的愤愤不平，“就是说嘛！我本来以为像她那么漂亮的肯定不会安心待在这儿的，可我真是开了眼了！还真是没见过像她这么傻的，凭她的漂亮，要什么样的好工作没有啊。不过，开除了也好，说不定她就找到更轻松一点的活儿呢，我们那儿的工作实在是太累了。”
“那她人呢？”
“走了。”
“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可能回家了吧。”
郑容一把握住小靓的胳膊，“你知道她家住哪儿？”
“不知道。哎呀，你捏疼我了！噢对了，她这会儿可能还在宿舍，她得收拾东西！”
小靓的话音还没落尽，郑容已冲出了后勤部，直奔宿舍楼。意外的是，何毓并不在宿舍。郑容心急如焚，飞奔出宿舍楼，开动车子，也不知道目的地，走街穿巷寻找着何毓。
整整一个下午，郑容的车没有停过，却还是失望而归。宿舍楼灯火通明，郑容突又来了劲，冲上五楼，灯亮着！也不敲门，直接进去，碰上小靓正在换衣服，几声尖叫还未落，郑容已冲下了楼。
宿舍楼前，郑容站立许久许久。
“就这么离开了？”
正这时，一脸疲惫的何毓在他身后缓缓走近。郑容听到了那略显沉重的脚步声，猛地回头，满脸的惊喜，情不自禁冲上前一把拥住了何毓。
疲惫的何毓没来得及防备，被他搂了个正着。等反应过来，生气地用力推开，接着又是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腹部，疼得他直叫唤。
何毓余怒未消，怒视着郑容不说话。
郑容好容易才直起身，皱眉看着一脸怒容的何毓，看着看着，就惹出了一阵笑。何毓不明所以，盯着他依旧不说话。
郑容收起笑容，换上一脸的认真，“知道吗？我找了你整整一个下午，结果呢，一见面你就给我来了重重一拳。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这么活该？”
何毓眨眨眼，并不接话。
“好好，就算我活该，谁让我喜欢上你了。”郑容有些自嘲地笑笑，面对何毓的沉默，他实在无计可施。“喂，你说句话好不好？”
这半会儿时间，何毓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下午她原本是要去见队长，而队长正巧有紧急任务外出，这次的会晤本来也是突然的。于是她去了公园，找了个安静地方，想了一下午。眼前的人让她一下午的思考有了答案，却犹豫着该不该实施。
“我知道，你刚被炒了鱿鱼。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很缺那几个钱吗？只要你做我女朋友，我保证让你过上最优越的生活。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看看？”
何毓嘴角一扬，垂下眼睑，“代价是不是大了点？”
“啊？不是吧，你觉得做我郑容的女朋友就是一种牺牲？”郑容笑了几声，却掩饰不住失落，“你知不知道，外头有多少女人抢着做我的女朋友，我还不要呢。”
“是吗？”何毓眼睛亮了亮，突然笑了。这让郑容有些意外，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笑，虽然不是开心的笑，却足以让他心跳加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这么神魂荡漾过，他就像那堆烧过枯黑的荒草突逢天降甘霖，忽地恢复知觉一个劲儿疯长，终于长成一片青青草地，只等着她走近。
“说说看，要怎么样你才答应做我女朋友？”
何毓看住他好半天，才徐徐答道：“等你成了长河的董事长再说。”
郑容这次才是大大的吃惊，怪怪，胃口还真是不小呢！他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也很放肆，却没能激怒何毓。
“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是吗？”郑容收住笑，紧紧盯住何毓，“我会让你乖乖的跟了我，等着瞧。”说罢转身离去。
何毓望着郑容的背影，有些忑忐，有些不安，自己的这着险棋，希望不是错棋，希望将来的某一天想起来，她不会后悔。希望吧！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期待，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为了，希望吧！
郑容一句“等着瞧”并没有让何毓等多久，当天晚上十二点，在何毓还没来得及搬离宿舍的时候，突然一帮子人闯进了宿舍。小靓被吓坏了，躲到角落里不敢出声。
何毓并不出手，看着眼前的人，心下已猜到一大半。来人“强行”将她带出了宿舍楼，如她意料中的，再次来到了郑容的别墅。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何毓的手脚都被上了绑，郑容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慢悠悠喝着红酒看着她。
“怎么样？现在是什么滋味？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呢？”郑容起身来到何毓面前，手中依旧拿着酒杯，笑看着何毓。“我不得不用这招，谁让你会功夫呢？”
何毓一惊，心里加速回忆着和他相处的片段，并没有泄露过。
“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是什么地方吗？”
听见郑容的话，何毓不由看向他。“不是在职工宿舍里的偶然相遇，是在广场，你勇斗歹徒的那天。”
何毓恍然大悟，心里却不安起来，他既已知道，可会告诉别人？最重要是他父亲！
“我喜欢你，也许就是那一天开始的。”郑容猛地灌下了酒，放下了酒杯，“好了，不罗嗦了，来吧，我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只要过了今晚，你不想当我的女朋友都不行了，因为，再过一会儿，你将会成为我的女人。”
“你就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吗？还是你从来都这么不自信？”何毓突然开口让郑容怔了怔，看着她，不由停了手，探究地看着她，“是啊，本来我是很自信的。可面对你一次次的冰冷，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何毓，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惊喜。过了今晚，你会发现，我是最棒的，你会心甘情愿跟我的。”
“看来传闻是真的。”
郑容再次停了手，“什么传闻？”
“银港市有三废，一废是银港一纸的环境污染，二废是天成集团的钢化玻璃，而这三废，”何毓有意顿了顿，满意地看着郑容一脸的认真，“是长河日长的公子少爷。”
郑容的脸气得有些变了型，瞪大眼盯着何毓，好半天直不起身来，却也没有还口的话。他眼里是努力想掩藏却藏不住的沮丧和难为。何毓有些不忍，只希望自己的这番话不要引出另一个郑克来，因为这父子连心是历来的，谁也不能保证他会是个例外。
“银港第一造纸厂污染了整条米江，沿江近十万户居民被迫迁居，到现在，一纸的环境污染都没有得到根治。天成集团的钢化玻璃，你知道老百姓怎么说吗？天成的钢化玻璃，不如冬天的冰块坚硬，仅去年一年，投诉天成集团的案例近三百个……”
见郑容低着头不说话，何毓接着道，“日长集团的少东家郑长龙，听说光是上半年就进出拘留所不下十次，而原因千奇百怪，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够了！”郑容终于抬起头看着何毓，眼睛里布满血丝。何毓有些吃惊，这次的打击可是不小。
他缓缓走近，来到何毓身后。何毓心里七上八下，此刻方才明白，自己走了多么险的一步，他完全有可能在强烈的打击后失控，做出可怕的事。那样的话……
绳子被解开了。何毓心里一阵雀跃，有一种首战告捷的激动，她甚至想对他笑一笑，但见他一脸的低迷，忍住了。
“你走吧。”
何毓看了他许久，终于，迈开脚步出了门。
三天后，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郑容走进了长河集团，坐上了集团总经理的位子。对于这样的转变，最开心的莫过于郑克。
“怎么样？这一整天他都在忙些什么？”郑克亲自来到梁露的办公室，打探儿子的情况。梁露拿了一张纸给他，“这是他一天的安排，每项都按时保质完成。说句心里话，大容不亏是您的儿子，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郑克难得一见的笑开了眉，从来都拒绝恭维话的他，第一次全盘接受。他看向梁露，“不错！大容毕竟是上哈佛念过MBA的。这孩子，别看平时嘻嘻哈哈的，却是个相当内敛的人，很少向人说真心话。”郑克叹了口气，坐起身，“有关他的情况，随时告诉我，再小的事都不要落下。”
“是，郑总放心。对了，有一件事，我拿不了主意，需要请示您。”
郑克回过身，“什么事？只管说，公司的事既然交给了你，我放心。”
“何毓，您还记得吗？”
“何毓？那个新进职员？三天前不是应该离开了吗？怎么？”
“没错，三天前我已经下了通知。不过，大容今天一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请回何毓，而且，”梁露停了停，推推眼镜，“还指名要何毓做他的秘书。”
郑克皱了皱眉，想了想，“看来这小子还真是上心了。你有什么主意？”
“本来对于这件事，最好的办法是一了百了。可是，大容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认准的事，谁能拦着？看来，目前也只能答应他的要求，往后再慢慢想办法。看他以往的情况，兴许大容也只是一时兴致，等兴头过了，估计他自己就先放弃何毓了。您看怎么样？”
郑克点点头，“就先这样吧，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对那个何毓，该怎么办，不用我说吧。”
“您放心，我知道。”
老谋深算的郑克，工于心计的梁露，会想出什么样的方法来试探何毓？而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何毓，又将怎样应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