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辫王朝庚变五十八年。
安定城城东偏僻之处有一巷子,名曰怀归巷。怀归巷深处有一户姓沈的人家,家主名为沈懋清。
此时,这沈懋清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门前来回踱步,眉头紧皱,心神不宁,更显焦躁不安。这沈懋清为何如此?原来他妻子陈泽滢正在这房间之内生产。房内传来痛苦的喊叫声,更令沈懋清忧心如焚。
十月怀胎,如今已经到了分娩之时,然而陈泽滢已经被送进产房六七个时辰,仍不见孩子降生。虽然请来了附近最有经验的稳婆,可是直到现在,也仍未见有消息传出来。
夜幕已经降临,院中的梧桐树飒飒作响,初春已至,天却还有些微凉。
沈懋清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忽然之间,安定城中绽放出万道白光,明亮无比。仰头望去,只见有神鸟从白光中飞来,又从沈懋清房顶上空飞过,锵锵而鸣。倏忽之间,那神鸟落入院中的梧桐树上,便再也不见了。
沈懋清看得真切,那神鸟头耀金光,尾部有九道真羽,身上颜色由赤红而渐金黄,与传说中的凤凰别无二致。只是那凤凰消失得突兀,令得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一时失神,忽然间,一道响亮的哭声从房内传来,沈懋清大喜过望,内心如释重负。只见稳婆从房内跑出来,大喊:“生了,生了,恭喜沈老爷,贺喜沈老爷,夫人生得一位公子,母子平安。”
沈懋清右拳捶了两下左掌,脸上喜不自胜,连声说道:“好,好,好!”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稳婆手中,道了一声:“范大娘,辛苦你了”。
这范大娘不到五十,已经是发鬓斑白,皱纹满面,手上也尽是经年劳作所留下的厚厚的老茧,笑着接过那一锭银子,约莫二两,足够自己半年的开销,说不得还会有宽裕,口中连忙说道:“不辛苦,不辛苦。”心里却想着“这沈家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拔根汗毛也比自己的腰粗,却不知为何在四十多年前迁移到这偏僻之处”。
正想之间,范大娘转身回到了产房之内,去处理后续的一些事情。沈懋清却迫不及待地跟了进去,只见妻子躺在床上,满头尽是汗水,头发散乱,脸色煞白,双眼紧闭,显然已是累得昏睡过去了。沈懋清看着憔悴的妻子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中实在疼惜,却又不敢打扰。他也只好走近床边,拉起妻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侧身沿着床沿半坐了下去。
其实,陈泽滢此时已经异常疲倦了,短时间内难以醒转过来,孩子生下来后,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了。沈懋清即便不那么小心翼翼,陈泽滢也不会察觉到。只是沈懋清心中甚是心疼妻子,眼中满是怜惜,恨不能自己代妻子受这闯鬼门关的罪。
沈家终于是平静了下来,生了个小公子虽然令阖府上下一片欢欣鼓舞,但是时间已晚,沈家终归是没落了,也没有几个仆从,再加上折腾了一天,所有人都已经累了。众人欢欣过后,向沈懋清道喜,得了赏钱,便都歇下了。于是,一切都在黑夜中寂静下来。
然而,远在长安的终南山上,一位胡须皆白的道长,已然有八十岁高龄,望着黑夜中的苍穹,感慨万分,激动不已地连说三声:“好,好,好!”老道长渐渐苍老地脸上泛出红光,显然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热情,说道:“这最后一位星主终于降世!我方夏一族终于有希望了。”
第二天,五更时分,陈泽滢悠悠醒转过来。而沈懋清便在床边照看了她一夜,天将要亮了,便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疲倦,打起了瞌睡,头一沉一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陈泽滢见到丈夫这般模样,既有些感动,也有些心疼。
她轻轻地推了推丈夫,将沈懋清喊醒,自己往里面挪了挪,让他歪在自己身侧。沈懋清这才在妻子身侧安心睡下,睡着也不忘记拉着妻子的手。
辰时初,天已大亮,突然有人敲门,喊道:“夫人,您醒了吗?小少爷饿了。”
原来是丫鬟碧玉抱着小少爷前来,沈懋清起来打开房门,将自己的儿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可谁知道儿子刚入自己怀中,便大声哭了起来。
沈懋清知道是儿子饿了,便赶忙往妻子旁边走去,还没走两步,便觉得自己身上湿了,原来儿子不光饿了,还尿了自己一身。沈懋清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做父亲,好在碧玉赶快将小少爷接过来,给他换了尿布。
陈泽滢喂过孩子以后,自己也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鸡蛋,恢复了一下精神,只不过还是浑身酸痛,提不起劲来。沈懋清也是在一旁伺候着妻子,陈泽滢还笑丈夫和儿子果然是个冤家,第一次抱孩子便被尿了一身。
两人商量着该给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沈懋清说道:“滢滢,从你和我的名字中各自取一个字作为孩子的名字好了。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我们两个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也不分离。孩子就叫做泽清好了。”
陈泽滢向来是尊重丈夫的意见,虽然她自己也很有主见,可是她也觉得丈夫言之有理,所以也同意了。
沈懋清又在房中待了一会儿,陪妻子聊天,虽然妻子精神不太好,尚未恢复元气,他也没敢让妻子立刻睡下,省得腹中积食,更于身体有害。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之后,沈懋清待妻子睡下之后,便前往附近的集市上去买些东西。在一个茶馆旁,忽然发现一群人围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沈懋清自然有些好奇,便也挤在了人群之中,只听人群中心有一人说道:“那凤凰肯定是真的,我亲眼所见,难道有假?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你们怎么就知道没有凤凰呢?”
沈懋清感觉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人会在这里讨论有没有凤凰!所以沈懋清便插了句话,问道:“周二叔,你好端端地为什么在此讨论凤凰呢?那些都不过是书中的传说而已,您老人家怎么能把书中的事情全当做真的呢?孟夫子还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神话传说的凤凰不过是无稽之谈,这般显而易见的事情您怎么也信?”
人群中的周二叔朝着沈懋清看过去,说道:“懋清你小子还别不信,这凤凰之事原本我也不信的,但是昨天晚上我可是亲眼所见。眼见为实,难道还能有假不成?昨天晚上已然是暮色降临,可安定城中骤然出现一阵白光,那万道白光之中,忽然飞出一只神鸟,头耀金光,身上颜色有赤红而渐渐转为金黄,尾部还有九道真羽,就朝着你们巷子飞去,然后突然消失了。这种事情虽然短暂,但是安定城中未必没有人注意。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我活了五十多年,看着你小子长大,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沈懋清听到周二叔的解释,心中也是生疑,虽然他从来不语怪力乱神,可也不代表他不曾遇到过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这时候,他才觉得原来自己昨天并不是在做梦,看到的也许是真的,那只神鸟凤凰落入自己家的梧桐树上,便消失不见。自己也以为自己是担心妻子有什么万一,心神恍惚了。或许当时自己并不是恍惚,而是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
沈懋清呆滞了一下,周二叔见到沈懋清忽然呆住,便问道:“懋清,你小子怎么了?”
沈懋清说道:“没什么,周二叔。我只是觉得您老人家也谈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可不是您这博学鸿儒的一贯作风。”
其实,周二叔本名叫做周郁文,他原本也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当年便是沈懋清的启蒙之师。当年在私塾,这周二叔可没少吹嘘自己是博学鸿儒,所以他教过的学生暗地里也都讽刺他为“博学鸿儒”,不过他倒也豁达,从来不和自己的学生计较,虽然知道学生在讽刺自己,可是丝毫不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原本沈懋清也喊周二叔为先生,不过周二叔乃是沈懋清父亲的生死之交,曾经义结金兰,所以让沈懋清喊自己周二叔就好。后来,沈懋清的父亲去世,周郁文对沈懋清也多有照顾。这些事情沈懋清自然都记在心里,两人之间的感情较之一般叔侄也更为深厚,亦师亦友,所以很多时候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顾忌,言谈之间都比较轻松随便。
周郁文又忽然想到了沈懋清的妻子将近临盆,便问道:“懋清,你妻子快要临盆了吧?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陪你妻子呢?二叔我也不方便前去,等到孩子出生,二叔再为你道贺。”
沈懋清说道:“周二叔,正要告诉您呢,泽滢已经顺利生下了孩子,我昨天也没敢惊动您。等到泽滢身体调养好,孩子百天,再请您老人家喝喜酒。”
沈懋清并不是与周二叔见外,妻子临盆,除了迫不得已请了范大娘接生,便再也没有通知任何人。因为妻子的身子比较弱,他生怕众人前来帮忙,人气太重,反而冲撞了妻子腹中的胎儿,况且周郁文作为一个叔父辈,也确实不便前来帮忙。
周郁文说道:“行了,你也不用客气,抓紧时间买些补品回去,给你妻子好好养养身子。”
沈懋清说道:“好,那周二叔,我先走了。”
说完之后,沈懋清去买了一些补品,回到家中给妻子炖了汤喝。然后,沈懋清便与妻子说起了昨天晚上自己看到凤凰落在院中梧桐树上的事情,并提起今天遇到周二叔时,听周二叔说起,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心神恍惚。
泽滢说道:“既然这样,或许我们的孩子平安出生便与这凤凰有关,我们便再给孩子起个小名,不如就叫做‘大鸾’吧?懋清,你看如何?”
沈懋清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抱起儿子就开心地喊道“大鸾,大鸾,以后你小子就是大鸾了,希望你长大成人真能如有凤来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