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夜色里,隐隐有了寒冬即将到来的影子。街道两旁的树木,在昏暗的路灯下,萧瑟如泣。
临街的一个院内,现在已经是人影稀疏,白天的喧哗都归于平静。
院内有一幢两层小楼,是明月派出所的办公楼。这是乌市郊区一个小派出所,管辖区很大,但多数都是工业园区,或者是还未开发的闲置搬迁区域。所以,这地方,一到天黑,就显得格外宁静。
此时,柳雨亭还在办公室里忙碌着,她看完最后一个文件,然后揉揉发困的眼睛,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显示是八点五十五分。
她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在屋子中央活动着身体,坐了两个多小时了,现在才感觉到有点腰酸背痛的。
她今年二十五岁,单身,追求她的人很多,真正能让她看在眼里的,似乎一个也没有出现。她是乌市所有基层派出所当中年龄最小的所长,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能力,如谜团一般的背景,也占了一半的原因。
这时她听到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立时又恢复了精神饱满的状态。
“进来。”
门被轻轻地推开,走进了一位英俊的男警员,他向柳雨亭敬了一个标准军礼,然后汇报道:“柳所,刚刚巡防人员,在果子路抓到一名耍流氓的嫌烦,现在已经送到派出所了,你看应该怎样处理。”
“耍流氓?”柳雨亭眉头一皱,厌恶的表情顿时布满俏脸上,有点气愤地问道:“都干了些什么事?”
“也没有干什么事,就是一丝不挂地在街上瞎转悠。”
“什么?”柳雨亭神情更冷了,只是觉得问题不应该是这么简单,问道:“今天是几号来着?”
年轻的男警员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如实回答道:“今天是十月十九号。”
“对吗,这眼见的要下雪了,你们抓来的那个人却一丝不挂地在街上瞎转,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柳所的意思,是说这个人精神上有问题。”
“有这可能。”柳雨亭想了想说道:“走吧,我下去看看。不要把病人当成坏人冤枉了,那样会有损我们警察的形象。”
柳雨亭带着年轻的男警员下了楼,径直来到询问室。
推开门进去,就见一个年轻的协警和一个年龄较大的警察,正在审问嫌犯。
见所长亲自来了,两名警察都站了起来,把主审的位置让了出来。
柳雨亭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嫌烦,见他身上被穿了一套不太合体的衣裤,显得有些滑稽。他垂着头,精神不振,似乎有着什么心事。
柳雨亭坐下以后,先看看了讯问记录,发现个人信息一览,几乎没有什么实质的东西。除了姓名叫马惊尘,年龄二十三岁,以及父母的姓名和配偶的姓名之外,其余什么都是空白。比如身份证号,以及籍贯之类的都是空白。
这不得不让柳雨亭联想到逃犯,很有可能这个叫马惊尘的是在刻意隐瞒一些重要的身份信息。想到这些层面,柳雨亭立时很重视起来。
她侧脸问身边那位年长的警察:“梁叔,采集他相关的信息没有?”
梁叔回答道:“采集了,正在对比,结果要不了多久。”
“嗯。”柳雨亭转正脸,目光严厉地盯着马惊尘,加重语气地问道:“你不会连自己的籍贯都不知道在哪里吧?”
马惊尘无奈地回答道:“我已经说了好多遍了,我来自另一个维度空间,我所在的那个城市叫昆仑,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什么!你在给我们讲科幻电影吗?”这家伙真狡猾,看来不用点手段是不会说实话的,柳雨亭于是很严厉地训斥道:“你现在坦白,我们还可以视你为自首行为,如果被我们查来,性质就不一样了,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吧!”
马惊尘一脸雾水,实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这个人,从懂事到现在,就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说假话。更何况,此时他心里最放心不下的是琳达。
当传输开始后,他就丧失了自我意识,至于传输过程有多久,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一无所知的。
等他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渐渐回神过来,却发现琳达不在身边,当时他就急疯了,失魂落魄地沿街走来走去,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琳达。对于自己一丝不挂这样尴尬的场面,他是浑然不觉。
为什么会一丝不挂的,估计马惊尘本人也未必清楚。
他被带到了派出所,心中也还是最牵挂着琳达,只不过要比之前理智了许多。虽然许多事情,父亲马成功并没有详细告诉他,但是他可以猜测到差不多。可以确定的是,他和琳达以及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不是同种人类。不过这些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琳达以及他的父母,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此时,琳达不见了,他才突然意识到,失去最爱的人,其实活着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如今来到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他所能做到的,就是去适应,然后再想办法寻找自己的妻子。
“马惊尘,你在想啥呢?回答我的问题。”见他神情恍惚,拒不回答,柳雨亭有点生气了。虽然没有拍桌子发怒,但是一张俏脸冷的如冰。
沉浸在悲伤中的马惊尘,被柳雨亭严厉的声音打断了回忆,无奈地看她一眼,说:“我在想我的妻子。”
“你妻子?”柳雨亭扫了一眼讯问笔录,平静地问道:“是叫琳达,对不对,她人现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哪里!”马惊尘眼眶里隐隐有了泪光。
“满口胡言,你真的一点都不老实。”
“可以给我拿一杆笔和一张纸吗?”马惊尘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柳雨亭。
“你要干什么?”柳雨亭语气缓和地问。
“我和琳达一起来的,我想用笔画出她的容貌,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她。”马惊尘非常诚恳地说道。虽然他无法确认这些穿制服的人是做什么的,但是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些制服人能够帮助他。
旁边一直站着的那个年轻警员冷笑着说:“原来你还有同伙呀,为什么之前不说?”
柳雨亭觉得这警员说话刺耳,随即瞪了他一眼,提示他不要多话。
“把纸和笔给他。”
年长的警察撕下一张记录用纸,然后拿起笔,起身来到马惊尘身边,把纸和笔都递给了他。
马惊尘坐的这种审讯椅是铁制的,面前有一块铁板,可以铺放纸张一类的。
几分钟,马惊尘就迅速地在纸张上画好一人物图像。
年长的警察拿起这张纸,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他眼里满是敬佩,随后递给了柳雨亭。
柳雨亭是著名警校毕业的,对于素描她是非常在行的。可是当她看到马惊尘所画的,一时惊呆了,且不论画中的琳达有多么的惊艳,就这素描的细腻,堪比工笔画,栩栩如生。
“这画中的女人是你妻子吗?”柳雨亭所问有两重意思,一是这琳达太美了,让她有点怀疑人生的不公。二是这完美的画工,让她更加怀疑马惊尘的身份。
她本来也算是那种清秀佳人,可是和画中的琳达相比,她有点不自信了。
余外三个人也都围过来观看,无不啧啧称奇,惊讶的无以复加。
“当然是我妻子了。”马惊尘感觉眼前这姑娘问话好奇怪。
这时,信息采集室的一位年轻女警员推门走进来,她手里拿着对比报告,径直来到柳雨亭身边,小声地说道:“柳所,比对结果可以基本排出他不是在案逃犯和通缉犯,另外,所有信息库里都没有他的任何记录,可以这样说,他应该是一个黑户。”
柳雨亭听了,两根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不满地说:“就是黑户,也会有点蛛丝马迹吧,继续去查,我就不信他还真成了外星来客不成。”
那眼睛长的特别大的女女警员,扑闪着长长的眼睫毛,有些犯难地说:“柳所,我该查的都查了,网库里没有的,再查也没有结果。”
柳雨亭把桌上那张素描画递给她,说:“你就去查这个女人,他说是他的妻子,看看能不能查到。”
可爱的女警员接过来一看,忍不住轻声惊呼起来:“柳所,你画的太完美了,不过,我倒怀疑了,这世上哪有这么美丽的女人。是不是他描述有误?”
柳雨亭白她一眼,很不自然地说:“不是我画的,是他自己画的。”
“啊!”年轻的女警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神情就像一万年前的化石,这简直不可思议。当然,这种尴尬的场景,再多说话就有点哪个了,最好的方法就是溜之大吉。
她像一阵风似地退出了讯问室。
柳雨亭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再练十年,也未必能画出这样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
眼前这个嫌犯身份成谜,而且他所述又过于离奇,这让柳雨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之前对他的一些主观看法,也渐渐地在改变。她又仔细地打量了马惊尘一眼,虽然不是那么专注,但多少从外表上认定,这个所谓的嫌犯眼神里没有那种作奸犯科的狡猾。
他五官很平常,说不上英俊,但也不丑陋。唯一特别的,是他眉宇间流露出来的刚毅和正气,使任何人都能一眼辨别出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气质。
当然,再接着讯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于是,柳雨亭吩咐梁叔把人带回羁押室,然后对站着的英俊男警员说道:“小张,你去给他弄点吃的,顺便给他弄一身厚点的衣服,夜里冷,冻病了也很麻烦的。”
梁叔一边打开铁制座椅的插销,一边循循诱导着:“听到了没有,我们所长对你多好,你回去要好好想想,想好了,把问题交待清楚。”
只是柳雨亭听了老梁的话,总觉得很别扭。不是梁叔说错了什么,怪就怪女孩子的心思都很敏感。
马惊尘其实心里很感激她的,至少没有对他大呼小叫,而且她做事也显得特别有人性,这使得他感受到了新世界里的第一次温暖。临出门时,马惊尘很是动情地回望她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感恩还有期盼。
柳雨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考虑一下,便给局里打了个电话,当天晚上值班的是秦副局。电话接通后,柳雨亭就把详细情况汇报了一下,然后静听秦副局的指示。
秦副局在电话里告诉她,要反复核实身份信息,如果确认真的是三无人员,可以把人交给救助站,善后由救助站去处理,她们派出所就没有必要再去管了。
既然副局指示如此,柳雨亭也只好坐等比对结果了。不过,她心里却希望马惊尘是一个好人,因为从他眼神里看不到一丝的邪恶。
查来查去,别说是马惊尘的信息全无,就连琳达也同样是空白。那张人物肖像素描,经过电脑大半夜的扫描,居然连半个字的信息都没有得到。
一夜大海捞针无果,柳雨亭喜忧参半。喜的是可以确定马惊尘不是坏人,但同时也替他担忧起来,不知把他放出去以后,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马惊尘在派出所羁押室的长条凳子上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至到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地丢了个盹,因为牵挂着琳达,他一直情绪很低落,甚至连警员给他的一个馕饼,他也是如同嚼蜡地吃了一小半,余下的都给了羁押室的其他嫌犯。并不是他感觉不到饿,实在是他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
有太多的谜底需要揭开,而解开谜底的人也只有他的挚爱琳达了。他心心念念地想着一定要找到琳达,并且坚定的相信,琳达也一定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是属于那个世界的。至到被传输之前,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居然有着那么多的谜团。因为当时时间紧迫,他根本无暇追问父亲。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世界里,他的父母和琳达,都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成长生活,这种恩情,他累世都无法报答。当然,对于他个人的身世,也迫切想知道。如果现在的这个世界才是他真正的故乡,那么他是如何进入那个时空的?他的亲生父母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