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这天,常夫人带着兰婷和童谣早早就来到城隍庙。天才蒙蒙亮,城隍庙前已聚集了上千人。
卯时过后,庙里响起敲击云牌的声音,庙门大开,一队鸣锣开道的和尚走了出来,手举“肃静”“回避”的虎头木牌,口中高喊:“城隍爷出巡喽!”
后面是一群道士,抗着白底镶红边的大旗,旗上绘有青龙、白虎、太极八卦、日月星辰。再后有两盏宫灯,灯上贴着“城隍”金字。
两顶杏黄伞紧随而来,伞旁各有一面黑地撒金的方形大扇,伞下是两顶大轿。第一顶大轿用青色绒布包裹,里面坐着木制的城隍爷塑像,后面是城隍奶奶的彩色大轿。
庙前百姓看见城隍爷大轿出府,连忙敲起锣鼓,点燃花炮。随着五光十色的花炮升空,城隍庙前变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兰婷站在沸腾的人群中,观看五彩缤纷的烟花,脸上露出娇美的笑容。
城隍爷的大轿由远而近,兰婷挤到人群前,看见轿中的木质雕像有真人般大小,头上戴着乌纱帽,身上穿着藏蓝蟒袍。衣帽都是人们供奉的实物,脸却是彩漆木雕的,有几块彩漆已经脱落,脸显得花了呼哨,神情十分滑稽。
兰婷看了忍不住“噗哧”一笑,对童谣说:“怪不得我爹说他们迷信。这么个木头人也能捉妖?真是好笑。”
兰婷本与表哥说笑,哪知浮梁城隍董卓文的真身就在轿中,听到有人藐视神灵,勃然而怒,心说:“什么人如此无礼?”
董卓文往路旁一看,轿前站着一个妙龄少女,鬓发如云,柳眉如烟,秋水含睛,肌肤胜雪,站在人群中,简直像仙子下凡。董卓文看了不禁心神摇曳,暗想:“这是谁家女孩?真是美若天仙。比我生前的妻子强上万倍。”
想到阳世的妻子,董卓文心里一哆嗦。
董卓文生前是浮梁县令,出生在一个贫困家庭。自小聪明好学,父母节衣缩食供他读书。二十三岁时董卓文不负厚望,终于考取功名,做了浮梁县官。上任后,他去总督府拜见上司,不巧遇到总督千金。这位千金见董卓文英俊潇洒,年轻有为,一眼相中。总督也觉得董卓文精明能干,前途无量,遂招为乘龙快婿。
董卓文以为飞来了好运,婚后才知是噩梦的开始。董夫人自幼被宠坏了,刁钻任性,专断蛮横,倚仗娘家势力任意妄为。奴仆婢女稍不如意,抬手就打,张口就骂。
董卓文初时还耐心规劝开导,哄夫人开心。后来天天如此,也就随她闹了。最让董卓文受不了的,夫人是个醋坛子。成婚那天,夫人就跟他约法三章,说:“你这一生,荣华富贵我父亲都能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许娶二房。我容不得家里有一个狐狸精似的女人缠着你。也不许你偷偷摸摸在外面找女人。如果让我知道了,定会让你失去一切。”
夫人蛮横无理的样子让董卓文真怕了。他谨守对夫人的承诺,在外不敢沾花惹草,在家也不敢多看丫环一眼。有时出席乡绅财主、巨贾豪商的宴会,席间都有歌舞妓作陪。这些歌舞妓姿色妖饶、体态娇美,围着董卓文争相献媚,百般挑逗,引得董卓文欲罢不能。但即使是这样,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因为身边的随从都惧怕董夫人,没人敢帮他隐瞒这种事。
每当董卓文有非分之想时,就强行让自己工作,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家庭不顺心,董卓文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公务上。他待人真诚,敢于维护正义,断案公正无私,深受百姓爱戴。几年以后,因政绩突出被升为府尹。
升迁之时,董卓文千方百计找借口,不带家眷上任。惹得夫人大怒,结果被总督参了一本,仍回原籍做他的县令。董卓文又气又恨又无奈,没几年便抑郁而终。他死后,玉帝念他廉洁奉公,敢于维护百姓利益,让他做了本地的城隍。
董卓文走马上任这天,附近的山神、土地、城隍、灶王爷都来了。众神聚在浮梁城隍庙,共庆董卓文升任县城隍。
正当大家举杯共饮时,庙外来了一人,头戴纶巾,身穿儒服,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门口迎客的小道士拦住问道:“请问您是哪路神仙?”
来人朗声答道:“地府的阎罗王。”
小道士一听,吓得腿一软坐在了地上。阎罗王的名声太响了,三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说阎罗王凶神恶煞,神通广大,性格乖戾,喜怒无常,遇见他能躲多远就要躲多远,否则就要倒大霉。
阳世间的人,不怕见到天皇老子,就怕见到阎罗王。人们对阎罗王的恐惧深入灵魂,代代相传。即便同属阴司神职的神仙,听到阎罗王的名字也会为之变色。
院中众神纷纷起座离席,看见来人额头高耸,眼睛呈锐利的三角形,浓浓的眉毛像两把钢刀,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气魄。
府城隍迎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尊驾当真是阎罗王?”
阎罗王微微一笑说:“正是。”说完,目光转动,看向人群中的董卓文,眼中多了一分柔色。
董卓文与阎罗王对望一眼,怔怔地站在原地没动。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与阎罗王差的太多,没敢上前拜见。
阎罗王很少在凡间走动,见过他真容的不多。众神见阎罗王亲临,如众星捧月般将他围在中间,纷纷躬身施礼:“久闻冥君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阎罗王摆了摆手,满面含笑说:“今天我不请自来,为的是给我的兄弟贺喜。各位有所不知,董城隍前世是我的生死至交,几经修行,今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兄弟初入神府,许多事情都要仰仗各位的提点和关照。今天你们都在,我就在这里拜托各位了。”
府城隍忙说:“冥君太客气了!我们和董城隍是同僚,本就应该互相照顾。又是您的兄弟,那就更不用说了。一定会关照他的。”
众神也纷纷附和。
阎罗王扫了一眼众神,突然收起笑容,目光犀利,冷芒闪烁,沉声说:“还有一事我要事先讲明:董城隍刚刚上任,各方面都不熟悉,或许就有得罪你们或办错的事情。你们胆敢背地里搞小动作,让我知道定是不依。我把丑话先说在这,即便有一天,董城隍触犯了天规戒律,你们也不许私自上报。先派人通知我,我自会处理,断不会让你们受到牵连。倘若有人不通知我,直接上报天庭,哼!他的神仙也就做到头了。”
阎罗王脸色阴沉地盯着大家。他的气场太强大了,在场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气袭入脊髓,空气似乎都骤然凝滞。
半天,府城隍诺诺地说:“不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即便有事,我们也会先禀明冥君的。”
董卓文在一旁看着,心里十分诧异:阎罗王的大名如雷贯耳,而眼前之人,器宇轩昂,气度威严,看年纪也就三十来岁,与传闻中的瘟神完全是两个人。更奇怪的是,他说他们曾是生死至交,怎么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董卓文紧走几步,来到阎罗王身前,躬身施礼说:“小神董卓文拜见冥君!”
阎罗王含笑握住董卓文的手说:“贤弟不必客气!咱们兄弟不讲这些虚礼。”
董卓文惶恐地说:“冥君的话小神都听到了。只恨小神昏聩,前世之事都不能记得。辜负了冥君的一片厚爱。”
阎罗王微微摇头说:“此事不能怪你,那还是几千年前的事了。那时,地府正处于混战时期。你是我手下的十八勇士之一,名叫费达古。我们兄弟并肩作战,所向披靡。就在即将统一地狱的一场战役中,我身负重伤。关键时刻,你挺身而出,为我挡住敌人的致命一击,才因此坠入了轮回。否则,坠入轮回的就是我。几千年来,你经历了无数次转世,直至今世才修成正神之身。我们兄弟终于可以团聚了,为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阎罗王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紫色水晶,递给董卓文说:“这叫璃心石,源自地府,乃天地形成之初,集原始精华之气凝结而成,蕴含巨大能量。后经地藏菩萨炼化,降妖除魔,威力无比。你刚刚当上城隍,法力有限。有了璃心石,再厉害的妖魔都不是你的对手。”
董卓文慌忙推辞说:“如此贵重之物,小神万万不敢接受。”
阎罗王眼中满是真诚,微笑说:“权当是我的贺礼。你务必要收下。”
阎罗王将璃心石放在董卓文的手心里,又扭脸对府城隍等人说:“各位来参加董城隍的就职礼,我很高兴。只是有些私事,我要与董城隍商谈。你们自便,我们去去就回。”
院里都是董卓文的同僚还有上司,今天又是第一次相见,为的是他的就职礼。董卓文感觉提前离席太不礼貌,为难地说:“冥君!有话就在这里说也是一样。放着这么多人离开,有点不妥。”
府城隍及众神巴不得这个瘟神快走,满脸堆笑说:“董城隍不必拘礼。冥君有重要的事,我等自会在这里等候。”
“你们慢慢谈,我们可以照顾自己的。”
“冥君慢走,我等恭送冥君!”
阎罗王微微一笑,与董卓文手拉手离开城隍庙,穿云破雾,来到地府。
进入阎摩城,阎罗王让十七勇士都来与董卓文相见,又命人去请其他几殿阎王,大家共同为董卓文接风。自此,董卓文经常往来地府,阎罗王又传授他一身降妖除魔的法术。
董卓文心内感激阎罗王的厚爱,又感念玉帝对自己的信任,上任以后勤勤恳恳,不畏辛苦,四处缉拿妖魔鬼怪。
今天是他上任的第三个清明节,本打算为民除害,清除大韩岭的妖孽,没想到刚出府门就遇到兰婷。他从没见过如此清纯娇美的女子,不禁意乱情迷。心想:“我若能跟她春宵一刻,真是不枉为神仙了。”
邪念一动,立即不能自已。于是真身离轿,施法将兰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