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不渝美目上挑,流转目光中尽是不屑:“行了,转的本座眼花。将郡主寻回。”
闻此言众人心中顿时松一口气,正准备恭送,却见一宫女跑进来,砰声跪下,心道不妙,这宫女虽说面色如常,可她毛躁的发髻已然令众人不安:“禀报,千岁爷,郡主...郡主与林家二公子打起来了。”
魏不渝赫然起身,面色森然,不理会众人率先出去。心上怒骂一句,小王八蛋。这句自然是骂尚善。
群臣面面相觑,自是要跟去瞧个明白,只是可怜那镇东侯府,方失了长子,此番又要失次子。
待人群追出,魏不渝早已足踏轻功,远去。
尚善以竹棍挥开宫女大喊:“给我滚出去。”
林轩被追的四处躲让只问:“这位姑娘,我何曾招惹了你?”
啪,又是一竹棍打在他身上,只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这出戏,定是要名扬大越了。
景燃又磕了把瓜子,将瓜子壳扔进随从的托盘中,啧一声好笑:“瞧瞧太狠了,还好没招惹。”
裴铮正要笑话,却首先瞥见,竹林之间有人飞入,一身嫣红犹如鬼神降临。他立即从椅上站起来,一副看戏模样:“别说了,来了。”
尚善眼见骑射场内,有大臣进来,去越发来劲,追上林轩接连狠狠打了几下,高声骂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看镇东侯府不顺眼。林哲这个废物活该被害!活该你家折子屡被打回,活该......”
并未骂完,林轩终是忍不住,拔出袖中防身短刀,对着尚善额头,他双目忍泪:“你,打我可以。不许侮辱镇东侯府,更不准有辱兄长!”
围观者倒吸一口气,这回不是打闹那般,这明晃晃的刀子就在咫尺之间,刘公公推开宫女。冲进亭子:“你敢!还不快跪下!”又心疑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丫头如此究竟什么目的。玩的何等把戏?
不料尚善上前一步,林轩并不退让,短刀便抵住她额头。尚善:“动手呀!废物!”
这回当真是胡闹到不要命了。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上公,千岁爷,围观者齐齐转身跪下,静声一片。
只剩下庭中两人仍旧无人退让。魏不渝手执铁扇,他每走一步都如同走在,下跪众人心尖上。这等从九幽地狱出来的恶鬼,不知又要做什么。
他整个人身上皆是因盛怒,而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妖冶的脸上红唇微弯,众人盯着他那把铁扇,生怕下一刻铁扇飞出,便将人毙命。
方才与尚善有过冲突的长孙乐,躲在人群中,期盼着这个五妹妹倒大霉。
刘公公等一干伺候的人,恨不能将头埋至土中。魏不渝便站在庭外,林轩被威慑的手抖后背生汗,但他绝不屈服下跪。
趁林轩分心之际,尚善反手握住林轩持刀的手,自己往上一撞,自是避开了要害,刺伤肩膀,嫣红华服,沾血直接变黑。
林轩往后连退几步,尚善眼睛一眨,放声大哭满脸的泪珠如夏雨一般,来的极快。亭下几位与镇国公府,交好的人家已经上前求保林轩。此等妖人之女,当真是出手便要害人。
魏不渝看着这场戏,不得不叹服这个五岁的小骗子。尚善转身便往魏不渝身旁一跪,未受伤的小手,拉住他的大袖仰脸看着他,一双眼睛里泪珠收放自如:“父王!”
分明知她所图,却被这娇滴滴一声父王,叫的心头一震。
“千岁爷,镇东候之子年幼无知,还请息怒。”
“镇东候此时正在病中,还请千岁息怒,莫要令镇东将士寒心。”
魏不渝如若不闻,一把抓住尚善衣领轻轻便拽起,这一刻许多人皆以为他要杀了此女,却不料下一刻被他搂入怀中,一脚踹倒林轩。魏不渝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一脚下去定是不轻,林轩撞在柱子上,吐出一口鲜血。
饶是跌坐地上,也未给这对妖孽父女跪下,林轩喊道:“二位叔父,何必求他,要杀便杀,何必令一幼女折辱于我。”
魏不渝看着尚善微红的眼睛,低声道:“此回你欠我的,先给你记着。”
这句话正是尚善昨晚对小连子说的狠话,没想着这么快就回到她身上。
尚善微微点头,欠着便欠着,先保林轩再说。
魏不渝冷声问:“宝儿要如何处置此人?”
林轩大惊,心上犹如山本地裂,随即泪涌而下,笑自己这怎会是宝儿。
而亭下为林轩求情之人,甚为揪心,只听这小丫头道:“你这废物竟说我不会飞白,不识得大字,还打伤了本郡主,那便要你来千岁府做牛做马,生死皆经过千岁府的意思。”
这方是林轩今日听到最为震惊之事,恍惚间想起,梳着双丫髻,满眼不认输宝儿。他确信,这必定是宝儿,定然是尚善。可她这又是什么意思。又怎会落入妖人之手。
戏已经演完了,魏不渝本就生性散漫,再不愿多理会,抱着尚善转身,上了备好的步撵,方居高临下瞧着林轩,这个小混蛋或许有些用处:“带走。”
“国公爷,您这是怎么了?”
此话传入尚善耳中,自是循声望去,只见尚国公,面色甚为难看,被人扶着。尚国公此人万分多疑,他自是已经猜到,这所谓的长孙赢,定然是尚善。那个妖孽当真没死,没死不说还被这妖人救了。每每上朝竟还要跪拜她。思及此处心中火辣,如利剑攻心猛咳一声,满嘴是血。
“怎么,尚国公身子不好吗?南禅寺新建了厢房,本座建议你去住上四十九日。”
尚善被七七四十九盏灯灭,林氏被一包毒药浓茶害死,要尚国公住四十九日,这如何能平心怒。
妖孽之人走后,诸人方放下心来。长孙承德,只想结束这寿宴,却依旧拱手道:“还请诸位入席。”
这三番两次惊吓,那里还有心思用饭。
裴铮与景燃玩笑道:“这个长孙赢很是有能耐。原妖人也有被妖女迷惑之时。”
景燃不解:“这是何意?”
“说不得,说不得。莫论千岁家事。”说此话者乃是个,面容清俊小公子。眉眼间皆盛傲气。乃是人称神童的秦砚。可是此人虽是年幼,仗着天资从未将世人放入眼中,与他而言世人皆愚,唯自己独树一帜。
此事之后世人皆道,长孙府家五小姐拜了上公九千岁为义父,深得千岁喜爱,乃千岁之宝。
只是不知,那日回府后,尚善被罚跪水牢。水牢之中漆黑恶臭,数百犯人,以铁索锢手,足锁铁球,双腿无法站立,只能跪在浑水之中。
五岁幼女听着各处传来的污言秽语,默念清心咒。水牢上有一少年被关牢中,林轩用手上铁链砸着地板缝隙,一边哭喊:“宝儿,我这就砸烂这东西救你。”
“蠢货!你将这手用废了,我救你何用?你当真是比不上大表哥分毫。”
林轩手上停住手,从缝中看着尚善,石板之下漆黑犹如黑雾恍如无边地狱。林轩想着年幼的尚善,原本是金尊玉贵的姑娘,一场大火之后,为人鱼肉受此刑罚,终是忍不住,几滴眼泪落入板下黑水。
落水涟漪令尚善厌烦,她素来极少流泪,因着魏不渝的缘故,连母亲离世亦未能流下半滴。如今却是明白眼泪,也是刀子。
尚善正欲出声提醒林轩,却听他说:“我是不如兄长,亦不如你许多。只是宝儿,你为何不回林家,莫不成林家护不住你?我自是拼死也保你毫发无伤。”
尚善眉睫冰凉,合眼以求一瞬温和,她感激林轩的亲情,也恨自己的无力,更盼着林轩收起稚气,尚善道:“二表哥,我且先问你,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如此?”
林轩不知,他不懂为何尚善要将自己弄进这地牢之中,自己许多事,皆是不懂,可恨自己从前一味依赖父兄,如今不得作为。思及往日更不止泪流,趴在地上哭声道:“对不起宝儿,对不起父兄。我本庸笨。”
尚善仰头靠着墙,冰凉刺骨的水,恰细如发丝,从毛孔之中直闯骨血,冻的她唇齿哆嗦:“我,在救你呀。如今只有千岁府中方能暂保你周全。”说完不等林轩发问又道:“大表哥征战数百英勇无比,自也不是愚勇之人。何以会被奸细蒙骗?他见过的奸贼还少?舅父亦是看出其中门道,方卧病在床。你告诉我,你与大表兄是否遇上不解之事。一丝一毫也不放过,想清楚告诉我。”
林轩顿时止了眼泪,心头一慌,如被黑云压肩,自问奇事?究竟是什么?是何事引来杀生之祸?
水牢一头,魏不渝正凝神细听。懂乐代替受罚的刘公公伺候九千岁,正一手替魏不渝提着曳地长衣,一手举着熏香炉,浓香之下方无恶臭之味。
懂乐听到此处,便知这小丫头怕是能活下来,如此洞察辨判之力,只有蠢货尚国公方认为是祸害。
林轩想了许久,就连在书院受罚几回,也想了个清楚。
久等的尚善忽然提醒道:“你且想想,在外之事,比如与大表兄是否出席权势之家?”
林轩恍然大悟,一颗心跃动至喉咙,他压低声音道:“今年仅有一回,大长公主,婚宴。我与兄长前去清烟湖泛舟,湖上停有公主三层宝船。我与兄长乘舟路过,却遇上太子。其中难道有何关联?此后兄长便去了镇东。”
只听一阵水声,尚善彻底跪在污水之中。太子?只是路过为何下手还是说,船上有旁的人?什么人什么事,才会令太子不管不顾,杀之后快,以堵口舌。
尚善一时找着缘由,心中燥热,继续问:“那日还有谁?身份与太子身份相当,亦或是什么大臣,将军?”
尚善自问是不是太子与大臣私见密谋?毫无必要。太子已可参政,只是因妖人把持朝政,时常称病,若他要见大臣,直接宣见便是。
听至此处,魏不渝转身便走。连自己的探子也疏忽了此事。也是年初时因练功闭关半月,有些小事竟疏忽了。倒不想小事中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