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算是把整颗心掏都出来给他大概也换不回他一个温和的眼神吧,看着晏南希冰冷的眼神他的心都是凉的,他贵为天子,一国之君,十九岁亲政把持朝政,捭阖朝堂,掌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可唯一掌控不了的便是人心,是月儿那颗爱恨交织的心,还有晏南希这颗仇恨的心。
可是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还是会选择将月儿带回,只是他不要这样的结局,他会守护好月儿和这个家,不让他重蹈覆辙。或许是他的爱太过自私,可让他如何做到与月儿不复相见。
皇上心中默默叹气,双手颓然的握于背后,晏南希置若罔闻,连眼皮都不曾抬过,生人勿近的气息又再一次挥散开来,终是冷淡抬眸,轻轻扫过那张愧疚的脸上盈盈满怀的期许。
承倾言走到晏南希身旁,抓住他的手臂仰起头:“是啊是啊,你也一起来吧,正好尝尝咱们自己钓的鱼和别处的鱼味道有什么不一样。”
低头那刹那是抑制不住的心动,一眼望进那亮晶晶的眼眸之中,仿佛大雨洗涤过后的天空,清澈明亮,晏南希心念一动:“好。”
罢了,都陪她到这个时候了再离开她非伤心死不可,这个傻丫头。只是自己和她的第一次用膳竟是在这里,还和那人一起,这让他很是不情愿,面上依旧淡淡的。听到晏南希答应皇上喜上眉梢,郁结的脸立刻生动起来,连忙命人回去准备。
午膳就摆在千鲤池旁的沁心园内,御膳房准备的佳肴并不多,不过也足够他们三人享用,所有的菜就摆在一张圆桌上而不是各自的小桌子上,就像寻常百姓家用饭一般,桌上有青菜鱼丸汤,酸辣鱼,荷叶包汁鸡,桂花鸭,糖醋藕片,芦笋炒虾仁,红烧狮子头,香酥牛脊髓,烩制羊肉,宫保野兔。
皇上坐主座,承倾言和晏南希分别坐在他的身侧,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目光不断落在晏南希的脸上却不敢逗留,只敢用余光肆无忌惮的关怀,龇牙咧嘴的捏紧拳头,抑制不住内心的澎湃,多少年了,他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了。
承倾言起身替晏南希盛了一碗鱼丸汤,口中说道:“这刚钓上来的鱼制成的鱼丸弹嫩鲜滑,口感细腻,我最喜欢了,你尝尝。”
晏南希接过承倾言手中的汤勺舀了一颗洁白的鱼丸入口,果然如承倾言所说饱满多汁,弹性十足,唇齿留香,这一口新鲜下去就像是一条活鱼在嘴里跳跃,味道果然鲜美,很快一碗鱼丸汤便下了肚,晏南希长臂一伸,承倾言不知所云的看着晏南希。
晏南希淡淡地说道:“再来一碗。”
承倾言微笑着接过晏南希手中的汤碗搁到一旁说:“这才吃了一碗呢,你别急,你再尝尝这个藕片,酸甜可口很是开胃。”
晏南希又将碗中的藕片吃了下去,口感爽脆,糖和醋的比例刚刚好,正好去了那一碗鱼丸汤的腻。承倾言忙得不亦乐乎,不停的替晏南希夹菜解说,而晏南希几乎是承倾言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皇上和林公公看的是瞠目结舌,难怪承倾言要让御膳房准备这一桌子的菜了。
皇上看着承倾言的小手不断挥舞的筷子乐得眯了眼,他知她善解人意却不知她这般会哄人,看晏南希这般心满意足的眼神就知道这顿饭他是吃的心甘情愿的,就算光看着他俩吃他心中也是甜的,面上却凄苦的叹道:“哎,朕的碗中可是空空如也啊,小言儿难道都不替朕夹菜吗?”
承倾言疑惑地看着皇上:“皇上您都多大了,再说了这可是您家,您自个儿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呗。”承倾言想了想似乎又觉得不大妥当,于是又对着林公公说道:“林爷爷你也是,你怎么都不帮着皇上布菜呢,皇上都饿了。”
晏南希暗暗点点头,似乎很满意承倾言的做法,低头继续吃着她给他夹的鱼片,鱼片薄嫩多汁鲜咸麻辣,白白嫩嫩的鱼肉上包裹着一层诱人的红油,光是闻着这味儿就令人食指大动。
这些都只不过是普通菜色,以前也不是没有吃过,但今日吃起来似乎别有一番滋味,每一道菜的味道都格外的美味,就这样他竟也吃了不少。
林公公手足无措的看着皇上,刚才他是要替皇上布菜来着,可是被皇上拒绝了呀:“这…老奴这…皇上…”
皇上抬手挥退林公公,神情很是受伤地看着承倾言:“朕就是要你替朕夹菜,怎么,小言儿不乐意?”
晏南希皱起眉头,将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清脆响亮的声音将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只见晏南希板着一张脸冷冷地盯着皇上:“她是你的奴婢吗?要她替你布菜,你要不要脸?”冰冷的眼神,无礼的态度,怪异的语气,直教人冷到心底。
皇上惊愕的看着这个对自己出言无状的儿子,眼底划过一丝哀伤,这就是他最心爱的儿子,对他从来都是毫不留情,可他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是他害他从小失了娘,变成如今这般恣意妄为也是自己放任自由的后果,如果当年自己能够早些制止的话他也不至于养成如今这个性格,可惜等自己发现的时候已为时已晚,他早已长大成人,早已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林公公看着皇上僵硬的脊背感觉自己的腿肚都在打颤,连额头的汗珠都不敢去擦,饭桌上一片寂静,承倾言不悦地皱起眉尖,晏南希这又是犯什么诨,她倒不觉得他是在向皇上发难,倒是有几分孩子气的拈酸,可是他又吃的哪门子醋,真是奇怪。
皇上苦涩难咽面色微愠:“南希,你对朕就这个态度吗?你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晏南希冷笑一声:“不是这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
承倾言扫了一眼这对莫名争执的父子,舀起一勺芦笋虾仁放进晏南希的碗中,语气极尽温软,不悦之中又带着一丝安抚的口吻,如春风化雨淡若清风,扫去他心头的阴霾:“怎么好端端的就发起脾气了,吃饭的时候不许生气,把这些吃了。”
皇上面色复杂的看着无礼冲撞自己的晏南希,想着这顿饭怕是吃不太平了,他原以为晏南希愿意放下过往和他坐在一张桌上用膳已经是放下了成见,对他的看法已有所改变,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他从未改变,他会坐在这里也不过是看在承倾言的面子上而已,他从来都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令人意外的是晏南希却像是得到安抚的孩子瞬间安静下来,重新拾起筷子慢慢咀嚼口中的美味,晏南希见承倾言又舀起了一勺芦笋虾仁,蓦然停住手中的动作,皱起整张脸耷拉下嘴角:“不准你给他夹菜。”
承倾言和皇上同时一愣,所以一开始晏南希是在吃皇上的醋?他不想承倾言替他以外的人夹菜,是这样吗?承倾言和皇上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笑意,皇上却比承倾言多了一丝释然。原本那一勺承倾言就是给自己舀的,这下手腕一转又舀到了晏南希的碗中。
承倾言笑靥如花,怒笑着瞪了一眼晏南希,口中答应道:“好好好,不夹不夹,都听你的。”
在林公公看来这顿饭用的可以说是用心惊胆颤来形容都不为过,全程屏息凝神,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再起什么争执,好在最后都相安无事,林公公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午膳过后没多久承倾言和晏南希就起身告辞了,皇上站在台阶上目送着两人离去,长身玉立墨绿锦袍,款款移步翠绿纱裙,一深一浅的背影却是相得益彰异常匹配,晏南希的眼睛时不时的望向承倾言,甚至隔着老远皇上都能感受到他眼底的笑意。
直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皇上依旧未收回视线,默默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良久才淡淡地开口道:“你以为,如何?”
“郡主是个妙人。”虽然皇上问的不清不楚,但林公公却是明白皇上问的是什么,他自小服侍皇上长大,有些方面自然比旁人多了解皇上一些,从皇上看他们俩人的眼神就能知道皇上心中已有盘算,林公公接着说道:“老奴瞧着晋王似乎很尊重郡主。”
他这话其实说的很隐晦,他并没有直接挑明晏南希在意承倾言,而是用了尊重这个词,有些事情看破却是不能说破,两位主子毕竟不是一般人,若是被有心人知道难免不会拿了去做文章,更何况是像晏南希那样性格的人,所以他只是稍稍提到一点,皇上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
皇上认同似的点头,他也是这么看的,从晏南希愿意进宫就能看出,他对承倾言是有几分特别的,至少他还从未见晏南希这样听从过一个人的建议,还有那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多少年不曾见他这样笑过了,若他果真心仪承倾言,他倒是很乐意成全他们,不过他竟不知道这俩人竟熟悉到这个地步,承倾言也未曾向他提及过,对他俩的认识他的记忆甚至还停留在五年前晏南希那一次病发的时候。
皇上心中暗暗有了计较,这不正是上天恩赐有机缘,不期而遇非偶然么,想到承倾言那张生动有趣的小脸他就愈发喜爱,如林德所说果真是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