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轻邀请张和相见的第二天,张和一早便来到了卿玉阁。他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脑海里一直在假设着今天和于轻见面的场景。他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愤怒。激动是因为他和那个曾经魂牵梦绕的身影终于要正式相见了,那抹倩影在战场上陪伴她读过无数个绝望的夜晚,每当战况吃紧,陷入绝境时,不知为何,她的身影都会浮现,让自己有一丝喘气的念想。紧张则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跟多年未见,自己又心系的女人见面,哪个男人不紧张。而愤怒,则是因为他心中那个纯洁的女子被毁了,堕落成了风尘女子,他不知道她是否自愿,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忍受这个事实。
卿玉阁三楼牡丹包间
一大早,于轻便被妈妈的人请到了富贵包间,她心中知晓来人是谁,那个人是她昨天邀请的人。
经过一番梳洗打扮后,于轻从容地走向包间。在门口犹豫了一会之后,于轻敲了敲门,轻轻的拉开了包间的门,脸上少了招牌式的笑容,慢慢的走向房间主位的桌子。主位上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但他逼人的气场暗示着他绝不是一个普通人,男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打从于轻进来,男人都没有抬过头,只一心煮着茶,仿佛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一般。
于轻走到桌前,微微俯身,说道“于轻见过张将军。”男人听到于轻的声音,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于轻坐下,然后递了杯茶过去。“阿依仙,还是叫我张和吧。”男人说完,第一次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子,眼神犀利。
虽然两人身份悬殊,但于轻也毫不示弱,直接与男人对视,不卑不亢。“张将军,我是于轻,不是阿依仙。”于轻的声音毫无波澜。张和沉默了会,开口道“于轻,是个好名字。”之后,两人陷入了沉默,张和继续低头煮茶,与轻则双手交握,一动不动的坐着。
“于轻,,不知,你可否告知我,你的故事呢?”良久后,张和语气柔和的问道。“于轻的故事怕是将军不会喜欢听的。”于轻接话道。“无妨,你说吧。”张和说道。“我的故事很不堪呢,怕是污了将军的耳。”于轻漏出苦笑。“你说,我便听。”张和这句话说的无比坚定,他知道一个曾经青涩的女子沦落为风尘女子,背后一定会有不堪的回忆,既然于轻约了自己,那么她应该是会向自己坦白的,而自己也做好了当一个听众的准备。
于轻低下头,深吸了口气,便抬头缓缓说道“曾经,有一位胡人少女,她的生活很简单,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阿爸和从小照顾她的妪,以及一只小狗,她无忧无虑,幻想着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好。但有一天,噩耗传来,她的父亲在沙漠中失踪了,其实她心里清楚,在沙尘暴中失踪的人没有生还的可能,但她还是不死心的踏上寻父之路,丢下了家中的一切。单纯的她相信了狡猾的胡商,在远离中原的时候,胡商的真面目露了出来,他想强娶少女。不放心少女而追随过来的妪带着少女盗了胡人的马连夜出逃,被发现后胡人赶尽杀绝,妪为了救少女身死于沙漠,少女身受重伤被玉门关士兵所救。伤好之后,少女辞别,一路惊险走到了长安,在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下,去到了扬州投靠母族,少女本以为能得到亲情与庇护,谁料会被自己的亲舅舅与外祖母算计,嫁给一个猪狗不如的男人被糟蹋,而后被污蔑险些丧命。”于轻说到这,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少女失去了一切,作为一个女人,她失去了能够庇护她的亲人和一个女人最为重要的贞洁。少女心灰意冷,决定开始新的生活,不料来到长安后被骗子骗走所有的财物,流落街头,饥寒交加,想要活下去的她只能选择委身青楼,抛头露面卖笑来养活自己。”于轻说完,表情平淡,仿佛在诉说一间与她无关的事情一般,她也未曾想到,自己居然能做到如此,看来自己的心真的是已经释然了。
比起于轻的淡然,张和的脸色却十分难看,她很疼惜眼前这个女子,他没想到命运待她如此不公,让她年纪轻轻尝尽世间百态。张和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不会安慰人,而看着于轻平静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安慰可能是多余的。
“于轻,我以后会唤你于轻,但你在我心中还是以前那个阿依仙,并没有什么不堪的,要是你什么时候想离开了,便来找我吧。”张和语气平和。“可是,你在世人眼里是作风正派的将军,与我接触,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吗。”于轻并不只是说说,他是真的为张和着想,她不想因为自己而毁了张和的贤名。“无碍,无论发生什么,我会护着你的。”张和说道。
于轻听罢,落泪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她被张和的话感动了吧。当她满身荆棘的走来,她自己都已经不在乎了,可却有那么一个人愿意给飘零无依的她一个港湾,不在乎她的不堪与低贱,包容她。于轻异常珍惜张和这难得的情谊,他总会在张和身上找到慰藉,找到家的感觉。
“谢谢。”于轻哽咽着对张和说。张和看着于轻,并没有再言语。
“想要听听我的故事吗?”许久,张和开口道。没等于轻回答,他便说了起来“我出身农家,祖祖辈辈都是山里的农户,因为和大月氏交战需要征兵,我的父兄都去了战场,我阿嫂在我大哥参军后不久难产而亡,家里仅靠我的老母亲撑着,独自抚养我与妹妹,而父兄多年杳无音讯,已战死沙场。在我十三岁时应征入伍,我熬过了地狱般的苦日子,在战场九死一生,终于有了点成绩,派人去家乡打听母亲玉妹妹的消息,可是得来的却是她们的死讯,一个老妇人与一个年幼的女孩在乱世中的确活得艰难,因没有粮食饿死了。我时常会梦见母亲在村口巴巴的望着远方,盼望着她的夫子能回来的场景。”张和目露悲伤,声音说到后面有些发颤,说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于轻没有说话,这种孤身一人的感觉,她懂,张和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