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只有一次机会,能够以自己的意志行动,能够用自己的眼睛感受这个世界,即使这个世界已是满目疮痍,也让人倍感亲切,这就是瑟拉娜对这个世界的感觉。
早上,泽克带着瑟拉娜认识了新上船的这些人,瑟拉娜向他们一个一个的打招呼。所有人都在惊叹,这艘灰域跋涉船之上,竟然有这样的女孩。
孩子们都很热情,但是泽克却高兴不起来,他一直关注着瑟拉娜的身体,生怕她一不小心受伤。
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她对自己的身体是怎么想的,一个月只有一次看到这个世界,这对很多人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她如此虚弱,真的能够支撑她独立地行动吗。
在瑟拉娜和其他的孩子玩扑克牌的时候,泽克一直待在她的左右,直到她累了,泽克将她送回房间休息。见她完全睡着之后,泽克关上门,去找歌利亚。
这个时候,歌利亚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读索玛的回信,听到敲门声,歌利亚赶紧关掉自己的账号,过来开门。
“哦?泽克,你这是怎么了?”
泽克无精打采地坐到床上问歌利亚:“你有办法让瑟拉娜变回正常人么?”
“难得会这么直接的问我。很遗憾,我会的东西都已经掏出来放到这艘船的医务室里了,瑟拉娜的事情我办不到。虽然,那件‘斗篷’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把手往上一搭,它就动不了了。可是你也看到了,她的那条‘斗篷’和她的联系太紧密了。脊椎上有好多增生出的导管,一直到第一胸椎,说不定里面连着更高位的椎骨。我不知道如果现在取下它,瑟拉娜会怎么样。或许没事,也或许高位截瘫,从此再也动不了。”
“怎么会这样……”
“唉,泽克,其实有很多时候,不能把自己衡量幸福的标准强加给别人。比如说,我碰到的那些截肢的人,他们的日常生活都不如我们来得方便,有些人自然会怀念过去四肢健全的日子,感觉自己的生活充满绝望,可是有些人就很知足啊。你看瑟拉娜,你看得出她觉得自己一个月只能醒一天是一种不幸吗?”
泽克眼睛里转着眼泪,颤抖着伸出手抓住歌利亚的衣服:“这才是最让我心痛的地方……”
“相信我,泽克,当她因为这个而心痛时,你会比现在更加难过。”
歌利亚其实也不希望看到瑟拉娜这样,倒是那“斗篷”上的记号,让歌利亚十分在意。
“泽克,我觉得你如果想既不让她伤心,又能够让她摆脱这种生活的话,你要做这几件事。第一,打开她的心扉,让她告诉你‘斗篷’的来历,还有为什么她必须穿着这件斗篷。第二,拐着弯的探索她的想法,如果她愿意获得自由,那就好办了。第三,找到愿意给她做检查,并且制定手术方案的人。第一步是一切的开始,你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因为我觉得这样的事情,她绝不可能随随便便说出来。”
歌利亚有自己的打算,他感觉那个“斗篷”很可能有他需要的情报,因此第一条就是让泽克去问这个问题。
可是心急如焚的泽克,把眼光直接就放在了第三步:“我们现在在去马兰的路上,让他们帮忙解决不就行了。”
“不,绝对不能让马兰的人做这种事情。”
歌利亚当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我听伊尔达说过,马兰的港主拉斯提克,拥有着不亚于犬饲冬彦的扭曲和求知欲。公共数据库中,瑟拉娜的资料是假的,写的很平常,甚至她的照片都是被修饰过,在档案里,她的眼睛被人涂黑了。你觉得,马兰能把她的资料如此心安理得的放在资料中的话,说明有多少人知道瑟拉娜的真面目呢?”
“我没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知道瑟拉娜的真面目的人,估计只有克里桑什瑪姆和马兰中的几个人。他们为她免费提供营养神经的药物,而且把药物的用量配的如此详细,必然是有研究过瑟拉娜,而且,这样的研究,恐怕是这艘船每到一次马兰就会做一次。如果现在你让他们把瑟拉娜治好了,那他们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泽克听到这里是半晌无言,最后扶着额头说:“是啊是啊,歌利亚,他们确实不会。照你这么说,那格雷普尼尔就更不行了。可是能够做到这种事的还有谁呢?”
歌利亚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跟随贝林教授学习了半个月,觉得贝林教授似乎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泽克,还是一步一步来,先让她放下对你的戒备再说吧。”
“嗯……歌利亚,我听你的。”
“嗯,出去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
“有些……事情?什么事情?”
“出去,谢谢!”
说到这里,歌利亚把泽克推出房间,把门锁上,打开终端,查看索玛的回信。
信写的十分简单,撇去客套话,主要内容就是介绍了他对歌利亚看到的那个巨人的看法,随后答应歌利亚去调查那些记号的出处,最后告诉歌利亚,他将因此得到一大笔钱。
歌利亚看完之后,立刻将信删去,用索玛提供的高阶权限调取医学书籍。
和泽克说的时候,什么适应,什么幸福之类的,其实尽是一些权宜之词,主要是没办法,那些被截肢的人不接受事实不行啊。可当那些人一旦得到了义肢之后,怎么可能会给你来一句“还是没有的好”呢?
因此,从这天开始,歌利亚一有空,就会查阅资料,准备有一天能够让她脱下那件可怕的“斗篷”。
泽克离开歌利亚的房间之后,又想找瑟拉娜,进屋以后发现,她醒着,根本没怎么睡,而且躺了一会儿之后,整个人又恢复最初的那种状态,让泽克带着她回去,继续和孩子们玩耍。晚饭之后,又要泽克带着她去甲板上看风景。
将近十一点三刻左右,瑟拉娜和泽克回到瑟拉娜的房间,泽克看着瑟拉娜回到了长达二十九天的沉睡之中,长叹一声,离开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的午后。
醒来之后,洗漱完成,吃过午饭,他来到伊尔达的办公室交付任务。
伊尔达看到泽克,放下了手中的书,直起身子,伸手按下开关关上办公室的门,单片镜下的链子晃了几下,金光闪闪。
“泽克,你做得很好,真是辛苦你了。”
“应该的,港主。”
“可以的话,你还是叫我伊尔达好了,说真的,我不喜欢别人叫我港主。你觉得瑟拉娜她怎么样?”
“很温柔,但是……”
“但是什么?”
“我不喜欢她的样子,我希望她能变回来,像其他孩子一样,想睡就睡,想玩就玩。”
伊尔达听到这里满意地点点头:“只有那些孩子气的人,才容易和孩子相处啊。比如你,就像个孩子。以前我还有一些的时候,和我港湾里那些孩子的关系很好,可是现在不行啦,要想和那些大人物打交道,就要强势一点,否则只会处处吃亏。时间一长,这个面具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听到这里,泽克问了一句:“伊尔达,你是不是和马兰有着一些私下的秘密,比如说瑟拉娜。”
听到这里,伊尔达就把脸拉了下来,一扫先前那副轻松的样子:“从哪知道的?”
这句话,简洁明了,掷地有声,如同一根钢针,扎在泽克的后颈上。
泽克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好把歌利亚的话大约的说了一遍,当然,他说这是自己的推断,没有把歌利亚捅出来。
伊尔达听完之后点点头:“确实,你会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正如你所说,马兰是断然不会给她做手术的。格雷普尼尔那里有犬饲冬彦这种人,所以也不能交给他们……瑟拉娜的事情,我也问过老贝林,可他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歌利亚他说他想试试。”
“哦,是吗?勇气可嘉,可是我们克里桑什瑪姆不具备那样的条件。尽管如此,要是他能为此做好准备那也再好不过,毕竟贝林的年纪大了,不太方便再去看书。”
泽克见伊尔达的嘴对自己很松,于是赶紧追问:“你是在哪里遇到瑟拉娜的呢?”
“泽克,”伊尔达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我知道你想多了解瑟拉娜好拉进和她的关系,这本身没什么,我也觉得瑟拉娜很有必要拥有一个知心朋友,可是我希望你对有关瑟拉娜的一切要严格保密,绝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也是为了瑟拉娜。”
“好的,我当然保密。”
“但愿如此吧……”
伊尔达靠在椅子上,看着泽克,抿了抿嘴唇,终于下定决心说了:“是罗伦,一年以前,他在大不列颠岛上发现的。因为那时,罗伦就对犬饲冬彦非常不满,所以他没把瑟拉娜交出来,也没有向格雷普尼尔汇报,而是把她藏了起来,等到有一次我们的船送来食物的时候,他把瑟拉娜藏在了货箱里,瑟拉娜这才成为了克里桑什瑪姆的一员。”
伊尔达说到这里,将一支笔从桌上拿起来,捏在手里转着玩:“罗伦只告诉我们,她每个月只会醒来一次,但是他一开始也不知道,瑟拉娜在醒的时候,会因为神经系统长期不使用,导致她醒来后就只能躺着,而我们也没什么办法解决,所以我们只能求助马兰。拉斯提克从不做折本生意,借着为瑟拉娜配置药剂,对她进行轻度的研究,每去一次,就要给他们一次,虽然这对不起瑟拉娜,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的够多了,泽克,你可以走了。”
泽克刚想走,又立刻被伊尔达叫住了。
“对了,泽克,你和瑟拉娜相处的时候要多多小心,她穿的那件‘斗篷’的脾气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