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克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电筒,照向歌利亚,发现歌利亚被瑟拉娜身上的“斗篷”给包围了,只留下歌利亚的后路,这意思好像是在说:我给你一个逃跑的机会。
这个“斗篷”内侧是血红色的肉壁,上面排着无数根长度至少有两寸的獠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处于打开状态的铁处女,只要歌利亚有什么可疑举动,他顷刻之间便会化为齑粉。顶上有粘液顺着牙齿往下滴,滴在歌利亚的头顶,再看歌利亚的面前,两颗牙齿指着他的眼球,再往前移动半寸,这牙齿就要扎进去了。
由于泽克站在歌利亚的背后开着手电筒,歌利亚的影子落在了女孩的身上,看不清这个女孩长得什么样。
泽克捏着手电筒看到这一幕,吓得坐在地上,但是歌利亚对泽克说:“要相信伊尔达的判断,泽克,别害怕。”
“可……可是……”
“坚持一下,泽克,我的眼睛都快被你晃瞎了。”
眼前的光线终于稳定了下来,歌利亚这才满满地往后退了半步,双手缓缓举过头顶,抬头看着头顶上那一对从牙齿之间伸出来的眼球。
“我们是伊尔达派过来的人,从今天开始,我身后这位将会代替里卡多,负责唤醒她。”
说明来意之后,歌利亚发现“斗篷”还是没有放下戒备的样子。不过,他觉得“斗篷”应该听得懂他说什么,否则瑟拉娜是不会在睡着的情况下还能接取委托。
“那个……”歌利亚没想退缩,“今天里卡多是不会来的,希望你能理解。你可能多多少少知道我是这个船上的新医生,我这次过来,是想顺便看一下她的健康状态。如果你对我继续保持这个样子,对她可没有什么好处。”
它应该是听懂了,所有的牙齿缩回肉壁之中,“斗篷”恢复到了正常的大小,披在了瑟拉娜的身上。
就在“斗篷”缩回的时候,歌利亚看到了一串符号,他暗暗在自己的衣袖上写了几遍,记了下来。
泽克一看没事了,这才站了起来,心有余悸地小声问歌利亚:“这分明就是一个荒神啊,伊尔达是不是在骗我们。”
“我想伊尔达没有骗我们,瑟拉娜是人类,可是她身上的‘斗篷’不是,两者之间应该达成了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共生关系。如果说在沉睡期间,一直是‘斗篷’在代理她的日常行为的话,那么,她自己的神经系统和肌肉会逐渐退化……”
说到这里,歌利亚一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知道这些药物是干什么的了,怪不得会需要注射在这些位置。其实当我看到这些位置的时候,就隐隐的有这种感觉了。”
歌利亚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慢慢将她的兜帽摘下,随后后退几步,让手电筒的光线照在她的身上。
这一照,躲在歌利亚身后的泽克不由得“哇”了一声。
只见她那张脸,生得是形如一滴清晨露,色如南海夜明珠。头发齐肩,黑而柔顺,根部直,尾部略略卷曲,如同一袭黑色礼裙。双目微睁,两叶细密的睫毛如两片柳叶,中间露出的那一条缝之中光影流动,像是一对小小的泉眼。口鼻小巧又不失高贵,只是颜色有些偏白。身高约是一点五七米,瘦弱的身躯,看上去应该只有四十千克左右。倘若不是在这里看见,这样一个女孩现在面前,你有理由相信她是个来自山中洋馆的大小姐。
她还睡着,瘦小的胸脯随着香甜的呼吸声上下起伏。
泽克都看呆了,张嘴就是一句:“好……好漂亮……”
歌利亚走到她的侧面,伸出双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将“斗篷”往两边打开,回头对泽克说:“把药和针筒拿过来,放这个床头柜上,然后好好看着。”
八支药剂,八支针筒,排在了床头柜上,歌利亚按照次序,将药推进了她的身体。
推完之后,歌利亚活动了一下手腕,问泽克:“都看清楚了没有?”
他回头一看,发现泽克正站在原地,鼻血直流。
“唉,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你不是常看到女孩的身体。”
说完,歌利亚又从口袋里取出一袋棉签,用来检查她的神经系统。
他检查完之后,将棉签丢进垃圾桶,看着瑟拉娜说:“不出所料,好多部位都没有正常感觉,而且她实在是太瘦了,就像一个长期瘫痪在床上的人一样。对了泽克,之前在坎登尼的时候,你见到她的神机了没有,她用的是什么?……嗯?……泽克?”
歌利亚问了几声,听泽克没反应,回头一看,好么,这位在一个劲儿地擦鼻血,见歌利亚问他,他也没回答,只来了一句:“那个……我现在学这些还来得及么?”
“你必须学这个,以后这种事情都是你来做。你又不是不知道,睡眠时间对我这种动不动就做噩梦的人来说是有多么珍贵。可是瞧瞧你这样子,你的心里能不能有哪怕一丁点的尊重啊。”
歌利亚将东西全部收回收到一个袋子里面,提着袋子走出房间,回头嘱咐道:“离十二点整还有五分钟,我先回去睡觉了,她醒来之后,好好陪她聊聊天。要是你动了什么邪念的话,你应该也看到了,下场会很惨。”
“嗯……”
上一秒,泽克还沉浸在欣赏少女胴体时的快感之中,可听了歌利亚的话之后,又想起刚进房间时,歌利亚差点就被“斗篷”的牙齿扎成蜂窝的样子,两条腿又开始抖了起来。
他还觉得奇怪,为啥歌利亚被这么多的牙齿指着的时候,怎么就不害怕呢。
歌利亚当然害怕,只不过害怕的程度并不高,没有表现出来罢了,一是出于他的职业信仰,二是他相信伊尔达不会把危险的人安排在船上,三是歌利亚自从受到诅咒之后是噩梦连连,无意识地降低了对死亡的恐惧,四是歌利亚觉得这很可能成为解开哈迪斯真面目的钥匙之一。
歌利亚回到房间之后,立刻把他的见闻写给了索玛,包括他观察到的,“斗篷”和她脊椎之间的神经链接,以及“斗篷”内侧的一些奇怪的记号,这个记号他曾经无意之中在梦魇的斗篷上看到过。
将信写完之后,歌利亚这才睡下。
再说泽克,他在歌利亚走了之后,忐忑不安地坐在瑟拉娜的床边,焦急地等待着整点的到来。
他紧张极了,时不时地低头看着“斗篷”的动静,生怕它突然展开来,要了自己的命。
就在这时,十二点到了,随着机械钟的几声长鸣,瑟拉娜轻轻地动了一下手指。
泽克像弹簧一样从床边蹦了起来,因为他以为是“斗篷”在动,仔细一看,发现瑟拉娜正扭动着身体,好像是醒了。
瑟拉娜用手撑着床,整个人像毛毛虫一样往上挪,靠着墙坐了起来,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泽克看到了她的眼睛,发现她的眼睛,左眼是深蓝色,右眼是紫色,而且紫色的那只眼睛好像还有火焰在跳动,但是当她的眼睛完全之后,火焰消失了,恢复到深蓝色。
瑟拉娜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个人,用一种温和而慵懒的声线说:“里卡多叔叔……不是……你是谁……”
泽克呆呆的看着,一听她问自己的名字,刚想张口回答,瑟拉娜立刻说:“哦,泽克……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瑟拉娜·埃卡兰。”
说到这里,她向泽克伸出手,泽克立刻会意,将她从床上搀起来。
泽克在战场上见过瑟拉娜的风姿,拿着一柄喷射锤从容迎战赤蝕狼,身法飘逸如风中柳叶,锤法凶残如猛虎扑食,这样的表现实在难以和眼前这个,虚弱得像老人一样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那个……能带我去厕所吗?”
“厕所……啊,当然,当然……”
泽克拉着瑟拉娜的手,向走廊尽头的厕所走去,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歌利亚的房间,并没有听到打呼噜的声音,看来,歌利亚还没完全睡着。
实际上,歌利亚正坐在终端前打字。
泽克将瑟拉娜领进厕所,自己站在外面,两条腿还在抖着,他一摸裤裆,发现那里有些湿。
天哪,居然吓尿了!
泽克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间,换下裤子,飞也似地跑回厕所前,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瑟拉娜摇摇晃晃地从里面出来,再次拉起她的手。
瑟拉娜伸手向前一指:“泽克,我想去外面看看。”
“啊?”
泽克心想这可不行啊,艾美已经睡下了,没人会给她打开侧舷舱门,而且现在还在行船途中,舱门根本不会开。
“那个,瑟拉娜,现在开不了舱门……”
“不是舱门,是……电梯……”
“电梯?”
“泽克不知道?那,跟我来……”
瑟拉娜拉着泽克,走到大厅尽头的升降机旁,泽克一看,这里就看见罗伦领着歌利亚进去过,还有里卡多,这应该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用的电梯吧。
可是现在,电梯静静地停在底层,亮着绿灯。
泽克突然想到了,哦,应该是伊尔达,对了,伊尔达正看着我呢。
于是泽克带着瑟拉娜上了电梯,一直到达甲板之下,顶层甲板打开,让泽克和瑟拉娜登上了甲板。
此时,月亮高悬于中天,船四周的景物如同结了一层青霜,远远望去,平原之上如结冰的湖面,上面有几只大型荒神在跑动,看样子好像在捕食小型荒神。更远的地方,山岳层层,如一面屏风。
“泽克,知道那是什么山吗?”
泽克摇摇头。
瑟拉娜靠在泽克的胸前,指着那些山说:“里卡多和我说过,那里是阿尔卑斯山,上面有很多雪,白天的时候,很漂亮。”
泽克感觉到瑟拉娜的身体正在因为寒冷而颤抖,于是伸出双手轻轻抱住瑟拉娜,瑟拉娜微笑着抱住泽克的双手。
“天空,好漂亮,好多星星……”
“是啊……”
“到了白天,你会带我去认识新朋友吗?”
“诶?啊,那当然。”
“诶嘿嘿,好期待……”
泽克心中的恐惧,在和瑟拉娜稀碎的对话中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惆怅。
在这个孩子的眼里,一年只有十二天可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对这个荒凉的世界,才会充满了爱。
他搂着瑟拉娜,指着天空,辨认着各个星座,谈论着各自的经历,直到东方初明,才从甲板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