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阿罗贝特之后,克里桑什玛姆的灰域跋涉船继续向着格雷普尼尔的方向前行。期间,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情。
那天,歌利亚从手术室走出来,很快就被一个正在门口等待的男性船员给拦住了。
“你是歌利亚吧,我的苏珊怎么样了?她还好吧。”
歌利亚将口罩脱下,双手搭在船员的肩膀上,往下瞄了一眼他的识别卡,一字一句地说:“你……尼德·莱博塔,你好,我很遗憾的告诉你,当你把她送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苏珊……她……对不起,她,没能挺过去。她……走了……”
听到这个噩耗的尼德一把薅住了歌利亚的衣领:“什么?哦不,哦不这不可能,她……她那么健康,她只是在厨房里撞了一下头而已怎么会就这么走了这不可能不可能我和你说这根本不可能,她很健康她只是撞了一下头而已,她真的只是撞了一下头而已,她又不是一个孩子,怎么撞了一下就死了!”
歌利亚挣脱他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请你相信我,确实没有人会因为额头撞了一下橱柜就死了请你冷静一点。她不是因为这个死的,她是……动脉瘤……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接着说:“与其说是……是因为冲击,倒不如说是因为惊吓……过程实在是太快了,我们阻止不了……”
“阻止不了?怎么可能阻止不了怎么可能阻止不了,你治得好别人为什么治不了她?”
“我……”
“为什么治不了她!我那么相信你!真不知道为什么贝林教授会选择你做他的助手!”
“我说了那根本不可……”
“你给我闭嘴!”
砰!
他举起拳头照着歌利亚的眼眶上就是一拳,歌利亚的眼眶立刻就青了一块。
歌利亚并没有生气,心中还是期望他能有一些理智:“我说了……”
“你这个庸医!”
砰!
又是一拳。
这会儿,歌利亚就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金光,往后走了几步靠着墙倒在地上。
“尼德,我不是神……”
“你闭嘴!闭嘴!你个雷托斯家族的狗!杀人犯!杂种!那个表子!伊尔达!把你捡回来简直是个错误!”
一连八拳,打在了歌利亚的脸上。
歌利亚感觉到有一股血腥味在自己的口腔内炸裂开来,他感觉到他好像咬到了自己的舌尖,这使得歌利亚逐渐变得兴奋起来。
他反手抓住了尼德的衣领,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发出如同地狱犬一般的低吼:“尼——德——”
就在这一瞬间,船内的荒神雷达发出了警报声,同时,贝林从手术室内快步走出来,喊了一声:“尼德!”
尼德看见贝林老教授一脸怒气,识趣地松开手站起来:“对……对不起,教授……”
与此同时,荒神雷达的警报声消失了,歌利亚的瞳孔大小缓缓恢复正常。
“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尼德,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我觉得有必要和伊尔达申请关你一个星期的禁闭,让你好好冷静一下。”
“对不起……”
“你又不在手术室里,你怎么知道他做了什么?他能做的事情,你再学十年也学不会!滚!”
尼德低着头默默地离开了。
贝林教授蹲在歌利亚的身边,看着歌利亚的脸说道:“哦,真是过分,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你又为什么不还手?”
“我……我只是不想……我觉得……唉,又是这样。”
“我觉得你的选择没错,歌利亚。这样吧,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
“让我带他去吧,教授。”
贝林和歌利亚闻声看去,发现克莱尔正站在给他们旁边。
贝林教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带他去,我这边还要给可怜的苏珊做一些最后的工作,让她看上去好看些。”
贝林教授除了是随船医生之外,碰到有船员死亡的时候,他还需要兼职入殓师,整理死者的妆容。
克莱尔带着已经出现了一些视觉障碍的歌利亚来到药房内,帮歌利亚躺下。
“克莱尔,右边柜子下面……冰袋……”
“我知道该怎么做,歌利亚,你只管好好放松。”
克莱尔取出冰袋递给歌利亚,让他压在眼眶上方,自己则是去取酒精和棉签。
“嘴上有血,歌利亚,你有牙齿被打掉了吗?”
“不是,只是舌头被自己咬到了。”
“哦,那还挺幸运的。”
“哈哈哈,是啊,很幸运。”
“他这么揍你,你怎么就不能给他几拳呢?”
“他是个普通人,而我是个噬神者,我一拳下去他可能会死,所以我不能,更何况我刚刚杀了一个人……”
“啊,你杀了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因为你的失误所以她才死的?”
“嚯,别傻了,虽然我菜,但是我还不至于菜成那个样子。”
歌利亚把冰袋从额头上移开,按了按自己额头上的伤口的旁边,又把冰袋放了回去:“哦天,还是有些看不清楚……克莱尔,其实,苏珊是可以活的,不过是作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有呼吸和血液循环的肉块,而不再是一个人。贝林说试试能不能碰碰运气,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然后我说就算真的可能估计也要十几二十几年,这要比死亡痛苦太多了,让她走吧。在说服了贝林教授之后,我亲手拔掉了管子……”
“你怎么能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是不合法的,你应该跟尼商量一下的。”
“你让我和他的拳头商量?没的商量,克莱尔,这种人我以前见过,根本没有答应的可能。他觉得自己选择让她活着,是显得他没放弃希望,是显得他爱她,可是他错了。我要喝水,克莱尔。”
克莱尔给歌利亚递过一杯水,歌利亚站起来抿了一下,润了润喉咙便立刻躺了下去,在克莱尔替他消毒的时候接着说道:“对他来说,让她活下去,自己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看着。看着,没了。对于她来说,自己活下去所能做的一件事是躺着。躺着,没了。但是对于我来说,我每时每刻都要关注这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我们有监护仪器,但是当它响的时候,给我们的时间能有多少?五分钟?三分钟?当它响的时候,我可能在哪里?我在睡觉的话,可能还好说,那我在外面怎么办?这里不是医院,克莱尔,这艘船上的医护人员的人数后面再加个零说不定我也会想试试看。但是在这里,我们没有那种规模,没有那种强度的监护能力和抢救能力,真的到了那种时候,哪怕我是神也会头疼,更何况我不是。”
克莱尔听完这一席话之后,立刻抓到了一个重点:“歌利亚,说白了,你不想因为她的关系而完全放弃你噬神者的身份。结果说到底,你还是有些私心的。”
“我不……唉,行吧,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我确实有这个私心,这也是我没脸还手的原因之一,或许苏珊的灵魂还徘徊在我的身边……趁现在,趁这种愧疚还在……”
说到这里,歌利亚强行把自己撑起来,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自己的军刀,放在一旁,然后开始脱衣服。
克莱尔看到这个场景,脸“腾”一下红了:“你这是想做什么?”
“我想做我该做的事情,克莱尔?”
克莱尔的呼吸变得很急促,慌慌张张地回头看着外面,又左后看了看其他的病床:“啊这这这……我……你……可是这里是……”
“啧……”歌利亚看着克莱尔可爱的反应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在期待什么啊真是……”
歌利亚脱光了上半身,将自己的左臂抬了起来,在左臂内侧那里刻着几个小字。
克莱尔蹲下来一看,发现看不懂,因为这是日语。
“这画的是什么?
歌利亚指着上面说:“这不是画的,是日语,是我亲手杀死的病人的名字。总共有两个,第一个,叫细谷缩之(改自一个人间至屑),胃癌,全身转移,在家人的要求下,他被手术抠成了蜂窝煤,然后到了我父亲的手里,他看不下去了,把送他走的任务交给了我。第一次动手干这种事情,颇有些纪念意义不是吗?哈,当然这是我在开玩笑的。这是雷托斯家族的一种仪式,为的是记住这类人的名字。就算是出于怜悯,无论再怎么粉饰,这就是杀人不是吗?第二个是北川铃……”
介绍到这里,他不由得愣住了。
“怎么了,歌利亚?”
歌利亚做了一次深呼吸,接着说:“哦,头有点晕而已。她叫北川玲美,是一个噬神者,她……”
歌利亚在说话的同时,脑海里翻腾着记忆的浪潮,但是表面上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仍然流利地说着话。
他习惯了这种掩盖方式……
那是在拖车之内,埃里克,歌利亚,一个已经忘却了名字的医生,还有一个躺在担架上的女孩。
“她当时已经不行了,侵蚀得很厉害,整个右臂都已经开始了变异。”歌利亚在现实中如是说。
那个早已忘记了名字的医生,在歌利亚脑海中的形象就是一个没有脸的白色的柱状模型,压在埃里克的身上,但是歌利亚记得他的声音:“你疯了吗,埃里克,她还有救,她还有救我发誓她还有救!”
“她没救了,你最清楚的,而且你也应该知道,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做。歌利亚,你来!快点,我抓住他了!”
“埃里克,你个混蛋,竟敢叫自己的儿子做这种事情!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两个都杀了!”
“歌利亚,快点!”
歌利亚不紧不慢地在现实中做了一个持针的动作,对克莱尔说道:“所以我拿出了一种特制的神经毒素,注射之后,它能够无差别的抑制生物活性或者荒神活性,让神经系统在极短的时间内全线瘫痪。这种药非常难做,原料少,每一辆车上最多准备两支,但是起效非常快,算是我们对奋战致死的噬神者们最后的致意吧,然后我把这支针插在了她的脖子上。”
回忆中,歌利亚应了一声,从药箱内取出了至毒的一针,骑在她的身上,一手按着她的下巴,往旁边一推,露出女孩的粉颈,一手挑飞针帽,戳了上去。
“歌利亚,我去你吗的,混蛋,不要!不要,你听到没你个死聋子!”
模型重重地一脚踢在歌利亚的背上,歌利亚直接扑倒在了少女的身上,两个人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在那一刻,歌利亚将这张脸刻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对不起,再见……
歌利亚推动活塞,女孩的眼睛瞬间翻白,随后闭上了。
歌利亚将手放下,拿起新的冰袋捂在自己的额头上说:“然后,她就走了,这就是一个噬神者的结局。一个悲伤的故事不是吗?或许我们某一天也会是这样的结局,一想到这一点,心中就轻松了不少。”
那张脸……
克莱尔笑着说:“你放心,至少这个结局永远都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你甚至还能救我……”
那张脸!
“嗨,顺手的事情,就不必老是提了,哪回战斗不是你救了我,我救了你?这就是战友啊。”
那张脸,正在与歌利亚见到的那个人逐渐重合……
克莱尔拉着歌利亚的手说:“谢谢你,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成功的合二为一……
“哇,别这么说我了,听得我浑身冒汗。谢谢你克莱尔,我想之后我就在这里休息了,你去看看刚才的警报是怎么回事吧。”
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那,我就不陪你了,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北川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