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冷……
我在哪里?
歌利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空旷的街道上。
与其说是街道,倒不如说是“曾经的街道”。
就像是被轰炸过一般,这里的断垣残壁,只能大概勾勒出这里曾今的繁华。
七级的狂风贪婪地舔舐着大地,似乎还想从这里榨取些什么,不过只能卷起一些碎屑,或是把空气顺着破洞鼓入落在地面上的招牌,发出奇怪的低吟声。
广场正中,只剩下下半身的雕像,似乎有着宽大的下摆,看不见脚,基座之上,印着雷托斯家族曾今的家徽。
天色略黑,飘着微雨,但是没有一滴落在歌利亚的身上。
风也是,即便有些地方已经形成了小型气旋,浑浊的小漏斗离歌利亚不过十几步远,可是歌利亚的头发都不动一下。
·多么自说自话的梦啊。
至少比被梦魇制裁时的空间好太多了,能够依稀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人走过,赶紧回头,生怕被暗算。
可是没有。
要说区别的话,身后三十多米远的地方,能够看到穹顶式的白色幕墙,向着左右与上方延伸,不知道究竟能延伸到什么地方。
但是冥冥之中,歌利亚觉得,的确是有什么人从他的身后跑过去了。
当歌利亚再次回头的时候,发现就在他回头的时间内,那尊雕像居然奇迹般地复原了,显现出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形象。
老爸?
不,这是我自己……
“就是这里了,魅兰莎。”
“埃里克……这里人太多了,我不喜欢。”
“那……我们去顶楼吧。”
“冷……”
“那就来点热可可,然后坐得近一些。”
“无聊……哇!你为啥拍我屁股?”
“老实一点嘛,走走走,别再这里傻站着。”
这是……我的爸爸妈妈的声音。
然而声音听上去很奇怪,像是从下水管道里传上来的一样。
他绕过雕像,可是并没有看到人影,只是对过的街面上,有一家店面挺大的酒吧突然复活了一般,招牌与墙面修饰一新,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他们说是去了顶楼……
他走到门口,透过玻璃,发现里面灯火辉煌,桌椅整齐地摆放着,吧台后的各种器具,以及地面都很干净,看上去有经常打扫。
可是没有一个人在。
算了,反正是梦,没人就没人吧。
想到这里,他把手放在了黑色的门板上。
在他的掌心触及门板的一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雕像,发现那尊雕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巴尔蒙克的石像,正对着歌利亚,咆哮。
滚出我的梦境,你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那尊雕像被炸成了碎片,歌利亚冷笑一声,推开了门。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这里面坐满了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来自克里桑什玛姆的所有人,他们看上去都很快乐,有的享受着美食,有的一边说笑一边碰杯。
然而,歌利亚的两只耳朵完全收不到任何的声音。
尤格和泽克两个人,手里拿着杯子,开心地唱着歌,两旁的小孩子们笑着拍手伴奏。
弗鲁迪和弗朗茨兄弟俩正在玩掷硬币,弗朗茨看上去倒霉极了,每次硬币落下之后,都要苦着脸喝酒。
他手中的酒,似乎永远也不会喝完,那个硬币,似乎永远只会出现一个面。
玛莉卡和露露两个人坐在角落里,正神色凝重地讨论着什么,露露还不时地扫视周围的人。
伊尔达似乎对这样的欢宴没有兴趣,她手里拿着一本封面上绘着一个银色十字的书,一边看,一边喝着果汁,好像这里就她一个人一样。
克莱尔呢?还有大姐头和罗伦……
想到这里歌利亚准备往楼上走,可是无意间往吧台的方向看,发现,克莱尔正穿着笔挺的侍者服,站在吧台后面,擦拭着手里的杯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酒吧内的所有人。
歌利亚注意到,这个酒吧内的所有人当中,只有她的动作不是无限循环的。
于是他走到克莱尔的面前,坐在吧台前的转椅上。
克莱尔似乎并没有看见歌利亚,将手中的玻璃杯擦干净,放入消毒箱内之后,便拿起一块小抹布,准备擦拭吧台。
就在这时,歌利亚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克莱尔的手的移动方向上。
仿佛是突然从某个时空中被解放出来一般,克莱尔的瞳孔中突然有了神采。
“歌利亚,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你很无聊的样子,想陪你说说话。有什么酒推荐给我么?”
“你?当然,我这就给你准备。”
克莱尔从柜台之下取出一个纸盒子,再拿过一个杯子,往里面倒满了牛奶。
“牛奶?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你误解我了,我只是觉得,你还有事情要做,不该喝酒。”
克莱尔微笑着回答,如春风般的话语让这个充满异象的酒吧突然有了一丝温暖。
“好吧,谢谢你,克莱尔。”
“喝完就动身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歌利亚点点头,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将杯子往前一推,克莱尔将杯子拿到手里,冲了一些水进去,把水倒出,拿出一个崭新的白布,继续她的工作。
就在克莱尔将布塞进杯子的一瞬间,她的瞳孔突然散大,手里的动作也变得和其他人一样,机械地重复着。
上楼吧,看来这里的一切对于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想到这里,歌利亚便往楼上跑。
到二楼之后,就看见这一层是一片废墟,地面上到处都是碎石与尘土以及翻倒的桌椅,还有被砸碎的吊灯。
这才是这个酒吧该有的样子吧。
歌利亚转过身刚准备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喊声。
是罗伦,但是这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凄惨:“歌利亚,歌利亚我求你别走,你快来看看,快救救她,她快死了。”
歌利亚回头看,发现,后面的景象又变了,一切都被扫空,地面变成了合金板,罗伦正跪坐在正中间,怀里抱着腹部有一个弹孔的谷村黛。
大姐头……
歌利亚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到罗伦的身边。
当罗伦将谷村黛平放在地面上的时候,歌利亚发现谷村黛的腹部有些鼓。
怀着孩子?
歌利亚把手放在下腹部,轻轻按了一下,发现腹部很软,不像是怀了的样子,与此同时,一些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血的颜色已经开始发黑了。
他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教官……”他用一种垂死般的声音对罗伦说,“大姐头她……她已经走了……”
“你骗人,你骗人,你个庸医!你也不看看,她又不是心脏或者头部中弹,才出了这么点血而已,怎么就死了呢?我出这点血,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她怎么可能死呢?你骗人,你骗人!”
“看弹孔的位置,可能是贯穿了肝门那里……这个位置中弹的话,身体里的大多数的血液会在五秒钟之内从伤口喷出去。她不是只流了这么点血,教官,剩下的都淤积在腹部呢。”
“你就不能……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么?”
“我不是神仙,教官,我不是神仙……”
说完,歌利亚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对于罗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充耳不闻。
在这种哭声当中,整个酒吧仿佛换了一个风格,在余下的楼层当中,都是大大小小的荒神,对着匆匆路过的歌利亚张牙舞爪。
快到了……
歌利亚推开了顶楼的门,看到两个人正坐在那里,只不过,这两个人并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两个自己。
一个,身体已经有一半异化成了荒神。右半边的脸是汉尼拔的脸,右手变成了蚩尤的手的样子,身上半披着一件外套,胸前印着一个枯玫瑰版的雷托斯家徽。旁边立着一个大得可怕的大剑,剑身之上绘着许多奇怪的符号,而且整把剑似乎像是一个心脏一般,突突地跳着,那些奇怪的符号随着剑身的跳动,闪烁着红色的光。
另一个,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是瞳孔当中向外放射着异样的光芒,双臂之上也没有腕轮,身边立着一个神机,是长刀与榴弹炮,一脸嫌恶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他的衣服非常规整地穿在身上,胸前印着康乃馨版的雷托斯家徽。
歌利亚发现在两个人的身边各放着一把椅子,好像是在等着自己坐上去。
二选一?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沉雷,随后整个酒吧在歌利亚的脚下消失了,失去了支持的歌利亚对着地面坠了下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洞窟中特有的那种阴湿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他看了一眼周围,发现怀特正站在自己的左手边,而右手边,克莱尔,尤格,泽克,还有芬正看着自己。
克莱尔关切道:“看上去你很累呢,歌利亚,你还好吧……”
歌利亚的头又晕又痛,他害怕自己站起来之后又突然倒下去,索性接着躺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还好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好不好,我想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