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着面具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花丝尘含笑的面容,这张面容看上去是那么的温柔无害,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会卸下心里的防备,但是,这张面容究竟值不值得相信就连聪明机智如羽天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眼角的余光瞥见前方拐角处走出来的两个人影,羽天急忙把面具递还给花丝尘,自己站起身来绕了一下,站在花丝尘的面前,把他整个人都给挡住了。
轻轻颔首,算是给来者问礼,眉头轻挑,羽天的目光越过面前的人落到后面一个人的身上:“宫策兄,啧啧啧,这都多少年了,真是不简单,原以为等到老死都不一定会再见到宫策兄一面,今天居然让羽天我见到了,凌某要感谢上苍了!”说完后羽天抬头望天,一脸的真切神情。
“凌少主,当着圣君大人的面还要继续演戏,不觉得很无聊吗?”八年多以前的那一幕羽天难以忘记,宫策更加难以忘记,是以就算是羽天化成灰他也会认出来的。
这话恐怕换做是谁听了都会哈哈大笑的,更何况是羽天这个行事张扬的主儿,仰头大笑,似乎真的要把肺都笑炸了:“哈哈哈……宫策兄这么多年莫非是住在井底不成?怎么这般的孤陋寡闻?大陆上无人不知的事情宫策兄竟然不知,宫策兄不知也就罢了,怎么连宫宗主也不知道?”
“知道什么?”宫雷原本是不打算开口的,但是看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再一次被羽天贬损的不成样子便也就忍不住了,黑青着一张脸似乎要吃人。
羽天抬起拿着折扇的右手,用扇骨敲了敲自己头上的代表着宗主身份的发冠,然后放下手甩了一下衣袖:“宫策兄、宫宗主,瞧清楚了吧?现在我头上顶着的可不是昔日那个发冠,如今家父,哦,不,是父皇已经把凌字世家交由我来打理了,怎么样,很失望吧?”
“呵呵。”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戴好了面具的花丝尘从朱栏杆上站了起来,跨出一步站在和羽天平行的位置上,“怎么,难道凌宗主还在记挂着八年前的那件事情?不是说你,凌宗主这可就有些小肚鸡肠了。听说当年宫少主被凌宗主你打的浑身筋骨尽碎,如今才好没多久,凌宗主何苦在人家伤疤上撒盐。”
原本黑青着一张脸的宫雷此刻的脸色更加的难看,而宫策额头上的青筋也瞬间暴起,一张脸被涨得通红,另一张脸则是恨不得吃人不吐骨头。当年羽国京都城发生的那件事情几乎大陆上无人不知,此刻经由武林的圣君大人的口中说出来无疑更让宫家父子蒙羞,这可不是羽天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而是圣君大人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圣君大人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本座和犬子就先告辞了,免得某些人又无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冲着花丝尘拱了拱手,宫雷低着头,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瞥向旁边的羽天,含沙射影的说羽天无事生非。
闻弦音而知雅意,羽天也不否认自己是在无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只是悠然一笑:“那小侄就不送宫伯父了,宫策兄和宫伯父慢走啊,别被什么东西绊着咯。”
宫策一甩衣袖跟着宫雷走开,经过羽天身边的时候气哼哼的哼了一句,附带着一记冰冷的目光。
刚送走了两个个讨人厌的,又来了一个,是除了宫雷宫策之外羽天最不想见到的人:“凌羽天!你又对玉轩麒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一大早起来我去找他却找不到?你把他弄到了何处,快说,否则我今天不会放过你!”
“二当家的,你可笑不可笑!玉轩麒去了何处本座怎么会知道?也许他又跑到了某处的青楼妓馆风流快活了呢。”一张明媚的笑脸直晃得东方初出的朝阳黯然失色,不过笑归笑,羽天的这句话却是寒冰带雪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整天有正事不知道办,却那么操心别人的儿子,本座看你真是脑子进水了。”
“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关你的事,你快告诉我玉轩麒在何处?”溪云鹏的眼神中流露出急切的神情,或许这就是他从未有过的真情流露吧。
看到溪云鹏这个样子羽天真的是怒火噌的一下就升了起来,藏在广袖之下的手不经意间握成了拳头,就连羽天也没有发现此刻她的手背上的青筋绷起的有多高:“不知道!”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想起了昨晚的桑柒顼,羽天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玉轩麒消失的有些不是时候,再过两天就是武林盟主选拔的盛会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让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心中的怒火一下子便被清晰的理智给压了下去,这个时候不是发怒火的时候。莫非,玉轩麒派桑柒顼来只是为了让我分心的,他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我?我,凌羽天的软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啊!
挥手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溪云鹏举步便走,略显得有些快的步伐从容生风,就连花丝尘也不知道羽天这是要去哪里。被羽天推的踉跄了几步的溪云鹏望着羽天离去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衣袖,气愤离去。急匆匆离开的羽天径直往困海大牢的那片水潭而去,站定脚步,用神识扫了一遍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羽天身体向前一倾,跳了进去。一路向下游,直直下到二三十米深羽天才看到那个修建在水中的囚牢。其中那抹红色的身影很清楚的映进羽天的眼中。
落在牢门前羽天挥挥衣袖,从怀中掏出了圣君令,给看守牢门的人看了个仔细:“看仔细了吧?本座奉圣君大人之命前来瞧瞧这个人。嗯,你们看清楚了再放行,不用顾忌本座的身份。”
“是,属下等看清楚了,圣君令的确是真的圣君令,凌宗主您请。”拱手颔首恭敬地回了一句,侍卫转身用钥匙打开牢门,请羽天进入其中。
羽天走进牢门,站定脚步,单手负于背后,微微侧过头来,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本座有些话要单独与这个人说,没有本座的吩咐不得入内。”
“是,凌宗主,属下告退。”侍卫躬身退下,出去后又重新把牢门锁好,这才离去,往远处走了一些。
其实对于入俗境界的人来说在水中活动和在地面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寻找了一个位置羽天坐了下来,瞥了一眼红衣男子的面色羽天笑了笑:“不要白费力气了,用内力是不可能冲开被封的穴道的。你得知道凌字世家的点穴手法可是在江湖上五人能出其右,凌字世家之所以是天下第一世家可不是靠得花拳绣腿。”
当初羽天在点红衣男子的穴道的时候灌入了一股内力,所以凌字世家的点穴手法在江湖上是一绝,至今无人能解开被凌字世家的人点过的穴。
“你究竟想怎样?我都说过了,我是凌羽天没错!你若是觉得我的存在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大可杀了我,把我关在这里做何?”听了羽天的话红衣男子终于放弃了用内力冲开被封的穴道的念头,难看的脸色也终于好了一些。
“哈!——”羽天轻笑了一声,然后望着红衣男子摇了摇头,目光中有着可怜之意,“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的地位?你也太不自量力的一些,世间之人都认准我才是真正的凌羽天,你?谁知道是谁。”
“江湖上无风还能够起三尺浪,更不要说我和你长的一模一样,而我只要一直坚持我才是真正的凌羽天,没有人不会怀疑。”红衣男子望着面前的羽天就像是对镜自照,但是他自问自己不可能做到像她这般洒脱自信,从容坚定。
红衣男子的话羽天一个字也不落的听了进去,也很有道理,但是在羽天看来等同于他没说:“行了,你先歇歇吧,下面我来说你来听。你的底细我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你的确有可能是真正的凌羽天,但也只是可能。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溪云鹏,你就是为了想要从我的手里夺回你应该拥有的一切。不过,你确定溪云鹏能够帮你完成愿望吗?他可是跟凌字世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呀。”
“元泽大陆上除了冷离云和箫舒羽两位前辈就属溪云鹏前辈实力最高,我不找他找谁?”
“这世上强者为尊是没错,可是武力并不是什么都能够解决的。难道你也想学独孤临阁和风倚乐,把父亲给杀了或是软禁,然后自己获得一切?”
“我可不想那么做,不孝的名声我背不起。”
“那不就结了,有时候靠武力是行不通的。”羽天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一脸的轻松,丝毫未觉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有多么大逆不道,“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做个交易的,想不想听?”
“不听!”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就算羽天还没有说要做什么交易,有什么条件。
“我还没说要交易什么呢,也没说条件。”羽天望了一眼少年,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紧接着道,“我可以让出我现在的位置给你,也能帮你认祖归宗。”
这句话听得红衣少年有些震惊,从羽天进来他都没有正眼看过羽天,但是现在他却抬起了眼眸怔怔的望着羽天。这张和他自己一样精致到极致的面容此刻在这阴暗的水潭底部却仿佛也能散发出耀眼的光泽,那双黑眸是那么的熠熠生辉,深邃而幽凉,仿佛宇宙的黑洞,没有底。唇角挂着她那十几年不变的招牌式笑容,邪魅慵懒,摄人心魄,却不会让人生厌,更有一种自信包含其中。
“你说什么?”红衣少年片刻后回过神来,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又问了一遍。
“没错。”很是爽快的点了点头,确定红衣少年并没有听错,抬手捋了捋额头前垂下的发丝,羽天慢悠悠道,“我可以把我的位置让给你,并且帮你认祖归宗。但是,在你回复你的身份之前你要一切都听从我的安排,不得有任何异议。”
“我为什么要信你?”对于这个脾气阴晴不定的主儿红衣少年的确不敢太过于相信,江湖传闻不会空穴来风。
站起身来羽天走到红衣少年面前,微微弯下腰来,折扇在手掌心轻轻拍打,每一声都清晰的传入红衣少年得耳中:“就凭我现在是凌字世家的宗主凌羽天,凌少燕的亲生儿子,羽国的云墨太子。你相信我会比相信溪云鹏更有价值。”
“你这人出尔反尔惯了的。”微微抬起眼眸,红衣男子的头部动不了,很艰难的才能够看到羽天的脸。
双腿一弯羽天蹲了下来,和红衣少年平视,笑了笑:“白纸黑字为凭,圣君大人、风宗主、夜谷主、温护法、江门主作保,如何?”
羽天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而且说的话也十分有道理,由不得红衣少年不动心。在心中权衡再三红衣少年抱着豁出去的态度点了点头。正如羽天所说,溪云鹏不过是个江湖上的高手,仅此而已,和凌字世家半点儿关系扯不上;而羽天则是现任凌字世家的宗主,羽天说一句话等于溪云鹏的十句话,就连傻子都能明白投靠谁更有希望,何况红衣少年不傻。
玉轩麒呀玉轩麒,你硬是要逼我用出雷霆手段速战速局不可,既然如此,我凌羽天只好如你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