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朦胧,乐夕与音祁二人像往常一样在磬音池边抚琴,不料一曲未落,便被乐神传了过去。
“爹爹!”
乐夕看到她慈爱的父亲端坐于榻椅之上,只是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乐夕也未多想,走到榻椅前,坐在乐神身边,撒娇般说道:“夕儿正和音祁在磬音池弹琴,爹爹便叫了我们过来,不知爹爹有何事吩咐夕儿呀?”
乐神看着他天真烂漫的女儿快乐自在,甚感欣慰,只是……
“音祁,我有话要和夕儿讲,你先回房。”
乐神没有回答乐夕,却让音祁回避!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乐夕侧着脑袋,极其疑惑的望向她的父亲,只见乐神的脸色比他们刚进来的时候还要冷。
“是,师父,音祁告退。”音祁心里亦是五味俱全,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油然升起。
“嗯。”乐神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倒是乐夕抬起头来,冲着音祁安慰的笑了笑,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只一瞬便消失了。
“唉……”
音祁离开房间后,乐神先是发出一声长叹,然后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接着又从榻椅上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爹爹可是有何烦心事儿?夕儿愿意为爹爹解忧,只愿爹爹不再烦恼。”
乐夕看到一向坦然的父亲今日竟长吁短叹,她很少见到父亲如此模样,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夕儿,我很器重音祁,从小到大,我都把他当成我自己的孩子,就算你不想接管乐神之位,我也可以交给音祁,只是……”
乐神顿住了,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音祁是他一手带大的,从小听话乖巧、上进好学,再到现在的翩翩少年,成熟稳重、才貌双全,他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果不是因为……他和乐夕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唉!”乐神又是一声叹息,心里想着,如此对待音祁,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乐夕听的越来越糊涂,心里头更是疑惑重重,父亲究竟要和她讲什么?
她知道父亲对音祁特别好,无论是琴艺还是修炼之道,皆是毫不保留的教给他。
“夕儿,近日来你给子霁授琴,感觉如何?”
乐神话锋一转,让乐夕更加迷惑,方才还在说音祁,怎么又一下子提起子霁少神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乐夕还是很诚实的将连日来教琴的进展一一说给父亲听。
“爹爹,你是没听过子霁少神弹琴,夕儿都要自愧不如了!”想起那个人弹琴的样子,乐夕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她可真的没有夸大其词!
“是吗?”乐神听完女儿对子霁的评价,看来乐夕对子霁是颇为满意,接着道:“能够得到我女儿的称赞,看来他确实如人所言。”
“那夕儿还要继续教吗?”乐夕问道,既然他琴艺如此高超,不如让父亲帮她推了这个差事,那样她就不会为难了。
“当然要继续!”乐神肯定的回答道,乐夕的那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意味深长的对乐夕说道:“夕儿,为父希望你能够跟子霁好好相处。”
“嗯,爹爹放心,夕儿会的。”乐夕答应父亲,她本来就与人友善,更何况子霁有恩于她,所以跟他好好相处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接下来乐神的话却让乐夕犹如晴天霹雳!
“夕儿,以后你要和音祁保持距离……”乐神迟疑道,脸色也在一瞬间暗沉了下去。
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做吧!从音祁来到音邈宫,他看到年少的乐夕再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池边发呆了。他有些庆幸音祁他们的到来,从那之后,乐夕孤僻的性子开始变得开朗起来。
可是目前这种局面,却是他不想看到的,他只道他们关系要好,没想到……他何时如此糊涂了?
“什么!”
乐夕怀疑她的耳朵听错了,抬起头来看向父亲,却发现父亲的脸色及其难看,“爹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乐夕一瞬间慌了神,她每日都和音祁在一起,亲密不可分离,如今父亲竟然让他们保持距离!她真的怀疑这话是从父亲口中说出的话,父亲不是一向都很器重音祁吗!为何他的态度变化竟如此之快!
“夕儿,我现在不方便跟你说明其中的缘由,以后你就会明白的,爹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能理解爹爹吗?”他早知道乐夕会是如此反应,但是他还是要这么做,他再次感觉到自己的残忍。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有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开心幸福呢?
“我不听!我什么都不要听!”乐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冲出门去,眼泪紧跟着夺眶而出。
一切都是骗人的!父亲不是最疼爱音祁的吗?方才还说要把乐神之位传给音祁,现在却让她与他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
怎么可能保持距离!!!
此刻,她的心像是被刀子割开来,滴答滴答在流血,让她心痛不已。
她一口气跑到了磬音池畔,磬音池的水依旧汩汩作响,山谷间雾气朦胧,她与音祁在这里度过了岁岁月月,他们的情意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她的脑袋里一直重复着乐神方才所说的话,她不明白一向慈爱的父亲为何在今日变得如此坚决,更不明白为何父亲不允许她和音祁在一起。
她拼命地摇着脑袋,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不然她会更加崩溃!
“夕儿,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熟悉又亲切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她崩溃的情绪彻底释放出来,扑在对方的怀里痛哭起来。
“没事……”乐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没事?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我会和你一起承担!”音祁查觉到乐神反常,所以放心不下,然后他就看到乐夕一个人跑来磬音池,于是赶紧追了过来。
乐夕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望向那个自始至终都在关心她的人,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为何父亲要那样对待他。
音祁看到她哭成了个泪人,心疼与焦躁交织在一起,在他心中,乐夕既坚强又勇敢,就算遇到再困难的事情都不会气馁,为何今日……
他撩起洁白无瑕的衣袖,轻轻的擦拭着乐夕脸上的眼泪,而擦干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他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问道:“师父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乐夕愣住了,身体僵了一下,叫她如何告诉他?她不能说,父亲在他的心中,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他景仰他,崇拜他,尊敬他,可是现在……
如果告诉他的话,他势必会去找父亲,万一起了争执,那样岂不是更加惹怒了父亲,所以她想,这事慢慢跟父亲斡旋,父亲那么疼爱他们,不至于真的抹杀了这一切吧!
她努力让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音祁,我真的没事,是因为父亲责备我不习仙术,又甚贪玩,所以我才难过。”
音祁再次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几千年来,乐夕不喜修仙问道,师父何曾强迫过,今日又怎会责备起来,她撒谎的技术未免太拙劣了些。
他还想再继续问下去,不料听到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乐夕,别来无恙!”
子霁身着一袭黑色长袍,正向他们这边走来。磬音池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入的,他能进来,肯定是得到乐神首肯的。
乐夕听到有人来,便从音祁的怀里探起身。
“不知少神今日来音邈宫所为何事?”因为乐夕方才的哭泣,音祁没有了往日的客气,但依旧保持着冷静沉稳的态度。
“我今日前来叨扰,只不过有些话想单独问乐夕,不知可否方便?”子霁方才所见的情形,让他的心里泛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嗯。”乐夕点了点头,然后对音祁道:“音祁,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好吗?”
“好……”除此之外他还能怎样?
乐夕跟着子霁向前走了数步,便停了下来。
“你哭过?”
当乐夕抬起头来,子霁才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有泪痕,他不禁暗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他的心似被揪起来一样疼,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他心里,乐夕是那么的爱笑,她既聪明又顽皮,既温柔又可爱,他有点束手无措,不知道该怎样来安慰她?
原来,方才她在他的怀里,他是以这样的方式在安慰她……
乐夕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问道:“有什么话要问我?”
“乐夕,我真的很关心你,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请你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只要你开心就好,可以吗?”他多么希望能像他们方才一样,他也想揽她入怀,可是他却不能。
乐夕无可奈何的苦笑,内心却道:“你帮我解决,正是因为你,父亲才让我和音祁保持距离……”
于是她还是如方才所言:“我没事,你找我到底是为何事?”
“其实……”他顿了顿,接着道:“父亲吩咐我来此调查一些事情,我路过这里,想来看看你。”
“看我?”乐夕不解。
“嗯。”子霁诚恳地点点头,今日不知为何,特别的想她,便不由自主的来到了音邈宫,却不想见到了最不想看见的……
“不知东君让你来此调查何事呢?”乐夕想到他方才所说的话,这里有何不妥,竟会引起东君的注意?
“无非是例行公事,我早已探查过了。”子霁现在最关心的是乐夕的情绪。
“看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来今日无法听你弹琴了。”
“我没有带琴出来。”
原来他来此是想听她弹琴,乐夕想起父亲对自己说的话,要和他好好相处,要尽心将琴教给他,哪怕他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琴者了。
“无妨。”
他笑了笑,接着道:“不过,你可知凤尾琴乃是一把可与身心融为一体的绝世古琴。”
“凤尾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乐夕听他说起凤尾琴,猛然想起那日在天庭发生的事情,难道他知道其中的原因?
“凤凰乃百鸟之王,亦是太阳神鸟,其灵性极高,乃辟邪压胜之灵鸟,而凤尾琴乃由凤凰尾羽所化,灵性极高,可以与至高琴者融为一体,而琴者对其更是运用自如。”子霁迟疑了一下,“只是……”
“只是什么?
乐夕见子霁如此直率的性子也吞吞吐吐起来,感到更为疑惑。
“只是与妖魔相克,二者相触必遭反击……”
乐夕只觉得一阵眩晕,身体也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与妖魔相克???
在天庭发生的事情又一次出现在乐夕的脑海里,难道他怀疑音祁是妖魔吗?
不是的,音祁的母亲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音祁说什么也不会跟妖魔扯上关系!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她不相信,她绝对不会相信的!
“你骗人!你肯定是来骗我的!是不是我爹爹让你这样做的!”
肯定是这样的!父亲才让她跟音祁保持距离,现下他又来跟她讲这样的话,他们肯定是早就商量好的!
她想起音祁几岁时被他的母亲送到音邈宫,从那时起,他开始像个大人似的守护着她,有他在她身边,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乐夕,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没有骗你,我方才所言都是事实。”
看着乐夕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子霁想要扶她一把,可是她却躲开来,这让他自责不已,没想到她反应竟是如此强烈,他心里暗骂自己不该如此草率的告诉她,何况她刚刚还哭过,心情已然不好了,现在又告诉她这个事情,她怎能接受得了。
他早对凤尾琴之事有所疑惑,而父亲又称绝崖谷附近异常,所以他才暗中探查,他也不能肯定事情真如他判断的那个样子。
乐夕这次真的承受不住了,父亲言明让她和音祁保持距离,现在子霁少神又告诉她……虽然她死都不会相信这一切,但是她又怎能一下子接受双重打击。
就在那瞬间,她的胸口闷痛起来,她难受的捂起胸口,脸色比白纸还要苍白。
子霁心知不妙,正要上前扶她,不料鲜红的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乐夕只觉眼底一黑,在她将要倒下去的时候,那个人将她抱在了怀里,她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她看到他的眼睛里掺杂着懊悔与心疼,只是她说不出任何话来,便昏死了过去。
“乐夕!怎么会这样!你醒醒!”
子霁呼喊出来,他的心也跟着剧痛无比,他自责着,咒骂着自己,真想一掌拍在脑门上,为何要伤害一个让他倾心的女孩!
站在不远处的人看到乐夕倒下,三两步便飞奔而至,他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乐夕再次犯病,他只看到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严重,而且还被那个人抱在怀中,心中的怒火一下被点燃了。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冰冷至极,即便他对人友善,但面对心爱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再好的脾性也被摧毁了!
“我没有对乐夕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乐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乐夕到底怎么了?”
“把她给我!”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提起袖口轻轻擦拭着乐夕嘴角的血渍。
“都是因为我才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会治好她!”
子霁没有要放手的样子,虽然他不知道乐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他相信他一定可以治好她。
“原来真的是你!是你把她害成这个样子!”
乐夕方才那么伤心,肯定是那个人说了什么话刺激了她,才让她旧疾复发,音祁此刻怒火中烧,拳头握的咯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