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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应是至亲人 动如两浮萍

黄默丘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日跑出去的小孩子竟然会独自一人回来。直到于城门守卫确认过了他才肯相信。他本想着利用这个孩子,找到那日潜入玉楼纵火的凶犯。当初玉楼抓到的那人说出了怀安这个名字,却是远在百里之外的地方,这之间是一个孩子绝不可能独自行过的距离。那凶犯若是将这孩子带走,却没有带去他们所在的怀安城……难道,这孩子竟是避开了他的耳目,在这几个月里,一直留在长亘附近吗?

蝶屿阁的那位如今也不避讳了,叫身边最亲近的婢女径直将孩子带上去了。自那人潜入玉楼专为向蝶屿阁透露孩子所在之后,黄默丘便很肯定蝶屿阁那位与纵火的必是同党。之后,她贸然地离开长亘去往怀安,却并未将孩子带回,更叫他肯定了这一点。亲生的骨肉,养在身边近十年,怎么可能就这么丢给一个外人呢?

只是,他左右思量着,总也想不出她是如何能在玉楼之外找到同党。

玉楼虽是繁华场所,可能见到的她的只那么几位朔仓头目,且俱是企图与本朝交好却被冷落的,绝不可能做出焚玉楼的事。

前有身穿兵甲的死尸伏于前阶,后有玉楼起火,烧去半壁。这件事行走于长亘与都城之间的敕风必定会告知给叶延。那么,皇帝一定早已知晓了。他这玉楼,看上去像密不透风的监牢,实际上对于皇帝而言,不过是座庭前的摆设,只消一看便能得知全部秘密。这都要拜敕风所赐。

或许狠下心来搏他一搏呢?此时,若能不顾其他,将那孩子关起来,再加严刑,做母亲的定会将所有同党招出来。虽然他失职在先,但若是先于敕风找出凶犯并捉拿,或许皇帝能瞧见他的手段,对他网开一面呢?

黄默丘叹出一口气来,似乎眼见着别人将他的所有心血付之一炬那般。那位曾是朔仓公主,如今又是皇帝拿住朔仓的把柄,他如何动得?左右碰壁下,难道只有等死的份了吗?

如今朔仓已不再屯兵,为何皇帝还要用这雕砌的玉楼监禁连公主都算不上的人呢?要照他看,根本是划不来的一出。还不如让他们将现在的公主或储位送至都城,在皇帝眼睛底下牢牢地困住。只是,玉楼在一天,他就得守着一天。再多怨气,他从不讲给别人,只在心中想想罢了。

蝶屿阁向来是与他对立的。他安插进去的耳目都会被她发现,然后连借口都不找一个,便给扫出玉楼去。现在更不必谈了。蝶屿阁必定被重重围住,为的就是不让消息走漏出去。他想探听也是白费。或许只有晚些时候捉来一个婢女问问看了。

可同黄默丘猜的不同,蝶屿阁内无一人能料到那孩子的出现,包括如今已抛弃“未勒”这一曾无比显赫姓氏的魏良持。

她本以为这孩子走得那么决绝,定是此生再不能相见了。她怎么也没能想到,这个女儿还会回到玉楼,而且已有了个让她无比心痛的名字。这个孩子,到现在也没等到她的父亲给她取名,却接受了一个纵火凶犯给她的名字。

未勒良持明明已经许久未见过沙漠那遥无边际的样子。可此时,她却感到黄沙满天,而她正在沙丘之上驻足,面对着四面同样的景象,感到无处可走。

或许她的心早已死了。否则,在他又一次失约的时候,她怎么会一点都不难过?照常理说,他给的一个“归“字令她那样欣喜,她没等到人,应该是失望的。可这里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应该”。

如今,她的女儿告诉她,蘶儿是她的名字。未勒良持当然明白这个“蘶”是从何而来。她只是从没有想过将她现在所用的“‘魏”姓与孩子父亲的“‘葉”字放在一起变成孩子的名字。这孩子是她瞒着叶延的决定,纵使觉得亏欠了孩子,她也不愿自作多情。

可有人替她圆了这份情。她竟然还有些感激。于是,她才发现所谓的“不愿”,其实更多是因为不够勇敢。

“母亲,我求您,一定要帮帮他们。我知道您是朔仓公主,您会有办法的对吗?”

那孩子跪在她面前,哭着说道。作为母亲,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孩子的请求

十年了。

“他们是谁?”未勒良持问她。

“他们……云斋!是云斋!他们!”这孩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凭她口中说出的词,未勒良持猜到了是怀安那家人。正是他们将这孩子从玉楼中带走的。那个叶延派人从她这里取走的包裹,也是他们留下的。

果然如她所想。她决心将这孩子留在云斋,便是相信云斋是以成为她的另一个家。这玉楼,实在难以称作是家啊。

“他们怎么了?”未勒良持温柔地问。

“皇帝要杀他们!”

四周围着的婢女纷纷回过头看。未勒良持缓缓地走下来,将跪着的孩子扶起,拭去那小脸蛋上的泪水,又捧着她的脸,说道:“孩子,别说傻话了。进来,我带你沐浴。”

这孩子从来都听话的。她刚作母亲时,瞧这孩子不哭不闹,一逗就笑,曾觉得这孩子不够聪明,不够她父亲那般凌厉。可后来孩子大了,才叫她怀疑,那小小的一团,如何知道哭或是闹会让她陷入麻烦呢?

直到她撞见这孩子要借着黑衣人离开玉楼,她才明白。这孩子不是不够聪明,也不是不够凌厉。她只是太会骗人了。将她这个母亲完全地骗了。

此刻,她轻抚着女儿的头,带她到寝屋里沐浴更衣。那儿早备下一桶热水,可以叫这孩子歇一歇了。

她将女儿身上满是灰土的衣服褪下,把舀起的热水兑在凉水里,试了水温,再淋到她的身上。这孩子长高了些,手臂也胖得鼓了起来。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亮了,如两颗星星,一眨一眨,一闪一闪。

“母亲。”

“嗯?”

“您不肯吗?”

“什么?”

“云斋!”

未勒良持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她那张小脸。那颇似叶延的嘴巴正用力抿紧,以显示出一种悲痛。她有些惊讶,这才意识到刚刚在庭前孩子说的不是玩笑话。

当然不是了。她心里想。这孩子像她,是再难都不会流泪的,因为泪珠都留给了某些人,某些事。

“他们遇到了什么事?”

“母亲!他们都是好人,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

未勒良持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人。

她难道不算是好人吗?

她那父亲呢?她那让朔仓部数十年和平祥乐,让朔仓人踏过的地方只有欢笑的父亲呢?谁曾经顾及过他们是好人?那现在的朔仓首领,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可曾顾虑过她的父亲是个好人?

她曾那么愤怒,恨不得以死相报。可她没有。因为在这人世间,她还有牵挂。对这孩子,她做的太不够了。

“孩子,为人不止生死,也难论好坏,你能明白吗?”

“您说,他们已经一躲再躲,只是想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可以?那皇帝究竟想要什么,连这样好的一家人也不放过?”

未勒良持继续舀起水给她清洗身上,不再说话。

很多事情,她一个孩子不会懂得的。比如,她的母亲也是因那位皇帝下的命令,所以必须在这玉楼中度过余生。比如,她身上带着一半的血脉,其实与那皇帝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因其施以全族的羞辱,将永远烙刻在朔仓人心上。她的恨,连掉入一粒沙子都能激起千层浪。

可她也不必懂。她只要自在地活着便好了。不论是被叫做“蘶儿”,还是“孩子”。

未勒良持给女儿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衫,再带她到桌上用饭。这孩子饿极了,很快便吃光了桌上的东西。她放下筷子,拿袖子擦了擦嘴。

“如果您不肯帮忙,便送我到都城去吧。”

未勒良持笑了。这孩子一贯是敢想的。于是,她拿柔和的语气问道:“你去都城做什么?”

“我去找父亲!找他帮我啊!”

未勒良持被吓了一跳,拍桌而起,怒斥道:“不准去!”

蘶儿又拿那双眼睛看着她。那是一双更像叶延一些的眼睛。此刻,蘶儿眼睛红了一圈,竟与平日不同——在女儿身上,她看到了自己。未勒良持却不愿意承认,女儿虽然面目像父亲,可表情神态明明更像母亲。她厌烦自己,恨不得女儿处处都像父亲才好。

可那只是血脉上的父亲。叶延甚至不知有这个女儿的存在。如果蘶儿出现在他面前,他会很惊慌吧。

叶延说过的啊,他的一生,专为保护另外一个人。未勒良持总觉得自己也可以拿一生去对待一个人。不谈保护也罢,那么,就是守着他,不叫他知晓罢。

她这心思,本来以为是谁也不知的……可蘶儿却知道得那么清楚。

“你不肯去扰他,只是等他,可曾想过他其实也在等呢?”她如是说。

未勒良持只是摇头。她永远不会去做那样的打算,即叶延是因为传达消息无方才一直不与她联络的。一是有时的确会借敕风的传递而知道叶延的种种消息,上次那个包裹即是一例;二是,她断然不会靠承认叶延的不足来安慰自己的……否认事实,是弱者所为。在她看来,叶延叫她等,或是根本忘记了还有她在等,只是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做——那件他会做一辈子的事。

蘶儿站起来,用小小的手去够她的脸颊,于是她才知自己哭了。被拘禁于这玉楼中叫天下人耻笑,时间长了,她的心思早被磨得同那墙上灰瓦一般高,再跃不出去了。

此生都将如此,如此了。

未勒良持把女儿的手握在手里,放在另一只手里,轻拍着说道:“孩子,你听话,算母亲求你的……不要去,好吗?”

蘶儿摇了摇头,一副失望的神色全然现在脸上,丝毫不顾及她心中的挣扎。

“对不起,母亲……我不去,昀千也会去的……”

“昀千?那个敕风?”

“便是他找人送我到长亘的。他说,总要让您知道,这天底下已有别人知道我父亲的身份了……”

“他……他不可能会知道的!孩子!你也不可能会知道的呀!”她否认道。

“不!母亲!因为父亲十年前被困都城,所以,昀千说,我的父亲便是敕风首领。母亲,您告诉我父亲姓叶,不是吗?敕风首领便叫叶延啊!”

“为何你会知道这么多?你……他被困在都城,你如何知道的呢?不,他不是你父亲的……”

蘶儿打断了母亲的自言自语。

“因为您啊。您总是望着都城的方向,一听闻都城的消息,便日夜忧心不能安睡……我怎么可能不知?”

而皇帝下令叫叶延——统领敕风之人不得踏出都城的事,亦只有尚在活动的敕风知晓。因此,能够两相印证的机会不多,却叫她碰上了。

而另一边,黄默丘竟终于下了狠心。

当夜秉烛之时,几个着玉楼守卫制服的人当着未勒良持的面抢走了她的女儿。

蘶儿当时哭得那样凶,真像个普通的十岁孩子被人强行带离父母身边那样。

未勒良持在被来人推倒之后,在冰凉的地面上坐了许久。直到天边泛白,她的心中,才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哪怕是要舍弃此具肉身奔赴死亡,她也绝不再为人鱼肉,任人宰割……

那逼得人与至亲至爱分离的皇帝,不能就这样算了,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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