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北漠里出现了两个身影,一大一小,从早到晚,就这样挨着到了年边,回想着离开孤峰时的日子,那时候走过的是一片白雪茫茫,现在是黄沙漫漫,不得不感概的是时间流逝的太快了。
修行者往往要比普通人多上许多寿命,境界越高,寿命越长,可就是这样,拥有越多的东西却越是最需要,修行者往往一闭关,少则几月,多则甲子岁月,等活的活久了,才发现自己留给自己的,也唯有修行了。
这是阿力今天练拳的时候问过许子和的问题,阿力在经过贤人传承之后,许多懵懂的事情逐渐变成了他的道理,也带来了许多疑惑。
对此许子和只有一句话告诫:立足于当下,放眼于未来。
老人着手准备年里过冬的粮食,这次阿力收获极为不错,带回了许多沙瓜,放在窖里储存,到来年春天都是水汪汪的,别看现在的北漠温和,完全没有冬天的迹象,可只要等过了冬至那一天,那完全就是另一幅景象了,想想看,一片黄沙突然间变成一片银海,那会儿就该感叹北漠的冬天了。
在阿力和老汉极力挽留下,许子和会在北漠和一老一小过完这个年再动身继续前往北长城,许子和留下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等离开了北漠,离着北长城就没有多远了,自己还没到武夫三城境,到时候云衣不高兴了可就不好了。
这样想想,许子和不禁有些犯愁,干脆就歇了下来,如今习惯性地从暖日里取出一个酒葫芦,小口地喝起了酒。
“许大哥,早知道就不让爷爷给酒壶你了,你这些天都喝了好些酒了。”阿力见状抱怨道。
许子和一愣,问道:“我喝了很多酒吗?”
“是啊,好几坛子了。”阿力说道。
许子和想了想,点点头,“那是挺多的。”
然后许子和话语一转,说道:“不喝酒怎么练拳啊,不练拳怎么练剑啊。”
阿力捂着额头,轻轻自语道:“自己每次都这样说,我说要喝点酒就不让。”
“哈哈。”许子和一笑,然后学着某人的样子将酒壶一抛,酒水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许子和双拳摆舞,拳风刮起,将酒水尽数裹起,吹入口中。
“阿力,练拳了。”许子和大喊一声。
......
年已至,不知不觉间又过去悠悠一载岁月,南方和北方的年味完全不同,南方大街小巷里,随处挂着红灯笼,以期盼来年的红红火火。
普通百姓的生活依旧,劳累一整年赚取的积蓄在这一天终于能够派上用场,家中有小儿的,那更是要热闹几分,因为一块肉,就有好几个小脑袋瓜子期盼着。
大秦强盛,强在军,强盛在朝野之内,而百姓,只是作为抽取钱财的源头,一生忙碌也只够填饱肚子,但他们并无多少怨言,因为他们知道,大秦并不是一座密不透风的铁墙,在城墙外面,有许多人正在虎视眈眈。
宋兴与蒙坚站在城楼之上,两人遥视北方,蒙坚说道:“陛下突破武道巅峰,更不可亲自直面北方。”
一皇一将,两人虽为君臣,但更是修行路上齐头并肩而行的同伴,蒙坚成为五城武夫时,率军修葺长城,而宋兴则坐镇大秦,思索北方战事。
宋兴不与蒙坚称朕,说道:“顺势而为,钦天监已经发布新一年时令,我不想再让我的百姓承受如此繁重的税赋。”
“再者,北方胡族,蛮荒妖族不断骚扰,啃食我百姓血肉,化为天魔更是蠢蠢欲动,待到百家圣人压制不住天外天,整个大秦,就会沦为他们坐地分赃的一块肉,阿蒙,你忍心看到这一幕吗?”
宋兴转头看下蒙坚,这位身着盔甲的大秦第一神将目光直视宋兴,轻声说道:“不过这一身粗糙皮肉,即使他们要啃,我也要让他们掉几颗牙。”
宋兴哈哈一笑,“你这家伙。”
“陛下,将军。”
一位老人缓缓步入城楼上,正是钦天监监正左齐辉。
宋兴点点头,蒙坚则是回应了一声左监正。
左齐辉走上城头,微后站在宋兴一旁,对于自己的身份,老人拿捏的很准确,不逾越,也不自谦。
“陛下,时令将在三天后发布。”左齐辉说道。
宋兴短暂沉默后说道:“再拖后一天吧。”
“是,陛下。”左齐辉直接应到,时令拖后一天,便意味着这一整年,大秦百姓可晚一天劳作,也就意味着,大秦少了一天的税收,意义之大,不言而喻。
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陛下,这时令一发布,恐怖北长城那边,不好受啊。”左齐辉叹道。
宋兴依旧目视北方,说道:“蒙坚,你说说看。”
“北长城自古以来就是艰苦之地,剑气流转,武道繁杂,更有百家圣人经文压胜,即便如此,却是剑仙源源不断涌现,靠的是什么?自然是生死边缘的不断试探,在这种压力之下,修行不用去担心。”
“但是”宋兴不消蒙坚说出,而是替他说下去,“即使是剑仙,也得吃喝啊,也得过日子啊,儒家老圣人也想着一箪食,一瓢饮呀,时令一下去,由往常的二十四节气里的八次货运,变成如今的六次,谁受得了?”
“再加上你蒙坚还在修葺长城,那条秦直道,还得扩,这样一来,谁还愿意走这条商道,我们呐,这是把北长城往绝路上逼啊。”宋兴感叹道,“即便如此,他们北长城也不能退后半步,为什么?因为他们背负的名誉,六百年前的大秦守护者,退了,他们就会被后人永远唾骂。”
“蒙将军,左监正。”宋兴唤了一声。
两人应道。
“不管北长城如何怨恨我们,但至少在他们支撑不下去的时候,身后的大秦,还有我们接着守护。”
“是,陛下。”
“是,陛下。”
......
云衣最后登上了长城的尽头,如往常那般坐着,两只脚轻轻悬在墙壁上,长城这边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就连长城那边的蛮荒之地都覆盖上了一层银毯,那边的胡人依旧不知疲倦地骚扰着长城,以至于云衣此刻就想清静一下,都需要出剑才能作效。
不知何时,云衣身边出现了一个身影,脸庞苍老,眉发须白遮住了他悠远的双眼,可是他的身形却是挺拔,只需站着,仿佛这座长城就是安稳的。
他叫周幽鸿,守着北长城已不知多少年,他不随青天的岁月流动,他只属于北长城,北长城以往的峥嵘岁月,同样也属于他。
活的久了,见过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可会放在心上的,却是越来越少,只不过对于云衣,周幽鸿是打心底里喜欢,出于一些可怜,更多的是一种认同,就像和自己的某种孤独一样,虽然只有那么一丝,却是永远都会存在在自己的心里。
而且如果不是自己专心要去追杀那位蛮荒之主,那一场大战中,云衣的父母就不会死了,从上古开始,到那段隐秘不发的时光,再到如今的青天,北长城啊,已经有多久没出现过一对神仙伴侣了。
“去吧。”周幽鸿说道。
云衣转头看了一眼这位北长城的话语人,然后转回头,说了句算了。
“周爷爷,下一次大战,三千妖岭那会有某位远古大妖来主持战局吗,不然的话,他们如今的底气不至于会这么足吧。”云衣问了个关于战事的问题。
周幽鸿看着云衣,笑着说道:“云丫头,你是担心他正好会赶上下一场战事吧?”
“哪有。”云衣嗤恼了一声。
周幽鸿笑而不语,心情有些好了许多,于是装着样子掐指说道:“咦,剑门关外怎么来了一位客人?”
云衣只是有些好奇地看向周幽鸿。
只见周幽鸿手指轻轻一弹,一段时光碎片飘扬而起,在这皆时光里,一个身穿着黑衣外套,腰别清透玉佩,另一边扣着一个棕色酒壶的青年男子正跨过无边的黄沙前行,在男子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个期盼的笑容,望着前方。
仅此一个画面,然后时光碎片便零星散落,周幽鸿回头一看,咦?身边的小姑娘怎么不见了。
周幽鸿坐下身,两条腿悬在城墙上,他想了想,好像好久都没有过这样悠闲的时光了,为什么呢?
蛮荒和妖岭那边太不老实了,北长城呢,也有人按耐不住寂寞了吧,生而为人,该有的信仰还是得有的,一味想着修行也不行,周幽鸿忽然抬起一只手,与此同时,在蛮荒深处炸起一道剑光,只见一道身影飞出,浑身是血,已经没有了气息。
抬手间,一位十二楼剑仙就此殒命。
周幽鸿喃喃道:“时光匆匆,北长城不变的人心啊。”
然后他抬高了音调,说道:“辛卯,有不服就尽管出剑,没有不服,限你半个时辰内带回一位蛮荒剑仙的头颅。”
北长城寂静无声,只见一道凌厉的剑光,直朝蛮荒而去。
......
北长城外有一条大河,河的对岸是剑门关,云衣站在河边,细数着这条河流过的时光,然后一步踏出,轻声念道:“怎么还学会喝酒了?”
剑门关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