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酣睡,睡梦中香甜,做了许多关于春天的梦,一个接一个的,一个梦还没醒,他都能记得在梦中自己跟着许大哥练拳的情景,出一次拳,沙漠里就会开出一朵红色的花。
所以睡梦中的阿力,嘴角也会有一个不自觉的笑容。
许子和在高空中御剑飞行了一大圈,主要是体内的剑气荡漾,需要释放出来,只不过最后还是出了个洋相,从不低的空中笔直摔了下来,吃了一嘴的沙子。
墨竹虽然是想载着许子和落下,可架不住许子和还不会驭剑之书,之所以能够御剑飞行,完完全全是疏影和墨竹剑灵所为。
星榆将阿力如何睡过去的原因大致说了一遍,反正是天大的好事,能获得传承,意味着阿力是得到了一位贤人的认可,且不说以后的成就会有多高,只消在贤人遗志的潜移默化之下,阿力以后也定会成为一个光明正大的人。
老人要是知道这回事,估计会乐的拉上自己多喝上几杯了,许子和这样想到。
许子和感谢星榆,星榆也感谢许子和将同伴救出,但此间事了,星榆需立马赶回观海书院说明情况,不过却是会说一个谎言,贤人遗迹无人获得,已经弥散在天地间,反哺人族。
而阿力,会在这大漠里潜心修行,为人族未来的兴旺,奉献出自己的思想。
许子和好奇这个谎言不会被观海书院,甚至是钦天监知晓吗?
星榆只是笑了笑,说了句君子欺之以方,书院里多的,不就是君子吗。
两人相视一笑,互道了再相见,星榆便带着一行人回天安城赴命,至于罗云龙,自然会有人来带走他。
临别之际,唐采莲较众人晚行一步,郑重谢过许子和,并将自己苦心钻研出的暗器赠予许子和,虽说可能不会起到多大的作用,毕竟现在的许子和,倾尽全力便能与九楼剑修一战,但怎么也算是唐采莲一份心意,特别是从心底里的认可。
只是许子和后面戏谑地一句话,打乱了严肃庄重的气氛,许子和说道:“唐姑娘,要是喜欢星榆的话,需不需要我去帮你说一声,经过北漠一遇,我似乎是和他成为了朋友呢。”
幸好许子和救过唐采莲一命,不然那漫天的银针就要落下,许子和看着也是头皮发麻。
看着唐采莲飘忽的背影,许子和就纳闷了,怎么星榆就没看出来唐采莲是个姑娘呢,唐姑娘名字就是女子的,说话声音也那么轻柔,可是奇了怪了。
许子和手往脸上一搭,自语道:“自己这面具都还没扯下来。”
......
大漠的冬天,月光依旧明亮,星光依然熠熠,老汉送走了程琬,人不见,老汉却还是站在小屋门口,褶皱眼皮的双眼依然看着前方,眼神复杂,流露出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扑通。”
老汉猛地跪倒在黄沙中,膝盖与黄沙摩擦出有力的声音,他高举双手,然后跪拜,“谢谢您,沙漠之神,让我了却了一个心愿。”
程琬离去之时,手里拿着一柄巴掌长的木剑,木剑灵气流转,很是不凡,她为老人解释道:“这是衡灵宗执法司木牌,可不问缘由,直接斩杀门中弟子。”
“既然查明了杀害我家中亲人凶手,那么我就用这木牌,行法刑,既报我杀父之仇,亦是了结您这几十年来的心愿。”
老汉记得程琬说这些话的时候,果断凌厉,哪像是一位女子?
不过老汉很欣慰,等许公子回来了,咱就和他唠叨唠叨,即使修了道,也不会全忘了人间世嘛。
那位女子,唤醒道心,如衡灵宗成立之始的那位女子执法长老一般,与道通行,如出一辙。
许子和安静地坐在阿力身边,手里摇晃着一个酒壶,许子和是突然想喝酒的,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喝,看看星空,想想长城那边的那位姑娘。
阿力身体表面有星光流转,然后有一个个蚂蚁大小的文字一闪一闪,拼成一段段文字,有贤人闵损所言,更多的,是那位圣师与弟子的交谈,一字一句,散发着比月光还明亮的光,对阿力来说,这是一场从内心深处发起的传道授业,而对许子和来说,这更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奇遇,儒家经典,对许子和往后的修行之路,有着不可言喻的裨益。
所以就该喝酒了呀。
七层星台内的灵力一点一点地浸润着阿力的身体,平和自然,阿力依然做着各种各样的梦,从春天一直到冬天,有武夫一拳隔断江流淹没人间;有剑仙一剑劈开天幕,光照万物;有百花绽放,仙子从花苞中展现婀娜。唯一不变的,是阿力背后的那一片茫茫黄沙,永远不变的春夏秋冬。
北漠河缓缓流淌,河水逐渐增多,将干涸的河床重新湿润,河边,一株株绿色藤蔓绵延生长,藤蔓上结着一颗颗婴儿拳头大小的沙瓜,不几时,便能长大许多,许子和摘下一颗,就着酒水吃了一口,并不苦涩,反而带着一股清香,配着酒水,又有一股厚重。
一只小狼迈着小步子想靠近许子和身边,走两步退三步,又不敢靠近,在小狼身后的几十米远,一只老狼双眼紧盯着,许子和不禁失笑,看样子是这只小狼太过调皮,趁母亲不注意走到了自己身边,老狼对危险的嗅觉可要灵敏多了,天生的本能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类,可能只需要一个手指头就能杀死它。
可是母性不会让它白白看着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险。
许子和招招手,小狼眼睛瞪了瞪,似乎没感受到危险,迈着小步子就向着许子和跑去,身后的老狼见状,双眼变得狭长,死死盯着小狼的身影,它前腿朝前移出,蓄势待发。
小狼靠近许子和身边,鼻子嗅了嗅,只觉得莫名安全感,很熟悉,就好像出生时依靠在母亲身边一样。
小狼不自觉地把头颅搭在许子和膝上,蜷缩着身子,许子和低头看着,这头小狼,还颇有些灵性,阿力继承的贤人遗迹,竟然还有几句文字向着小狼的脑中飞去。
许子和看了一眼老狼,微微点头,挥了挥手,灵力传音,直达到老狼心海之中,老狼呜呜两声,然后匍匐在地面上,眼神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后代趴在一个人类的腿上,就想一直这样守护下去。
许子和轻抚着小狼的头,毛发轻柔舒适,小狼也很舒适地轻哼着,许子和拍拍腰间,一道墨绿色光芒一闪而逝,老狼机敏地抬了一下头,只见在许子和的手中,拿着一颗翠绿的沙瓜,放在小狼的鼻尖,说道:“吃吧。”
小狼轻轻呜了一声,小口地吃了起来。
阿力那边,眉头紧锁,估摸着是遇到了些难以理解的释意,传承就稍稍停顿了一会,许子和稍微坐正了身子,此刻对阿力来说至关重要,一不小心就会被心魔反噬,传承不能继续下去不说,甚至有可能变作化外天魔,寄居于阿力体内。
阿力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他第一次直面死亡,而且是他最尊重的那个人,许子和。
三百年后,妖族攻入长城脚下,人族修士死伤无数,剑仙凋零,武夫陨落,只剩下一群后起之秀死死抵抗妖族进攻,守护长城。
在他们的身前,一道身影坚定地守护着他们,他一手握拳,鲜血直流而下,一手握着一柄断剑,上面有大妖残魂哭喊求饶,在他的身后,第一个站着的,就是阿力。
阿力大喊着:“许大哥,你兵解吧,来世你还有机会,这一世,就让我们守护你一次。”
许子和环绕四周,笑着说道:“他们守护了我一世,就是为了让我守护住这个人间,我爱的,我敬的,所以,为了他们,为了这个人间生生不息,我永远都不会退后。”
许子和已然疯癫,拳意激荡至九重天,断剑依然斩破苍穹,无数妖族如摧枯拉朽般消失,可妖族背后的那些天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甚至那些古老大妖的存在也出手了,漫天飞羽,遮天蔽日,那是一柄柄飞剑,吞天火海奔涌而下,将许子和身躯吞没。
而许子和,一拳一剑,屹立在前,纹丝不动。
一旬,一月,一年,十年。
直至百年。
一柄飞剑终于穿破了许子和的身躯。
“不要啊。”阿力悲痛呐喊道,“时间不够,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我就能进入那片战场了。”
第二柄,第三柄......无数的飞剑穿破许子和,火海顺势涌入许子和体内,许子和顿时七窍流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只见许子和举起一手,断剑狠狠戳入心脏之内。
“不要啊,许大哥!”阿力跪地痛哭,那是许子和最后的一搏。
以身为禁,延续人间三百年守护,可自己却再无生还希望。
阿力低着头,泪水奔涌而出,他颤抖着声音,伸出手想要抱住许子和的身躯,那是他最尊敬的许大哥啊。
许子和轻轻转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抛,那是一颗翠绿的沙瓜。
阿力伸手接过,眼神逐渐坚定,喃喃道:“许大哥,你放心,在你身后,还有我。”
许子和笑着点头,这人间,永远都会充满希望。
阿力蓦然间惊醒,大喊了一声许大哥,在眼中逐渐清晰的,是许子和的身影。
“嗷呜。”小狼轻轻叫唤了一声,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许大哥,我想好好修行,努力守护人间。”阿力突然说道。
“好。”许子和用力点头,握着拳头说道:“一起加油。”
“嗯。”阿力也重重点头,笑容灿烂。
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忽见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