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范家稍作停留几日,老瞎子最终决定还是留在范家,而林阳,李斗酒会带着他去往北长城,如此一来,老瞎子就完全放心了。
范家显得极为客气,为几人单独隔开了一个小院子,简单安排了几个仆人,只负责几人的一日三餐,其他的并不过问,范家老爷子当然知道,之前的那一场风波一手由自己那位小孙子引起,所以自己此时的态度尤为重要,特别是对于直呼自家老祖宗名字的白衣中年人。
李斗酒进入范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范家老爷子范承,说你范家老祖宗不知道窝在哪逍遥快活呢,没空管你们这些糟心事,还说你家老祖宗托我给你们带一句话,说他能够建立范家,靠的是不断摸索时间前进的方向,让你们自己花脑子好好想想。
范承是真的诚惶诚恐了,光是老祖宗还活着一事就已经足够震惊,而且还把关注着他们这些后人,范承老泪纵横,恨不得立马开祖堂,携着族人反省三天三夜。
我李斗酒不在乎你范家做什么,要不是欠了范家那个名曰商圣的老头子一点喝酒的钱,还有和范仲江湖相识的情谊,你范家死活,干我何事?
不过既然范承姿态放的足够好,那我李斗酒也就给你点面子,讨你范家几壶酒总不过分吧,那壶放了不知多少年的酒,说实话,李斗酒还是有那么一些不舍得喝的。
立夏过去一段时间,夏日的气息也逐渐浓厚,雨水也逐渐多了起来,暴雨天气时有发生,寻常人家出行也变得较为困难。
这一天午后,本来还晴朗的天气,突然下起了暴雨,范仲带着林阳在书房里读书,雨声嘈杂,怪不得林阳静不下心来,翻了几页书后,林阳心就更乱了。
范仲笑道:“休息会吧。”
“对不起,范大哥,实在是太吵了。”林阳低着头说道。
范仲摸了摸林阳的脑袋,笑着道:“无妨。”
“范大哥,我真的要和许大哥离开这吗?”林阳出声问道。
范仲点点头,与林阳相对而坐,“嗯,你要去找你的父亲,有许多事情,他会亲口告诉你,但这一路北去,肯定会多有艰辛,你可以依靠你许大哥,但你绝对不能依赖他,知道吗?”
林阳使劲点头,“我知道的,爷爷也和我说过,许大哥人很好,但我不能因为这个就什么事都指望许大哥,虽然我不会修行,遇到了危险也没有办法,但我会洗衣做饭,还会和许大哥说话,我不会拖累许大哥的。”
范仲轻轻一笑,身子往前凑了凑,在林阳鼻子上轻轻一刮,“你许大哥跟我说啊,你可是他的朋友哟。”
林阳嘿嘿一笑,眼神里满是得意。
接着范仲故作神秘,招呼林阳凑近一点,说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待林阳凑的近了,范仲一手搭在林阳耳旁,说了一句话。
林阳只愣了一会,然后便欢快得如同屋外连绵不断的雨滴。
原来范仲和林阳说:“你许大哥答应我会教你练拳了。”
......
许子和站在石竹林里,即便身穿蓑衣,头戴草帽,但还是被雨水浸透了衣衫,他一丝不苟地站着,双眼紧闭,时而露出会意的笑容,时而由眉头紧锁。
在许子和身边不远处,李斗酒安然地坐着,几根石竹弯曲成拱,当作了他的座椅,在头顶上,更是几簇石竹相互交叉,竹叶形成遮雨的顶蓬,根本就不用担心雨水会掉落一滴下来。
看着许子和时刻变换的表情,李斗酒嘟囔道:“号称百圣之祖的老头子怎么出了这么个徒孙,连个剑还要等时机就算了,练拳也这么婆婆妈妈。”
话虽这么说,但李斗酒心中对许子和所练拳法还是颇为赞赏,对于修行本身来说,不论是练拳还是练剑,本质上是相同,所以剑法高,拳法自然也高,只是说武夫一道,终点要比练剑更近一些,意思就是一位五城巅峰武夫,如果和一位十二楼修士拼命,结果就是武夫陨落,修士半废。
所以李斗酒在拳法一途上,不说顶尖,但也绝对不会差,只有熟悉他的寥寥几人清楚,李斗酒剑气长如云海,却从来不佩剑。
许子和仿佛置身在一片大海之中,海浪强劲地冲击着他的身体,他能做的,只有不断用双拳抵挡海浪,皮开肉绽,白骨嶙峋,这似乎是幻觉的场景,可痛苦却又是那么清晰。
二龙出水,许子和还是理解得浅显了一些,即使范仲曾以圣人言点拨过许子和,但还是不够深刻,就像一口井,其实里面并没有干涸,只是打水人下深度还不够。
二龙出水,首先要想清楚这二龙为何物,龙,本就是上古万兽之王,更是四神兽之首,极具灵气,掌控人间风雨,只是在经过了无数岁月的风霜后,已经销声匿迹,不见真形,只能靠想象。
李斗酒聚音成线,直接沟通许子和脑海,因为此时的许子和心神沉浸在脑海之中,构建出一个虚无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要创造出二龙出水阵的真意,其实这才是这招拳法的独到与可怕之处,世间无一,另一个含义,就是无人能解。
“许子和,这招拳法的真意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你尽管去创造,在外面,有我守着。”李斗酒的声音传到许子和脑海之中。
闭着双眼的许子和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双臂灵力的压制在范仲提醒过后其实已经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点,但许子和始终想不到一个突破点,如今看来,完美平衡的灵力只是二龙的魂,承载魂的形就是许子和的双臂,这是许子和一直没想到的地方。
那么,想要创造龙的形,以大秦原本龙的形象承载,就稍落下风了,二龙出水阵的威力不能够臻至完美,这会是一个巨大的遗憾,也可能会成为一个隐患,因为按照许子和的猜想,如果《阵图》之中有一阵不趋于完美,可能最后一张阵图,就无法修行了。
在许子和思索的同时,李斗酒也以一丝神识观察着许子和的脑海,他很好奇,这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男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会让他报以最大的希望,还会让王诩那老头子不入天门,守着这位最后的徒孙,还有云衣那姑娘。
还有很多很多,李斗酒都想不通,所以他想先看看,在许子和的心中,这个世界有多大,大到让他的拳,可以有多硬。
许子和的脑海中,正努力找回前世的记忆,在这个大秦,龙的存在大多数从妖族流传而来,以上古妖族顶尖强者烛阴为原型,然后经过口口相传,个人想象,演变成了如今猪嘴蛇身之貌。
在许子和的心中,只有前世龙的模样,才是真正的龙。在天可以是风雨雷电,在地可化为世间万物,亦是将每个人融合在一起的神圣图腾。
许子和这样想到后,便决心以前世中龙的模样为形,承载二龙出水阵。
许子和双臂抬起,微微一震,衣袖化为碎片飘落在地,然后他收回右手,咬破手指指尖,血滴通明,许子和一身武道真气激荡,将血滴拉成一团细丝,他小心翼翼的将细丝抽出,在左手臂上勾勒图案。
一笔一画顺序落下之时,许子和脸色苍白,双腿颤抖,站立不稳,只能单膝撑地,咬牙坚持画出轮廓,右手臂已是枯萎如树干一般,待到左手臂亦是如此,许子和已经双眼发懵,犹如风中残烛,生命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但他不甘心,这是他来到青天之后,第一次真正利用起已经残存不多的前世记忆,他不想失败。
其实在许子和以血丝勾画龙形的第一笔落下之时,李斗酒就将这片竹林与天地隔绝开来,而后更是洒出一口酒水,在空中布下剑阵,杀气弥漫,李斗酒饮下一口酒,仰起头,带着些许戏谑说道:“天地不可杀,你还敢动手?”
九天之上,一位灰袍老者坐在天门之前,他抬起颤巍的手掌,伸出一指,又摇摇头,自语道:“罢了,罢了。”
石竹林里,酒气消散,杀气渐无。
许子和已无力气,垂着脑袋半跪在地,两只手耷拉在两旁,手臂上,血红的轨迹构成龙的模样:头似驼,角似鹿,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其背有八十一鳞,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唯独没有一双眼睛。
“眼,画眼。”许子和声细如蚊,奄奄一息,双眼闭起又睁开,胸膛的呼吸起伏逐渐放慢。
感受着这一切的李斗酒,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一脸不舍地仰天长叹道:“我的一壶好酒啊,一口都没喝呢。”
酒水如瀑,涌入许子和脑海前,筛出一滴滴晶莹的明珠。
在许子和的脑海中,响起一道温厚的声音:“许子和,此时不练拳,更待何时?”
许子和抬起头,只见那原本有河川之大的仙人酒水,此时仅凝成三颗拳头般大小的通明水珠,纷纷飞入许子和体内。
如春生万物,生机勃勃,许子和猛然起身,抱拳谢过之后,许子和伸出手指,在那龙头之上,指尖点下。
龙形完整,承载拳意,飞入九天之上,消散于云朵之间。
这一天,行走在水龙城河边的人们,似乎听到在河里,隐隐传出了几声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