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之后,一夜无话,只有张寒山毫不停歇的呼噜声,许子和只有无奈一笑。
一夜未睡,并不是因为大汉的呼噜声,而是许子和一直在回想与鬼母的一战,其中有许多出拳纰漏,回想一下,会是很珍贵的经验。
张齐道彻夜未归,以小道人的本性,估计是和那位老僧人坐而论道了,嘴皮子上的功夫,小道人自认为比自己的境界还是要高上几分的。
天微亮,许子和便摆拳桩立定,心思透彻,练拳的效果会好上许多。
临近清明的时节,早晨的天气还是有一些凉意,许子和在这边安心练拳,大汉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悠悠醒来,双手合拢伸腰,骨头咯咯作响。
张寒山瞥了一眼毫无动静的许子和,嘀咕道:“好嘛,也是个勤奋的少年郎。”
大汉摸了摸自己的虬髯须,眼珠子转了转,自己年纪也不大嘛。
两个时辰过后,许子和从立定中醒来,浑身湿透,气喘吁吁,这种练拳之法,相比于一拳一拳的练,更加耗费心神,挖掘潜力。
许子和不见张寒山身影,猜想大汉可能是出门买吃的去了,自己便去客栈后的澡堂子冲洗,洗衣做饭,这也是许子和修行的一部分。
简单收拾过后,许子和打算去看看那场水陆法会,若是能尽自己的一份力,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许子和走在宽敞的街道上,眺望如长龙盘踞的杨柳关城墙,巍巍群山相绕,在城墙中央,隐隐可见一座隆起的山峰,那就是烽火台,只有等狼烟升起时,才能看到它真正的模样,当然,没人愿意看到它燃起烽火的样子。
“许子和。”
身后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
许子和回头一看,张寒山嘴里咬着一个葱油饼。
“给。”张寒山递给许子和一块饼。
“你的刀呢。”许子和好奇问道,从见到大汉开始,他的大刀就没离开过身边,连睡觉都是抱着一起。
“哈哈。”大汉兴高采烈,“刚刚遇见了陈先生,他跟我说最好不要拿着一把大刀走在路上,万一伤了人可不好。”
大汉挑眉说道:“你猜咋的,陈先生给了我一件方寸物,不大不小,正好够放我的刀。”
“你见着了陈先生?”许子和问道。
“是啊,陈先生刚到城中看了一下水陆法会,进展很顺利,然后陈先生说他接下来要专心救圆圆姑娘了。”大汉咬着葱油饼含糊说道。
大汉一把搂过许子和肩膀,毫不见外,“走,咱们也去瞧瞧那水陆法会。”
许子和一愣,随即会心一笑,这就是好朋友了。
“走。”许子和应道
水陆法会就在城中一处宽广的平地上举办,搭着一座高台,高台之上,端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老僧双眼微闭,眉须垂到耳边,皮肤褶皱却散发荣光,老僧嘴唇微动,靠近平地的人,就能听到老僧所说之语。
但以修行人的眼光来看,老僧气质深沉,似乎他不睁眼,就能被他洞悉神魂,许子和的第一感觉,老僧的修为只怕和陈景林相仿。
平地上,簇簇坐满了人,都是就地而坐,有普通人,有修行人,脸色虔诚,安心听着老僧讲道,这个道,只是简单的世间善恶、生死。为普通人内心开辟一片净土,为修行人指导前行的方向。
两人耐心等待老僧讲完佛法,差不多快到中午,按照流程,接下来是大斋的时间,也就是布施听道者饮食,这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按陈景林的做法,许子和猜想这笔钱极有可能是从他自己荷包里出的,不过想想,对于一位十楼修士来说,这些钱也是无关紧要的。
但许子和想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情,他找到包子铺老板,只要水陆法会还在继续,就请老板每天做五百个素包送去,价钱往上提一提也无所谓,谁知老板听闻许子和是为水陆法会准备,坚决表示价钱不变,额外多送一百个。
这样下来,包子铺老板乐意至极,自己不赚不亏,也算行了一件善事。
张齐道自己找到许子和和虬髯大汉,张齐道显得很兴奋,他告诉许子和两人,自己不但完成了师傅了任务,道心也坚固了许多。
老僧虽然修佛法,但也是一个不争不求的人,这与道家上的自然无为颇有些吻合,而且老僧佛法高深,给张齐道讲解的,是真正含义的佛法,张齐道虽然觉得晦涩难懂,但值得慢慢咀嚼。
老僧以平等的身份向张齐道询问道法,张齐道倒也能侃侃而谈,毕竟在山上修行时,道观里别的不多,各种各样的道家经典比缸里的米还多。
老僧对张齐道说到的道家圣人所言“逍遥无恃”很是神往,认为这是一种灵魂上的极度超脱,而对于道家至圣的“无为”,老僧反而不做评价。
不是不屑,而是不敢,因为尊重,所以不敢妄自评论。
就像老僧谈到大日如来佛时,张齐道也会自主起身,作揖行礼,道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张齐道神采奕奕地诉说着自己的经过,许子和仔细听着,树伯对自己说过:修行上,一定要借取百家之长。
虬髯大汉应采般的在一旁点头,在他的心里,再高的道理,也比不过他的大刀高。
这可能就是混迹江湖的武夫品性,不能说不对,大道三千,每个人都有自己修行的方向,在大汉的心里,练刀就是他唯一的方向,练完刀,自然就要斩妖除魔,做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情之事。
修行之人,心思透彻。
所以这也是许子和和张齐道佩服大汉的地方。
“福生无量天尊。”张齐道突然停下话,口喊到号,只见张齐道手抱太极,作揖行礼。
在三人面前,老僧出现,双手合十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许子和与张寒山赶紧行礼,许子和学着老僧的姿势,张寒山则抱拳。
老僧脸带微笑,说道:“陈施主同我说过几位小施主事迹,大义凛然,今日得见,几位果然都是身负正气的侠义之士。”
“前辈夸奖了。”三人同时说到。
老僧看了一眼许子和,眼神深邃,说道:“这位小施主,贫僧可否借一步说话?”
“难道他看出什么了?”许子和心想到。
张齐道对着许子和点点头,示意无妨,便拉着大汉去吃法会大斋了。
“恕贫僧冒昧,施主可知自己乃是那双生魂人?”老僧开门见山道。
“知道啊,怎么了?”许子和回答道,也问道。
“无事,贫僧只是好奇,我观施主体内育有双魂,这在修行上就已是得天独厚,可为何还有一股萌芽般的灵魂在生长呢?”老僧疑惑说道。
“还有一魂?”许子和震惊了,自己是双生魂不错,可从没听树伯说过自己还有一魂啊,就连白起也没有提起过,他们的眼光和修为,肯定不在老僧之下。
老僧见许子和流露出的震惊之色,善意提醒道:“施主不必惊慌,这对施主来说,只有天大的裨益,但施主也要小心,妖物鬼修,最是觊觎魂体强大的人。”
“多谢大师提醒。”许子和作揖谢道。
老僧摘下手中一串佛珠,递给许子和,说道:“相逢即是缘,这串佛珠便赠予小施主。”
许子和哪里敢接,连连拒绝。
老僧笑说道:“小施主尽管收下,为了让贫僧赠出这串佛珠,那位陈先生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噢。”
许子和不明就里,老僧将佛珠交给许子和,缓步离去。
许子和心湖中有声音响道:“贫僧曾有幸和白将军有过一次交谈,很是怀念,如今见他弟子,也算了却了一个心愿,南无阿弥陀佛。”
许子和望着老僧离去的身影,深深一鞠。
......
水陆法会结束,数百冤魂得以超度,前往轮回。
许子和几人商量,将那百枚半两钱为这些冤魂分别建做墓碑,好让他们得以安息,而且有些死去的人,还有亲人在世,立一座坟,也好让他们吊念。
剩余一些钱,再请人将神虎山上的坟堆修缮,也弥补了一些几人心中的愧疚,毕竟打扰死者安息,总归是不对的。
时间已过去了三天,陈景林还在炼化妖圣残躯。
今天就是清明,许子和几人到神虎山上,为每一座坟堆都烧了一些纸钱,张齐道口诵道经,为山中遗留的孤魂野鬼祈福,好让它们早入轮回。
从神虎山上下来,张齐道和张寒山两位“本家”联手讹了许子和一顿,没办法,谁叫三人之中,许子和是名副其实的财主。
大汉喜好喝酒,一人喝了两坛子,还尚未尽兴,张齐道也被灌了小半坛,脸上就已是红晕布满,丢下一句“我没醉”,便扑倒在桌上,呼呼睡去。
大汉好不容易劝到了许子和喝酒,结果看见张齐道倒下去,自己的醉意也上来了,这下正好,两人怀抱相睡。
许子和无奈一笑,看着桌上刚倒满的一碗酒,觉得今天是值得庆贺的一天。
愿往后清明,山中坟前,皆有纸钱烧去。
对了,远在长城的云姑娘,今天也为那些抵挡妖族而逝去的人,烧了纸钱吧。
许子和端起碗,“敬你们。”
许子和顿时面容扭曲,好烈的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