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事了,三人带着女鬼圆圆迅速下山,按照陈景林的指示赶赴城中,张齐道半路分开,去参加这场水陆法会,因为佛教的突然兴盛,让人见识到佛家之人在超度一事上有着更为独特的见解,而且善恶区分,所以在这一两年里,大秦官家举办的一些水陆法会,逐渐邀请佛家僧人主持。
陈景林亦是如此。
许子和与大汉便在城中等候,超度亡魂,其实是一件较为复杂的事情,而且数量不少,但听说陈景林邀来的僧人,佛法不凡,是陆续前来青天的僧人中,一位颇有声望的老僧人,想来应该会顺利许多。
许子和对此有些兴趣,虽说在青天生活了十来年,对前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他曾见过一些百岁高僧,虽然不像这里可以修行,但在那些僧人身上所散发的气质,还是让人很感神秘。
但就是因为这样,许子和有个忌惮,那便是自己的身份问题,虽说连白起将军都没看出自己所谓的双生魂,其实是来自不同的世界,但不敢保证佛家僧人就看不出,佛家素来就有轮回之说,对生死的解答独树一帜,若是让他们看出了自己的不同,许子和也不敢保证他们会把自己当作怪物捉去研究。
一切随缘就好。
大汉名叫张寒山,桃花乡人士,隶属于大秦南边的象郡,张寒山从小就想着投身边军,但家中父母老来得子,怎么会同意一个独子投军。不仅如此,两位老人将张寒山送往私塾,希望他能成为一名教书先生,只是可惜,大汉在这条路上偏的越行越远,走上了武道之路。
最后在两位老人百年之后,张寒山选择了游历江湖,一路走来,磨练武道,还得到了一份不小的机缘,那柄斩妖除魔的大刀。
与张寒山交谈,许子和从他的言语行为之间,了解到大汉是一位极负正气之人。
与鬼母一战,酣畅淋漓,也让许子和了解到自身的不足,拳意足,拳式太少,为此大汉提醒许子和,与人拼杀,切不可只按所学拳法出招,随机应变,双拳在手,自己也可以创造许多招式。
比如张寒山自己,山间樵夫砍柴的直来直往,庖丁解牛的穿花引蝶,都是可以用来对敌的招式。
陈景林将事务安排好,领着许子和来到一间私塾,私塾后有一座小屋,外表陈旧,进屋后,却有一股浓重的墨香,原来在屋中摆放的,大多是一些笔墨纸砚,本就不大的地方,还竖立着一个放满书籍的架子。
小屋另一侧,就是平日生活用的东西了。
许子和好奇问道:“前辈就住在这吗?”
陈景林点头,笑说道:“是不是觉得寒酸了。”
许子和正色道:“小子在书中看过一句话,‘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今日终亲眼印证。”
陈景林一愣,随即大笑,“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你这也是变着法子夸自己啊。”
“小子可不敢。”许子和赶紧说道。
“喜欢看书?”陈景林问道。
“会看一些,不过都是一知半解。”许子和如实答道。
陈景林嗯了一声,“书中多是圣贤之言,会一知半解的人如今也是少数,在这个重修行,习武道的大秦,很多都是一些书没翻几页,就自称为读书人的假读书人了。”
陈景林轻轻叹息。
许子和没有接话,自己虽然看了一些书,但并不是说自己就是读书人了,“读书人”这个名号,在大秦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的,此后便会知晓。
一壶清茶,两杯小盏。
陈景林为许子和倒下一杯茶水,许子和赶忙站起接过,大惊失色。
“无需如此。”陈景林说道。
接着陈景林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对你的态度?”
许子和点头,如实说道。
陈景林看了一眼,“你觉得像什么?”
许子和略一思索,陈景林给他的感觉,一开始像是白起带给他的感觉一样,但又不那么明显,这会仔细一想,倒像是树伯偶尔坐下来与自己谈心时候的感觉。
许子和说道:“就像是师生一样。”
“哈哈。”陈景林一笑,说道:“我就不跟你打哑谜了,有个姑娘告诉我,希望我能教你读书学剑,但现在看来,读书不用教,学剑嘛,就更不用我教了。”
“可是云姑娘?”许子和急忙问道。
陈景林端起一杯茶水,轻轻饮茶,脸带笑意,“怎么,你喜欢她啊?”
许子和一下子红了脸,低头不语。
陈景林哑然失笑:“看起来就是啦。”
“那妮子自小就生活在长城,自身又是极为少见的剑仙种子,在长城年轻一代里,已隐隐有领头人的趋势,你喜欢上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噢。”陈景林说道。
许子和抬起头。
陈景林打趣道:“不说长城那些老家伙,那妮子身边的伙伴,个个都是惊才艳艳之辈,你喜欢上他们的老大,你可要把自己的拳头练硬一点咯。”
“云姑娘说她会等我的。”许子和正色道,“在此之前,我一定把拳练好。”
“怎么才算练好呢?”陈景林接着问道。
许子和毫不犹豫道:“我知道云姑娘天资绝伦,但她跟我说过,长城之外的三千妖岭,像她那样天资绝伦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我练的拳,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在云姑娘身前,还有我许子和的一拳。”
陈景林一脸欣慰,年轻真好。
一盏茶水饮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救圆圆,许子和无能为力,一切都靠陈景林。
十楼之境的可怕之处,在于可与天地争夺造化。
陈景林儒衫挥袖,圆圆从袖中飞出。
小屋内,墨宝突然绽放金光,浩然正气,不容许任何阴物气息存在。
陈景林沉声说道:“圆圆姑娘,我以儒家正气浸染你身,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但裨益诸多,先且不说,你只需知道,只有你坚持下来,我才能为你躲过天劫。”
圆圆一脸痛苦,却没有发出惨叫,她咬牙说道:“陈先生,我会坚持住的。”
陈景林点头,接着又转头对许子和说道:“云衣给你的妖圣残躯还在吗?”
“在。”许子和赶紧答道,手掌中出现一个方盒。
“好,此物异常珍贵,让死人生白骨也不为过,我用来给圆圆姑娘塑造一个身躯,让她重新为人,如何?”陈景林问道。
“好。”许子和回答的干净利落。
陈景林持笔一点,金光大放,圆圆再也忍受不住,一声凄厉大喊,只见一点金光在她身上流淌,所过之处,黑烟蒸发,这要是换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生生将皮剥下,痛苦程度,不言而喻。
许子和不忍心看下去。
一个和自己年纪一样的姑娘,生前受难,死后还要遭此一劫,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与人为善,人间美好之处,莫过于此,善恶之间,许子和想要看到更多的一些善。
陈景林笔画不止,每一笔落下,伴随着一闪而逝的金光,以及不会停下的凄惨声,他也不由得动容,感慨一声难得。
小屋外,狂风大作,平地滚雷,一个覆甲金人手持蛇矛,声若洪雷:“立誓之小鬼,速来受罚。”
陈景林持笔之手一划,隔绝出一片小天地,许子和不见他们身影,只见一张米色布纸飞出,许子和伸手接住,心湖之中响起一个声音:“那是一道很小的天道意志,你把这张陈情表给他,也好让他交差。”
许子和手持陈景林所写陈情表,推门而出。
金人喝到:“你敢违天道行事?”
许子和只觉一股如潮水般涌来的威压,让自己双腿颤抖,就在这时,他感受到暖阳里传出剧烈的抖动,疏影剑鸣,似乎带着一丝愤怒。
疏影差点就要不受控制地飞出。
这时,陈情表自主飞出,虚空中,一个个朦胧的字迹排列出现,许子和无法目视,随着字迹慢慢出现,许子和感觉身上的威压也逐渐减弱。
金人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语,带着疑惑:“此鬼誓虽立,但已得到宽恕,只是为何还会降下意志?”
金人看完陈情表,抬头看了一眼许子和,说道:“此鬼可恕。”
话一说完,金人缩小成光点,消散不见。
留下陈情表飞回到许子和手中。
小屋内,圆圆终于扛过了儒家浩然气的洗礼,但也差点魂飞魄散,最后时刻,多亏了圆圆曾经受到过天雷加身,省去了儒家圣人的拷问,最终神魂重聚,更加凝实。
陈景林还需炼化妖圣残躯,因为涉及到圣力,即便陈景林处于十楼之境,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炼化的。
这也看得出来一位天生剑仙种子和一柄本命飞剑杀力有多么恐怖。
圆圆神魂需要一个缓冲的过程,所以就沉睡了过去,正好,陈景林将一些事情交代下去,然后便要着手炼化妖圣残躯,陈景林告诉许子和,顺利的话,大概需要三天时间,你正好可以在杨柳关游览一番,杨柳关的烽火台,规模比起北边长城的,还要大一些。
许子和正有此意,便告辞了陈景林,他打算先回住的地方,消化一下与鬼母一战的心得,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就要开始更加努力的练拳生活了。
许子和回到住的地方,发现大汉怀抱着长刀,依靠在墙边,呼呼大睡。
许子和轻轻一笑,江湖啊,总能遇见一些不一样的人,但愿那些险恶的,来得更晚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