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缓缓浸染天幕,城外黄土道上,一匹老黄马再也走不动了,牵着它的主人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也会有老了的一天,也会走不动路了,他耐心地等待着老黄马歇息够,然后再慢慢地走几步。
一直到天黑,一人一马才走到城门口,卡着禁止入内的时间点进了城。
汉子还是舍不得这匹老马,把自己喝酒的钱垫付了,租了一个马厩,让老黄马好好歇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马厩就是老黄马余生结束的地点了。
汉子酒虫发作,奈何口袋里一颗半两钱都没有,只能在城中走走,嗅一嗅酒家里散发出的酒香,汉子也是一脸陶醉。
“唉。”汉子坐在石阶上,长刀靠在墙边,汉子正在发愁,宵禁将至,自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还没有,看来今晚不免要打扰一下此地的山神庙了,借宿一晚,想来山神大人有大量,应该是不会计较的。
“对吧?”汉子拍了一下身旁的长刀,起身离开了。
......
按照女鬼所说,城中那鬼母定会来山中寻她,许子和便提议让女鬼假装受伤,等到鬼母上山时,再由他们两个给鬼母突然一击。
女鬼在一旁看着认真布置符阵的两人,心中第一次涌起了对生的怀念。
如果自己还没死,和他们相处,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以“一字长蛇”为阵型,布下阵法,许子和将剩余几张社雷符给了张齐道,虽然社雷符用来杀妖威力更大,但对于阴物一类的存在,威力也不容小觑,神雷符只剩下一张,但没有时间和原料再来画符,所以这张神雷符就当作了阵眼,也就是蛇牙。
张齐道对于“一字长蛇”阵的评价极高,一字长蛇阵虽然拆分起来,只有三个部分,比起其他阵法要简单许多,但看似简单,却要做到环环紧扣,三者之间互相联系,阵法一旦发动,攻势极为凶猛。
倘若布阵之物品阶高些,此阵用作山上宗门护山法阵也足矣。
符阵布好,无声无息。
女鬼名叫圆圆,在得到天雷赐灵后,境界稳固后三楼之境,但身处坟山,相当于加持了一方小天地,圆圆能提升到四楼的境界。
于是在场的,只有许子和境界最低,一城武夫境,大约是二楼修士的境界,即便如此,张齐道也不敢说能接下许子和完整的一拳。
天色逐渐暗下,许子和两人先回城中,装作若无其事地告诉妇人,绿毛僵已经被他们斩杀,妇人千恩万谢,许子和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那一百枚半两钱,然后告辞离去。
两人随便找了一处客栈住下,确定妇人没有跟在身后,两人便重回到了山中,躲至一处山坑之中,与圆圆约定好,以黑烟为信号,黑烟升起,他们就可以动手。
准备妥当,圆圆重现展现出那副可怖的面貌,静待夜色完全笼罩大地。
大汉扛着长刀慢慢悠悠地走着,反正已过了城中,不用担心宵禁的条例,大汉嘴里哼着小曲,摇头晃脑,突然,肩头上的大刀微微震动了一下,大汉呢喃道:“哟,哪个不长眼的阴物鬼魅撞到你张爷爷刀口上来了。”
在城外小道的路口上,一个妇人弯腰走着,手里牵着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一步走下去,男人的身材就变小一分,一直到三岁孩童般大小,妇人蹲下身子将他抱起,妇人的模样也发生了变化,一头齐肩发,脸色发白,唇色血红,一双细柳眉,流转着淡淡的凄凉气息。
她轻轻拍着怀里孩童的背,轻声说道:“你那个娘,可真是一点都不乖呢。”
孩子蓦然睁开眼,眼睛里只有眼白,一双细小锐利尖牙露在外边,哇哇哭了起来。
女人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走着,一步比一步遥远,最后消失不见。
虬髯大汉手持长刀,踏步轻盈,脚底生风,身边气势圆满,赫然是一位武道小成的武夫。
大汉常年游历江湖,虽然尚不到二城之境,但杀敌经验丰富,刀下也斩杀过不少阴物鬼修,所以大汉紧随在妇人身后,并没有被发现,一直到神虎山脚下。
大汉见那妇人改了模样,已经站在山上,周围坟堆众多,大汉猫着身子登上山,躲在一处坟堆之后,“我到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招。”
大汉盯着妇人,殊不知在山上,也有两人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鬼物气息。
“我是该喊你鬼母,还是喊你母亲呢?”女鬼圆圆看着身前的女人说道,眼神复杂。
女人将怀里的孩子放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快去,你母亲在那里。”
孩子茫然的眼睛转了转,小步跑向圆圆,咿咿呀呀。
圆圆厉声说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孩子停在原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妇人,妇人微笑地朝他招了招手,孩子又转头看向圆圆,圆圆脚步后退,眼神躲开孩子的注视。
妇人讥笑道:“怎么,这可是你的孩子啊,你连看都不敢看他吗?”
圆圆冷笑道:“孩子?他是你用无数生命造出来的怪物。”
圆圆一说完,场中的孩子发出一声尖叫,两只牙齿露在嘴外,抵在下巴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死死盯着圆圆,这就是他的本来的面目。
“去吧,孩子,吃了她,你就是真正的鬼子了。”鬼母闪身来到鬼子身边,温柔地说道。
鬼子对着鬼母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向圆圆,脚步如小儿走路般蹒跚,只是刚走出第一步,山中蓦然响起一声凄惨哭声。
鬼子现世,百鬼哭啼。
山中坟堆,升起点点幽绿色荧光,融合成团,燃起一道雄浑的鬼火,如流星一般冲撞向圆圆。
圆圆双手画圈,虚空形成一个屏障,鬼火冲撞到屏障上,屏障瞬间出现几道裂纹,但已堪堪抵挡住鬼火。
那鬼子似乎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双脚在原地跺了跺,做出人的动作。
只见鬼母皱起眉头,往鬼子头上一拍,浓厚鬼气涌入鬼子脑内,心中决定今夜一定要让鬼子吞了圆圆。
鬼子怒吼一声,眼白变成通红,所有的鬼火嗡的一声,燃烧的更加猛烈。
如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圆圆身前的屏障炸开。
一阵阵破空声响起。
原来在屏障炸开之际,四周坟堆旁散落的碎石纷纷飞起,如漫天花雨,朝着鬼子激射而至。
鬼子血红的双眼一翻,在它的身旁,顿时升起红色氤氲,靠近它的碎石尽数融化,然而就在此时,圆圆鬼魅的身躯霎那间消失,再次出现时,圆圆腾空跃在鬼子上方,五指成爪,狠狠压下。
鬼子诞生不久,只会凭着本能的力量战斗,直来直往,没有什么招式可言,被圆圆这样一压,鬼子反抗的力量也不够,它只有愤怒地挣扎,抵挡圆圆下沉的鬼爪。
“啊!”鬼子怒吼着,双膝跪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鬼母动了,长发如鞭,抽向圆圆。
圆圆一把拉住鬼母长发,发丝突然生长,将圆圆捆缚住,鬼母哈哈一笑,头发倒着生长,全部笼罩向圆圆。
圆圆手臂奋力一振,将捆缚住手臂的发丝挣开,又一道发鞭抽来,击打在圆圆小腹上,圆圆倒飞出去,双腿轮转,扭动身子,飞向鬼子,她一把抓起鬼子头颅,五指正要掐下,一道黑光激射而来,圆圆撇头一看,半张脸上,眼睛笑的眯了起来。
圆圆将鬼子一甩,目标正是射向自己的黑光。
“不可。”鬼母一声尖叫。
黑光乃是鬼母所用法宝,一柄乌玉钗子。
鬼母立马有所反应,要将钗子收回,只见圆圆扑身飞来,身后带着一片浓浓黑烟,鬼母有些慌忙,将钗子停滞下来,虽然鬼子还是飞向钗子,但鬼母自信这些时间足够自己摆脱圆圆的烦扰。
黑烟滚滚,鬼母嗤笑一声:“班门弄斧。”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拜请三清,降魔除邪,千叫千应,百叫百灵,急急如律令。”
顿时,山中黑烟消散,四处亮起火光,那是符纸燃烧的火焰。
“轰。”小山一阵轻轻摇晃。
“我滴个乖乖。”一处坟堆后,虬髯大汉惊叹道。
阵法发动,一个身影灵动躲闪,辗转腾挪,将圆圆一把抱起,扔向阵法外。
“速速离开阵法。”
身影正是许子和,阵法无情,鬼妖皆杀。
许子和对一字长蛇无比熟悉,而且他们最后做出决定,由许子和手持神雷符作为阵眼。
场中突变,鬼母猝不及防,被这些符纸所结的阵法之力不断打在身上,无力还击,只能不断哀嚎。
许子和往神雷符中注入灵力,一拳轰出,神雷符紧紧贴在了鬼母额头上,刹那之间,一点青光浮现,青光即为神雷,神雷在鬼母身上游走,滋滋燃烧,如焚木一般,青烟缕缕。
但身处阵法之内的许子和却紧皱眉头,看样子这样还杀不死鬼母。
许子和正要出拳,以一字长蛇之势游走,鬼母厉吼一声,“你们都要死。”
血红色光芒绽开,刺鼻的血腥气息。
“啊!”
只见鬼母张大了嘴,四周的碎石断木皆浮在半空。
圆圆见状,焦急喊道:“快阻止她,她要吞了鬼子。”
许子和全力以赴,一拳轰出,虎口碎裂。
成与不成,自己也没办法了,因为此时许子和,被两边的气机碰撞出了阵法。
鬼子已经被鬼母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