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北向南的道路,先要走过一片大漠戈壁,然后才能看到属于人间最美的四月天。
近几年,大秦道观与佛寺兴起,形成分庭抗礼之势,秦王宋兴虽是以武入道,但他也乐于看到两教竞争,大秦可以允许百家绽放,但决不允许一家独大。
由“极乐”之地而来的几位僧人,在青天讲诵佛法,以脚步丈量天地,慢慢的,已经收纳了许多教徒,佛教生机显现,信奉者日益增多,自然就有会其他教派与之产生矛盾,可奇怪的是,那几位佛教高僧一直都是退让的态度,即便有一次,一个不知名的修士对佛教一处寺庙大打出手,不仅打死了几位新入门的小僧,更是将那处道场打得撕烂,几位高僧也只是隆重地举办了一次超度法会,然后将道场重新修缮,这便不了了之了。
更让世人咋舌的是,那位不知名的修士之后竟然皈依了佛门,成为了一位佛教护法大能。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位身穿破旧道袍的男子趔趔趄趄地在沙漠里攀爬,风沙沾满了他的头发,却有一柄木簪子牢牢地拴住他的发髻,男子不断向外吐口水,实在是太多的沙子吹进了嘴里。
“不行了。”男子嘴里说道,然后艰难取下绑在背后的一把木剑,从道袍里上下摸索,取出了一张光整的黄符,男子苦涩自语:“用完这张甘露符,还走不出去的话,我就要死了。”
男子站起身,张开双臂,大喊道:“师傅,你快救救我吧。”
男子随即又瘫倒在地,眯着眼睛,喃喃道:“还是算了吧,师傅这会睡得正香呢。”
男子手里抓着黄符,举到眼前,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将黄符轻轻往上一抛,只见一朵巴掌般大小的云飘在男子躺着的上方,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男子赶紧爬起身,摘下腰间的水袋,一点点盛起来,只是没一小会,云朵就消失了。
“不是吧。”男子失望地摇了摇水袋,水袋里连一半的水都没有盛到。
男子抿了一小口,把嘴唇打湿后,闷着头接着往前走,多说一句话就要多浪费一点口水,男子死死闭着嘴,不让风沙吹进嘴里,男子目光坚毅地望向前方,一步一步艰难行走。
许子和只身前往杨柳关。
刚翻过一座大山,只要再渡过眼前的这一条折柳河,就能走上笔直官道,直通杨柳关了。
许子和在翻山时,遇上一件事,原来是在山上也有一间亭子,亭子叫“送友亭”,不一样的是这间不但坐落在山顶之上,而且还是一座坟墓,许子和不愿打扰死者安息,特意选择了绕过亭子下山。
就在许子和下山时,在半山腰间遇到一位老人,两人洽谈了许久,最后许子和得知这位老人就是“送友亭”所葬之人。
老人生前也是一位修士,不过仅仅只是三楼境界,老人倒是看的很开,但老人有一位发小,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剑仙,剑仙苦于自己这位兄弟修道不前,早早便会老死在哪个不知名的地方,所以剑仙成名之后,四处寻找天材地宝,甚至不惜自降身份,去仙家门派里做供奉,以换得能提升本源灵力的法子。
可老人怎忍心耽误自家兄弟的前程,于是一狠心便自毁灵台,躲在杨柳关做了一名江湖郎中。
剑仙虽然剑法通天,可在茫茫人海寻一个已经是普通人的老人也是颇为困难。
一直到老人临死前,剑仙终于是找到了老人,此时的老人已经是灯灭油枯,纵然是剑仙有通天的手段,也是救不回老人了。
老人死后,剑仙就把老人葬在了山顶上,说是要让老人看看山顶无限的风光,也好让他这位已经站在山顶的剑仙,不那么寂寞。
老人和许子和说到这些的时候,神色自豪,他说做兄弟的嘛,总盼着他能更好一些,自己没用,也不能去拖他的后腿嘛。
但剑仙远去长城,已经多年没有消息了,老人听说许子和也要去长城,便拜托了许子和一件事情:如果遇到了他那位剑仙兄弟,就替他说一句“老杜还惦念着他的仙人酿”就成,许子和当然是答应了下来,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老人和他那位剑仙兄弟的感情。
老人赠给许子和一缕用来压胜山河气运的剑气,等到了长城那边,剑仙自然会有感应,当然,前提是那位剑仙还在长城内。
许子和离去后,行至半山腰时,又悄然返回,在送友亭周围贴了几张嗅灵符,既能嗅灵,亦能聚灵。
只是保证这山地的灵气不丢失而已,也是让老人的魂身能更清明一些。
大河难渡,三城武夫能御风远游,许子和现在才一城武夫境,四处无人,天色也快要暗了下来,做一只木筏渡河不太现实,这一下可让许子和有些犯愁了。
就在这个时候,许子和看到河对面有一个石块悠悠游过来,快到岸边时,“石块”浮出水面,原来是一只庞大的老龟,老龟在此地修行,已成了精怪。
“这位公子,我受杜老所托,特意来渡你过河。”老龟说道。
原来在许子和悄然返回送友亭时,老人也悄然传音老龟,载许子和一程。看起来是礼尚往来的一件事,其实是两位萍水相逢之人心中自然的善意。
与老人的相遇,许子和体会到了人间一种不一样的滋味,原来除了修行,除了与妖族的争斗,人间存在更多的,是人与人相处时不经意表达出的善良,这很美好。
许子和作揖致谢,踏上龟背,盘腿坐下。
“公子坐稳了,这河面看似平静,其实在河中央有一处漩涡。”老龟出声提醒到。
老龟顺利将许子和带上岸,到了岸上,老龟化成人形,只不过背后仍背着龟壳,精怪修行不易,老龟修行几百年,才是五楼境界,期间还得到了那位剑仙的馈赠,但也是少见了。
许子和想了想自身家当,只有那几枚为数不多的上币可赠予老龟,于是拿出了一枚上币,老龟笑着感谢,却是没有接受许子和的相赠。
“我要是收了你这枚品像不凡的上币,那老杜儿就不会搭理我咯。”老龟眯着眼睛笑说道,“再说了,老杜儿可是答应了送我一瓶百果酿,那滋味,可比枯燥地吸收灵气舒坦多了。”
老龟几次拒绝,许子和也就作罢,只是将老龟这次不大不小的人情记在了心里。
挥别老龟,许子和独自走在平坦道路上,放眼望去,前方依稀可见一座高耸的古老城墙。
不由得脚步放快了一些。
于此同时,在大漠里艰难前行的男子,嘴唇干裂皱开,头发被风沙凝结成团,身体只有靠着本能如行尸一般前行,头垂下又抬起,反反复复,在一轮长月高高升起的时候,男子艰难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一屁股瘫坐在沙面上,胸口剧烈起伏,举起一根手指,嘴里咒骂道:“狗日的你大爷的,终于走出来了。”
突然间,天空炸响了一道惊雷。
男子赶紧闭口,正色道:“福生无量天尊。”
然后男子快速爬起身,宛如疯癫,在他的身前,是一片小丛林,一潭清水映照着皎洁的月光。
水花四溅,男子将整个人躺在了清水之中,大口咕噜地喝了几口水,发出一声极为舒坦的呻吟,只可惜,本来清亮的潭水,片刻间就成了一池黄泥水。
夜明且安祥,男子仰面朝天,直接睡了过去。
还在道路上的许子和也停了下来,反正杨柳关就在前方,就不急着夜晚赶路了。
以地为营,许子和寻了一处平整的地面当作休息的地方,燃起火堆后,许子和放下心来冥思拳法,他并没有着急去翻开《阵图》的第二法,《阵图》前三法,皆为拳法,之后所修行的,许子和也还不知晓。
一字长蛇已经圆满,许子和需要将拳意完全稳固下来,就像一盆端满了的水,需要把它放平了,这盆水才不会溢出来,许子和现在做的,就是这么一件事。
依旧如往常一样,先是一遍开山拳法,然后才是一字长蛇,已经是成了习惯,所以做起来也很自然。
打完拳后,平息了一下呼吸,许子和便靠在一旁的石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夜安祥。
男子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男子运转灵气,将身上的水分逼干,这才露出一个笑容,“走啦。”
许子和睁开眼的时候,伸展了一下身子,又打了一遍拳,自然,依旧是开山拳和一字长蛇,许子和认真将火堆熄灭,没有一点火星后,也就动身离开了。
杨柳关屹立在前,若是站在城墙上四望,以北,是一片漫漫黄沙;以南,是青山绿水环绕。
正巧的是,有一人从黄沙漫漫走出,有一人从青山绿水踏过,然后在靠近城墙的时候,两人还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却各自很有默契的点头致意,而且都带着笑容。
像是为这场南北的相遇,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