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之间，可见山水。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满地春光焕发，生机盎然。
山林小道间，有两个身影缓缓前行，一只小老鼠站在石块上，伸长了脖子望着两个身影渐行渐远，在心里祝愿着天下间要多一些像这样的仙人才好。
两人脚步不急不缓，纯当欣赏一路的春光，遇上下雨天，只要不是大雨，两人就继续朝前，细雨绵柔，沁在肌肤里略带一丝凉意，云衣穿的是法袍，能抵御雨雪，但看到许子和如此享受小雨的湿润，自己也换了一间许久没穿的普通衣物了。
一身淡雅的绿色，像极了这盎然的春天。
这天，两人走到一座小亭子前，亭子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山水亭”三字，亭子面朝高山流水，春水碧于天，站在亭子里望去，仿佛有一条绿带在前随风飘动。
“关中多名流名士，喜好在山水之间游历，这座山水亭估计就是哪个自号雅士的人修建的了。”云衣不屑地说道。
“这些人只会在嘴上说说民生艰苦，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如屈子那样，哀民生之多艰呢？”云衣突然有些惆怅。
两人这一路走来，路上见过了许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不管大秦国力如何强盛，也很难做到照拂到每一个百姓，特别是如今北方胡人作乱，大秦内部对北方的态度不明，以至于许多北方百姓一路流浪到南方。
天灾人祸，颠沛流离，能走到这的，无一不是骨瘦嶙峋，却还要拼命想着该如何活下去。
许子和的心情有些沉重，云衣好歹在长城见多了生离死别，思想上不会落下太重的负担。
“许子和。”云衣轻轻喊道，两人关系熟络起来，也就直接称呼名字了。
与云衣并排站立的许子和转过头，看着云衣。
“你以后会练剑吗？”云衣轻声问道。
“会的吧。”许子和不假思索道。
“会的吧？”云衣转过头。
许子和朝前空出一拳，“还是那句话，我先把拳练好。”
云衣点点头，“你的拳要是练成了，会很厉害。”
许子和立马兴奋说道：“是吧。”
“切，我只说会很厉害，跟我比起来啊，我一只手就能打败你。”云衣笑着说道，“在长城那里啊，我一只手都不能打赢他们。”
“那我努力练拳，争取让你两只手打败我？”许子和询问道。
“瞧你那点出息。”云衣走出亭子，蹲下身看着一株鲜嫩的绿草，“我可能不会陪你走到杨柳关了。”
许子和没说话，云衣便回头看了一眼。
“我知道。”许子和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云衣奇怪道。
“你好几次都要直接御剑飞回去了。”许子和说道，“是不是北方胡人作乱，你害怕妖族会趁机攻打长城？”
云衣点头，“这次很奇怪，以往胡人是不会这样频繁骚扰北境的，再加上这次的妖圣转世，我怀疑是妖族站在了胡人的背后。”
许子和想了想，说道：“之前听说蒙将军修筑长城，想必大秦已经对此有所提防了。”
“正因为如此，这场战事已经箭在弦上了。”云衣说道，“长城之人，如果没能赶上与妖族的战事，那会是一生的耻辱。”
既然生在了长城，那就意味着必须将生死置之度外，而且是在需要的时候，必须奋不顾身，这是天生的责任，也是为了长城之后的这一片青天。
“云姑娘。”许子和喊道。
“你说。”云衣说道。
“等我练剑了，我就去长城找你。”许子和目光坚毅。
“好啊。”云衣笑着道，“到时你可要把剑也练的很厉害，不然我的那些朋友们看到我交了一个这么弱的朋友，他们可是会看不起我的。”
“要多厉害的那种？”许子和问道。
云衣稍稍偏起头，想了想，“最少也要八楼的那种吧。”
许子和立马耷拉着脸，露出苦色，“不是吧。”
云衣冷声说道：“怎么？八楼就把你吓到了，还想我在长城等你啊。”
许子和立马正色道：“一定做到。”
云衣哈哈一笑，笑声清脆如铃。
飞剑骤然间从云衣掌心出现，旋即放大，停在空中，云衣对着许子和挑眉说道：“想不想体验一下御剑飞行的感觉。”
许子和使劲一点头，“想。”
云衣手掌一挥，飞剑风絮安稳停留在许子和的脚边。
“上去就是了。”云衣说道。
许子和一脚踏上去，然后两脚侧站，身子轻轻晃了晃。
“坐稳了啊，走。”云衣用力一挥手，飞剑眨眼间没了影。
山间骤然响起一声哀嚎，云衣幸灾乐祸，“站稳来，不要摔下来。”
许子和便是经过树伯惨无人道的折腾，此刻也是脸色苍白，飞剑飞入云层，眼前一片朦胧，许子和不敢睁开眼，身子左右摇晃，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就在这时，沉寂在暖日里许久的疏影轻微的颤鸣了一下。
飞剑有感，本来胡乱飞驰的风絮变得平稳了下来，慢慢朝前飞行。
云衣奇怪地咦了一声，嘴里嘟囔着：“你不会还喜欢上这家伙了吧。”
飞剑平稳下来，许子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俯瞰下去，山川如巴掌一般大小，所见之处一目了然，怪不得人人都羡慕剑仙，不仅杀力强大，还能在闲时来一次御剑高飞，俯瞰人间千万景，想想也觉得舒坦。
“要不再快一些？”许子和稍稍低头，轻声说道。
飞剑咻地一下变快了许多。
“慢一点，再快一点，诶，就是这样。”
许子和念念叨叨。
云衣仰望着空中的许子和，心里断去了对飞剑的掌控，喃喃自语：“你一定要练剑啊，我喜欢的人，一定要是一剑在手，何处不可去的大剑仙。”
许子和听不见，但他也在心中说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我许子和，一定要在练拳之后，好好练剑。
疏影铮鸣一声，暖日晃了晃。
......
山水亭外，许子和愣愣站着，望着那一身淡绿色姑娘的身影慢慢变成一个黑点，心中怅然若失，轻轻叹息一声。
只见那个身影又调转方向，身影愈来愈清晰，只见云衣又飞了回来。
“忘了把一个东西给你。”云衣丢给许子和一个小盒子，“这里面是妖圣的部分躯体，送给你。”
许子和疑惑地接过。
“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认识的，所以就想着留给你做一个纪念，你下来还要游历，万一路上遇到些别的人就把给我忘了呢。”云衣说道。
许子和挠了挠头，“不会的。”
“那我走了啊。”云衣说道。
“嗯。”许子和应道。
云衣沉下来脸，“走了走了。”
云衣踩上飞剑，头也不回地远去，一道破空的呼啸风声将许子和衣衫吹得不成样子，许子和无奈一笑，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再见，云衣。”
云姑娘说过，离别的时候一定要说再见，这样才会有再见的时候。
已经御剑升空的云衣终于是笑了，这才对嘛，她抬起手摆了摆，没有回头。
许子和挥舞的手臂放了下来，往亭子里走去，回头看了一眼，云姑娘这次是真的走了。
许子和有些失落。
但随即就高兴起来，云衣说了，她会在长城等着我去找她的。
许子和暗自为自己加油，赶紧要先把拳练好。
于是许子和跳出亭子，开始练拳了，一套开山拳法热身，许子和接着摆出一字长蛇，练完一遍，感觉有些死板的地方变得活络了起来，便又接着练了一遍。
许子和内心渐渐明悟，本就堆积胸口的拳意如开闸泄洪，一发不可收拾，拳意四溢，在许子和出拳的那一刹那，古色长蛇重新出现了，许子和又捕捉到了一字长蛇的真意。
这一次，许子和没有再错了了，他身形灵动，如蛇般敏锐果断，拳拳交替，无视前方悄然出现的一道屏障。
许子和出拳越来越猛，就好像在他的身前出现了一位生死之敌，每一拳都必须倾尽全力，终于，一声如瓷破裂的声音响起，许子和胸口起伏，大口喘着气，傲然站在一块山石上。
我许子和练拳，只问对错，只问内心，然后便只管一往无前。
往哪前？
长城在北，拳便朝北，有不平则鸣不平，有妖魔鬼怪作乱，我便以拳解之。
许子和长呼一口气，奋力从山石上纵身跃下，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云姑娘，你看到了没，我已经是一城武夫了。”
声音在山壑间回响，悠悠扬扬。
接下来，许子和仍想去那座杨柳关看看，他想看看烽火台是什么样子，然后到了长城就好跟云姑娘说。
“等烽火台燃起烽烟了，我就会站在你的身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