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师父收拾这些干吗?”姬轩辕看着某师连夜画的符,从增灵到增速样样俱全。“你也看上那稔杏花了?”
某师狠狠挤眼,试图让干燥的眼球好受点。“什么稔杏?”
“就是各大教蹲了三个月的天灵地宝。说是服之即刻飞升,不老不死。”姬轩辕比划着稔杏花荇峨山的位置。
“确实是宝贝,但远没有传的那么神,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万物相生,大吉之下必有大凶,早些防着点。”某师揉揉眼:“小姬想去看看吗?”
姬轩辕就笔直站那,不再说话。
某师一笑:“算了,为师突然想出去见见世面。”
“恩。”姬轩辕面上风平浪静,暗下提气加快速度。
行李方收拾好,某师便来邀他。
“师父不休息会?”昨天都没合眼,姬轩辕真的追不上他的思维路线。
“不用。”某师笑嘻嘻将胳膊搭在他肩上,扇坠上流苏颤颤不止。
“恩。”修道之后确实精力充沛,师父这个境界,不睡也正常。
虽某师御剑载他,路途也确实遥远,金乌都歇息了,二人才赶到半路。幸而有酒店人家。
“小姬一个人睡怕不怕,没事没事,师父陪你。”
姬轩辕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掏出日里攒的钱:“两间单人房。”
日暮掩柴扉,姬轩辕准备歇息,推门却见某师大大咧咧躺着。“徒儿快来,床给你暖好了!”
姬轩辕二话不说,连被子带人一起踹了出去。
“你这个脾气,为师要是走了谁顺着你!”某师愤愤,回廊中跺脚声急急荡。
各自休息,次日仍赶路。未到荇峨山,只远远的见血雾弥漫。姬轩辕一惊,某师没有说话,只是剑又快了分。
断壁残垣,砖分瓦裂,村院塌了大半。有孩子抱着残肢嚎啕大哭,某师掠过,对姬轩辕喊道:“布阵!”
话说着,闪到妖兽爪下撑开防御符,示意被吓呆的人们快跑。
姬轩辕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方各散铜钱三枚,某师口中念念有词:“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一时间四方皆得光,光打到铜钱上,被折成丝缕织成网,死死缚住妖兽。二人松口气,准备收服。
“嗝蹦——”两人同时回首,只见青龙朱雀玄武三处铜板腾空粉碎。
“换阵!”某师抛出四张符,刹那,东青龙突起浩浩古木,南朱雀化出熊熊烈火,北玄武生来泱泱无根水。原来有个师父真的可以如此炫酷,姬轩辕咽口唾沫,难以置信。
妖兽迟疑,不过片刻,还是朝他冲来。某师拔腿就跑,姬轩辕擦把汗,果然,厉害师父都是人家的。
“土,黄土!”姬轩辕不明所以,从包里翻出一瓶黄土扔进阵里。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某师左手中指无名指向内弯,大姆指压住右手相对指尖,掌心尽是汗。
瓶远在阵上炸开,龙啸自九天传来。瓶中黄土再聚起,生双翅,鳞身脊棘,头眉高牙利,前额突起,颈细尾尖,赫然是应龙。
只可惜,拇指大小。
妖兽俯下,喉间低声咕噜着。怎么看也不像是臣服模样。
某师拍下姬轩辕后脑勺:“赶紧加土啊,愣着干嘛!”
姬轩辕有话,想想,还是不说了,乖乖跟着某师填土。所幸路上黄土不少,应龙一点点长大,同妖兽撕打起来,“师父,这样下去还没拖死它,我们先体力不支了。”
“拖到傍晚就好。”某师面上轻松,眼里却藏着什么。
姬轩辕无暇顾及。春夏之交,朱雀星宿上升,渐明了。东风吹过,南方朱雀火绕个弯偏到阵心,化作紫红色,燃不了青龙木,浇不灭玄武水,却是不灭之势。
天时地利,妖兽嘶吼着,大势已去。
“跑!”
我向他们奔来,姬轩辕不甚防备。只见我被截,并不起疑心。我努力挣扎,想脱开身上锁链。
“因果循环,姑娘莫再搅乱。”黑无常平声道。
“正是因果循环,他在镇上放我一马,我应还他。”哪怕知道没用,还是有一丝期盼。
“桃花妖那次便还完了。”黑无常紧了紧锁链。
“阎王惜你怜你才不计较,若是再干涉人世,谁也保不了你。”白无常揣着手,呵呵嘲讽道。
白无常还是不饶人,我梗住,不再争辩,一个劲的朝他们喊道:“跑!”
“我们能应付。”姬轩辕如释重负的脸上,尽是对某师的信心。
“跑!”不是妖兽,没时间解释,我只管喊着。
妖兽倒下时,姬轩辕感觉不对。回首,剑锋穿透某师腹部。不是妖,是方才他救的人。
“你有这能力,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父亲!”男人声音哆哆嗦嗦,手却坚定的往前推,仿佛是天借几分光明,许他来维持正义。
好了,我不再挣扎。黑白无常松开,去勾另一个魂魄。
“我……”不待某师说,姬轩辕早把他背后的人踹出三丈远。
“就是啊!”四面八方喧杂着,“我们都这样,你救了有用什么用!”“打人算什么,有本事杀了我们啊!”
各大教派弟子纷纷赶到,试图维持秩序。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要做什么。姬轩辕握紧拳,某师仍旧将手搭在他肩上,“带我回……”
话未完便要滑下,姬轩辕扶住。有人冲上来扯他们衣服,震天动地的哭喊,声声冤恨。
很烦,我手一挥,九天琴凭空而现。素手狠按,琴声激昂如裂帛,硬压下这般鬼哭狼嚎。
一时寂静,晕的晕,怕的怕,正在收拾妖兽魂魄的黑白无常速速赶来。我收琴,未再有其他动作,只痴痴问:“你说这般英勇,为何方才不上阵。”
黑白无常面面相窥。
我本就不打算得到回答,稍稍回魂,只朝姬轩辕细道:“他的故乡是慷立。”
“他想回悻山,我知道。”那是他拜师的地方。某师阖眸,我看着他灵魂点点出窍,摸了摸姬轩辕的头,依旧笑着。
他说:“好好保重。”
“嗯。”姬轩辕也笑,没心没肺,带着三分某师的模样,眼里干静如无边沙河,不见滴水。
姬轩辕听到了,我瞳孔微缩。他上次见我时,尚不能通灵,怎么一下进步如此。
某师的手穿过他发端,再也摸不到了。回头对紧跟着的黑无常道:“走吧。”
原来人即使早早算尽生死,也难得坦然。
各大教派弟子都松口气,我看见仁教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弟子笑了。那种,任务完成后,很放松的笑。是我眼花。
姬轩辕也看到了,大抵,他没眼花。
稔杏花开,好看的紧。花瓣不大,向四方极力伸展,泛着近乎妖艳的黑。并不纯粹,上浮的脉络紫红色,花下纹路稍稍发青,似流动的血,随着风的频率起伏。
仁教教主双手捧花,虔诚供养。鱼玉不会喜欢这花的,我未再看一眼。
因为姬轩辕在剿杀妖兽中伤了人,被各大教派通缉。他未曾到过的地方,都传闻纷纷。不过,对他而言没什么关系了。
姬轩辕安葬好某师,还住在悻山。我也曾去找他,相顾无言。姬轩辕有次遇到妖兽食人,还是拔出了剑。
后来,姬轩辕收徒了,我在一旁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想他真的过去了吧。
自此后,我尽量不去干涉别人的故事。
那时,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鱼玉,但总归回去。鱼玉并不在铺子里,给我留了纸条,说是要去找汾暮村。
我松口气,是福是祸,不好说。
今天的世界,也很和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