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木门中,男子将杯中酒泼洒:“薄酒敬天地,天地佑平安。”
远处浆声细,东南有人炒茶,风过,香一片。刚刚踏出门的女子听此,不由得笑出声:“哟,书呆子还迷信呀!”
“莫笑,凡事定有道理。关于你的,不能大意。”男子一袭白衣,不华贵却干净整洁。
话语甚是古板,但配上满身书卷气息,不妨为极为养眼的一场初春雨绵。
她没有开口,不自觉摸了摸腰间软剑。接过剑的那一霎,就注定受不起这番情深义重。
这剑原是师父的贴身佩剑,可前不久,师父应邀出席武盟盛宴,再回来的,只有这把剑。
“别管我,快…跑…”恍如昨日,恍如隔世。
用力摇头,把自己从悲痛中甩出来,朝守在门口的男子爽朗一笑:“等我回来哦!”
虽然可能回不来了,但她知道,这话万万说不得。不然那个书呆子,该怎样担心。
短短三个月,她已经顺着武盟盛宴这条藤,成功摸出了各路瓜。不可思议的顺利。
而最后这瓜根,饶是她,也不敢说能拔出来。
但仇还是要报的,滴水之恩尚以涌泉,更何况是师父带她走出陈年往事,教她为人处事。
十六年,懦弱点说,师父,便是她撑四极的神鳖之足。如何不报。
少不了奔波,但比预算的时间提前许多。女子笑的坦荡,剑走偏锋,功亏一篑。
早知道这次不可能简单,倒也不惊讶于这种情况,只是未料到对方不仅早有埋伏,并且对她的招式极为熟悉。
虽她剑法更为激灵,也再受不住那车轮战术。女子呸出一口血:“等了这么久,也是不容易吧。我从不知道师父名气如此大,一个小徒弟也足使你们提心吊胆。”
看着对方近露出的眼角气的绿了又红,红了又紫,十分有趣。女子咬牙维持清醒,计算着逃生几率。
对方察觉到女子企图,刀拔的不带一丝犹豫。能混到这个地位,自然也不会太傻。
随着越来越狠的招式,耗了这么久,有点缺血,女子眼前一时模糊。待清明,剑早早直刺自己,后退,却差一步。
白影晃,尚未待她反应过来,只见记忆里白衣染血,似冬日里遍地无暇,落红梅片片,为世界都添几笔奢艳。
一时失声,想扑向他却始终挪不动步。想唤他名字,喉咙里却梗着团气。再不能有动作的。
书生倒是笑的坦然,寒窗气好像更重了。细语:“你走时眼神不对,我知道……”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女子如是想。如果她更小心一点,师父就不会再去武盟盛宴,于他,也能瞒天过海。她太幼稚冲动,谁也救不了。
书生又开始老妈子般絮絮叨叨,虽气若游丝,像以前一百次,一千次,那样烦人。
还是如往常,听一句落半句,可这次,她不再盼着他闭嘴。她希望被唠叨,最好,一辈子。
天上燕子高飞,叫声好像他们门前年年驻窝垒巢,日日互相琢羽的那对。
女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抱起地下的人儿就开始飞奔。眼中决绝,像极了那日把剑交给她的师父。
“师父,对不起。”徒儿没用,您和他的恩情,今生难报。
后面的追兵被女子渐渐甩掉。不过与其说被甩,倒不如说是自己消失。
确定女子跑远,一群人纷纷拆下脸上严严实实的黑布,撕下人皮面具,吐出喉中的变声器。
“你那一剑到底避开要害了吗?看着挺狠的。”
“你以为我是大师兄呀,我下手一向很有把握的好吗!”
“我演技好不好!快夸我,快夸我~”
“也不知道小师妹怎么想的,师父把剑交给她完全是暗示她注意自保好吗!能脑补出这么多剧情来,也亏她受宠。”
自酌自饮的大师兄猛搬起酒坛一饮而尽:“斗嘴的耍宝的都给我停下,走了。”
众人相视一笑,背好自己的刀剑,齐喊道:“走,一举端了那老贼的窝!”
夕阳很耀眼,暖色的光撞破重重帘幕密。偶有燕子飞过,划出道道流畅线条,似谁拨弄的笔墨。
风不大,微微凉,有故事结束又有故事接上,说书人的本子一直长长的,载着无数人年少的轻狂。
我是柳依栖,许是书信看多了,近来总忆起旧事。如桃花所说,我该走出去的,朝着汾暮村的话,或许还能遇到她。
年少初逢,总会忘记自己,身处红尘。不过也好,这才给世界添几分生气。
后来那姑娘回去了,并肩作战,畅快淋漓。书生也陪她,铺桥搭路,意气风发。城是空城,宴是鸿门,少年们那不惧是真真,极好。
结果,结果重要吗?左右百年后,碧落黄泉,长相厮守。哈,我读不懂人,寥寥百年,史书几笔尽,均为结果二字谱写。或许,正因为我不是人吧。
如果我同为惆怅客,可便知君何事泪纵横?罢,罢,识君不定知君,知君不定解君。缘分罢,有什么好勉强。
不如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