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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西汀街19号(下)

“小晗,”谢林清转向戴晗,关切地问道:“你脸怎么了?受伤了吗?”还伸手去摸戴晗脸上的黑色药贴。

“咻,”戴晗歪头一躲,眉毛一挑,来了一句:“这样子看上去酷酷的。”

谢林清忍不住笑了:“你现在倒是爱说话了。”

黑蒙瞅了戴晗一眼,继续和谢林清聊天:“小谢以后有什么打算?”

谢林清眼睛闪了一下垂了下去,有点没底气地说道:“现在我这样,可能黑蒙先生觉得太寒酸了,可是能和自己老婆孩子守在一起过日子,我就真觉得很满足了。”

“你已经有孩子了吗?”黑蒙很高兴地问道。

“哎,是。”谢林清有点不好意思,他一旁的叶舒欣也有点脸红。不多久,叶舒欣带着他们的孩子从后面出来。黑蒙一看到那两个孩子,面色就凝重了。因为相对于父亲的年龄,那一双儿女的年龄,明显太大了。

谢林清现在应该只有二十七岁,可是他的儿子看上去,应该已经十多岁了。很明显,叶舒欣和她们的孩子应该是陷入过异时空,在哪里,时间进程要快一些。

想到当初分裂时空武器制造的动机,黑蒙的心紧紧一抽。

通过改变物质结构,近而撕裂地球空间,将某些区域吸入异时空,那里时间进程变快或变慢。在正常世界一秒钟之内,异时空可能已经过了几千年。这种武器制造的动机,是某些反人类的极端分子认为,地球人口过多,可以用这种“人道主义”的方式,为我们的地球减负。

自己的亲人忽然之间消失不见,被和自己的亲人阻隔在不同的时空内,那种悲怆,可以从现在谢林清畏畏缩缩和容易满足的脸上窥见一二。

叶舒欣带过来的两个孩子,看见陌生人有点胆怯,尤其是看见戴晗一脸黑药贴,头发也支楞着,直往母亲身后躲。

戴晗仅露出来的一只眼睛,冲那两孩子眨巴眨巴,那两孩子顿时放松了。

“小朋友几岁了,叔叔我可是已经四十岁了哦!”戴晗用幼稚夸张的口吻说话,小女孩首先笑了起来,进而小男孩也笑了,他看着戴晗回答道:“我叫谢明洛,今年十一岁,这是我的妹妹,谢敏淇,今年八岁了。”

“哦。谢大哥这么年轻孩子就这么大了,大概是进过异能催化……啊!”戴晗惨叫一声。

不等他话说完,黑蒙在背后狠狠戳了他一下。

谢林清和叶舒欣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愣看着戴晗和黑蒙。

一般人并不知道有什么异能异空间之类的东西,大多数认为那就是正常的世界,这世界有时候有些地方时间流逝得就是快一些;而有一些人认为这是不正常的,认为这是一种故障或自然灾害;但是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种改变时空的能力,是人为操纵的结果,是人类野心和欲望的产物。

4052期间及其前后,地球时空的扭曲和碎裂其实是意外造成的,部分原因是改变物质结构的异能武器爆炸造成的副作用,部分原因是异能实验导致的结果。人类尚未掌握随心所欲控制时空的技术,当前虽然有部分异能力者显露出时空控制的能力,但也只在小范围内起到局部的作用。

但无论如何,戴晗和置身贫民街区的普通人谈论异能,只能引起他们对社会的恐慌,甚至是对社会的仇恨。仇恨,却又无能为力,深受其害,却也只能默默忍受,岂不是更加重了他们的不幸?再说,什么叫“异能催化”?把别人的不幸拿来开玩笑,这个戴晗,真是欠揍!

戴晗不说话了,谢林清也不再追问,看着戴晗盘子里的冷饭,问道:“小晗,你那个要不要帮你热一下?”

戴晗摇摇头,耸耸肩。

黑蒙看着谢林清,说道:“小谢住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可是你们毕竟不是申海市民,得不到政府的有效保护,工作、教育、医疗,都享受不到正规的待遇。再说了这条街也说不上安宁,说不定哪天又发生点什么事,你一大家子人,也不好照顾。”

谢林清激动得都有些不安了,感激地看着黑蒙说道:“黑蒙先生,我哪敢再有什么奢望?还受到政府的保障,还到更好的社区生活。我只要能跟舒欣和孩子一起生活在一起就够好的了。再说,这条街挺好的,人们安分守己,凭力气吃饭,也很安宁。”谢林清说着,敛去那不自在的笑容,目光变得黯淡一些,黯然神伤地说道:“这比我过去过的日子,不知道好多少呢。就算真要出事,能跟自己的妻子孩子死在一起,我也觉得能笑着死去了。”

谢林清看看门外,说道:“这个西汀街19号,不管你们怎么看,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这辈子最好的地方。”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经历过4052的人,不少人都觉得独自活着,确实不如和亲人一起死去;受苦也好,享福也好,只要是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怎样都好。

谢林清看着戴晗的目光逐渐地发生了一些变化,紧跟着,他看黑蒙的眼光也有点不一样了:担忧,迟疑,为难,害怕,仿佛想说什么,又不太好开口。

戴晗有点忍不住,看着谢林清,很直接地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用藏着掖着。”

谢林清更加局促不安了,仿佛犯了错一样,低着头,手在工装裤上揉来搓去,拳头捏紧又松开,半响才开口,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地:“黑蒙先生,”谢林清说着抬起头看着黑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随即又把头低了下去:“您能和小晗来看我,我是真的觉得很高兴,真的,特别特别高兴。您知道的,那种经历战争,在世界各地流亡,没了家,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离你而去,带在身上的东西也一件一件弄丢,”谢林清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有些凝滞,小饭馆里气氛沉重而压抑。

黑蒙深深叹口气。

谢林清继续说:“我就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知道黑蒙先生你还活着,我真的特别高兴,就好像,就好像,……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反正,我觉得特别踏实和温暖。可是,可是,您也看到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只能藏在普通人中间,这样才能获得一点安全,可是你们不一样。”谢林清抬眼看了一眼戴晗,重又低下了头:“如果是我一个人,怎样都好,可是现在……”

“我懂。”黑蒙打断了谢林清的话,“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和灾祸的,小晗也不会。是吧,戴晗?”黑蒙扭头看戴晗,戴晗不说话,耸了耸肩。

谢林清非常抱歉地看着戴晗:“以前我们接受过戴老师夫妇那么多帮助,现在小晗来我家,却连一口饭都没吃到,我真觉得过意不去。”

戴晗作势起身,谢林清立刻不安紧张起来,急急忙忙解释:“我不是要赶你走,小晗,你还没吃饭呢吧。我再帮你……”

戴晗手压在谢林清肩上:“我没有生气,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下次再来你家吃饭,放心吧,我吃饭的地方,没人敢放肆的。或者我以后偷偷过来,不让人注意好了。回见。”

谢林清更加不安了:“不不,不是小晗,你不要不高兴!”

但是戴晗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

黑蒙紧跟着起身,临出门急急和谢林清说道:“戴晗有事,我去看看!现在活着的就我们这几个人了,我们肝胆相照。戴晗不会介意你说的话,你也不用理睬他。好了,先回去吧!”说罢,黑蒙朝着戴晗离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谢林清一脸忧虑不安,望着那两个人离去的方向,慢慢退回屋里。叶舒欣和两个孩子走到他身边,小女孩首先抱住爸爸。谢林清把自己的妻儿拦在怀里,低声地安慰着:“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再也不会有事了。”

叶舒欣的母亲,谢林清的岳母,在通往后面的门口看着他们,脸上是欣慰和哀伤交织的表情。

这就是这个家庭全部的成员,每一个人的心中,都被战争和离乱重重地伤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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