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一夜辗转反侧,脑中翻来覆去想着第二日的事。此事虽说不难,但要做得天衣无缝、不露痕迹也不容易。他所思虑的不仅是如何将此人放走,而且此人字里行间皆是真知灼见,是可用之人,所以更重要的是如何能将此人收为己用。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多少要耗费些时日,日子拖得越长,就难免容易出现问题。他思来想去,若是自己送去这份人情,这愤世嫉俗的书生未必会领情,最好的办法反而是让容蓁参与进来,这样蓝衣书生顺理成章会记下四王府的这笔人情债。
可是应该如何对她开口呢?若是安排了她出现在那里,他相信她一定会按照自己意料之中的方式行动,但是他不愿这样。若直接对她说出自己的安排,她又难免多问,这样一来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他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思虑越来越多,行事时愈发瞻前顾后。想到此处,他更加烦心,忍不住翻了个身,谁知一翻过身,就看到了睡在一旁的她。她睡得正熟,呼吸平稳而安静,只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她的身子微微蜷着,有些倾向他这侧。宋瑾看着她,忍不住冲她睫毛上吹了一口气,她似是觉得有些痒,抬起手摸了摸脸,却是没有醒。她的样子有些像只睡熟了的小动物,宋瑾憋着笑,谁知她的手放下来,并未放回原处,而是伸过来,捏住了宋瑾寝衣的衣角,死死地攥在了手里,整个人又向这边靠了一些,然后才像安心了似的,安稳地睡着。
鬼使神差地,宋瑾也伸出手,握住了她攥紧自己衣角的那只手,她并没有挣脱,微凉的手在他手心里,让他烦躁无比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两人都起了个大早,下人们早就备好了早膳,容蓁喝着豆浆,对站在一旁的翎儿道:“今天的豆浆磨得特别香,回头你去厨房学一学。”
翎儿愣了愣,笑道:“小姐,这豆浆可不就是用豆子磨出来的吗?依奴婢看,是您今儿个和王爷一起用早饭,心情好了这才觉得好喝。”
容蓁脸上一红,这几天确实没怎么和宋瑾一起用早膳,她连忙把手中的碗搁在一边,假装生气道:“好你个小丫头,如今也敢这么跟我说话,改天我就让王爷把你发配去浆洗衣物,王爷你觉得如何?……王爷?”
她又重复了一边,宋瑾才回过神来,笑着对她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说今天因为有你在,豆浆都变得好喝了。”容蓁看着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今天的事可是还有什么不妥?王爷可是有什么担心的事情?”
“今日之事……”宋瑾迟疑片刻,终究开了口,“若是我想要你帮忙,你可愿意?”
容蓁并未想到他有此话,一时吃惊,不过也只是片刻,她坐直了身子,点了点头,道:“好。你要我做什么?”
宋瑾没有料到她答应得如此果断,原先准备好的说辞此刻竟然派不上半分用场,他不由地苦笑一声,扶额道:“怎么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你就不怕我让你去做什么你不愿做的事吗?或者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王爷一早上忧心忡忡,可就是为了这个烦心?”容蓁耸了耸肩膀,“我不问为什么,是因为我信你。你既然开了口,那就是已经思虑再三,我信你不会让我做违背我意愿的事情……至于危险……”
容蓁故意顿了顿,而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天塌了总还有王爷这个个儿高的顶着,我怕什么呢?”
宋瑾被一句“我信你”打动的同时又有些自责,一时间有些慌乱,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色道:“你这样信我,我总怕自己会让你失望。”
容蓁看他的样子似是有些难过,想要安慰他,可她却并不是十分会安慰人,想来想去,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学着男人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世上的人,谁和谁都不一样,谁能保证自己和对方希望中永远一样呢?若有失望……也是难免的事情。只要愿意彼此磨合,就不算失望。”
宋瑾伸出手,抱住她,他此刻坐着,比容蓁矮一些,她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闷闷地从自己身前传来:“若你有一日太过失望,会不会再也不愿看我一眼?”
这一次容蓁并没有很快回答他,两人之间是久久的沉默。在这样的沉默里,宋瑾抱住她的双手愈发收紧,甚至已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甚至不敢抬起头看她一眼,只好一直这样把头埋在她怀中,只觉得度秒如年。不知过了多久,容蓁叹了口气,开口道:“三次罢。”
宋瑾这才抬起头来,道:“你说什么?”
“三次。若我真的失望过了三次,我就躲到你再也找不见的地方去。”容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眉毛,“这样一来,我不敢轻易对你失望,你也不会轻易让我失望,你说好吗?”
她的语气温柔万分,自从嫁与他,她的头发就全部绾了上去,此刻露出纤细的颈来。自己送给她的玉佩此刻就在她颈上,一根细细的红线让那脖颈愈发纤细。她早起染了些淡淡的唇脂,此刻比往常更红润的双唇愈发显得她的下巴小巧而又精致。宋瑾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好。”
容蓁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背,道:“快些用早饭吧,今日的事还多,总要吃得饱一些才有力气。”
宋瑾这才放开她,她回到自己的座上,想了想,道:“王爷今日要让我做些什么?”
“本也没什么,只是我思来想去,这蓝衣书生敢在京城写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个有胆识的,却也是个莽撞之人。”宋瑾道,“这样的人,抓他容易,放走他也容易,但要劝他保住一条命却是不容易。总要有个有些身份的人来劝一劝他,我今日须要和京兆尹府的赵大人一道,行事不便。此事又不便委托旁人,所以……”
话已至此,自然不必再多说。容蓁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王爷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