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陛下将我等召集在此有何要事啊?”
“是啊”
“谁知道呢”
一片应诺之声
“我倒是听消息说刚才朝上怪有意思的”
“没错儿,估计是又有战事了”
“善!”一众人抚掌赞道
“噤声!益州郡的都尉还在那里呢”一人提醒道
“嘁,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耳”
“就是,那些使者可是死的太冤了”
“唉,谁说不是呢”
“要我说啊,陛下还不如派我羽字营过去,统统屠个干净!”屯骑校尉李利师愤慨道
“放屁,要去也是我去???”一中郎将争道
“哼,你们就算了,放眼望去,舍我其谁也”又是一位军功傍身的武官呛道
各人各持一言,又引来了其他人的诘问,彼此间喋喋不休
“嗡嗡嗡??????”一群武人大嗓门的争嚷声响个不停
不多时,廷尉王温舒、光禄勋徐自为等一干重臣相继走进这殿室,紧接着,已逝景恒侯霍去病的鹰击司马-浞野侯赵破奴、因杼将军公孙敖等武将也龙行虎步的行了进来。
起初那些文臣幕僚进来之时,先行候着的校官、郎卫等武人仅是哄哄的象征性的见了礼,待到驰骋疆场、战功封侯的沙场宿将们进来时,一个个皆是庄重肃穆,一丝不苟的相继问过后,再也没了之前谈笑晏晏的哄闹场面。
“陛下驾到~”黄门郎走进后唱道
众人连忙止了声息拜道“臣等恭请陛下圣安”
“今日召集各位来此,有些事是要拿个章程出来的,廷尉,你来介绍下吧”
“喏,陛下”,王温舒躬身应道,随即扬起了两根手指,向众人叙说道:
大事有二,第一件,想必各位也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众人中有一大半看向了独自一人孤零零立在角落里的益州郡都尉,屈斗。
果不其然,王温舒接着道“益州郡昆明那里纷乱四起,但诡异的是除了朝廷派出的使者以外,其他方面竟是保持在一个畸形的平静里面。经过屈都尉多方查证,结果也已经很明了了,这是有人在对我大汉下手!”
“廷尉,今日来此的都是我大汉股肱之臣,朕与天下人之宗庙皆拜于诸位将军之手了,所以,有什么话就摊开了说吧”高坐着的武帝皱着龙眉挥袖道,其一代帝术可窥一貌
“喏,陛下”
王温舒作汗颜不已状。却也无人知道他那话里藏话的意图却全是自己故意而为罢了。总得给县官(注1)个收买人心的由头啊,倒是希望他能体谅到自己这一份“苦心”吧
众武将闻之,顿生士为知己者死之豪迈,皆不由自主,涕零拜道“末将等必当杀敌报国,不辞万死以报陛下!”
此时的屈斗自感羞惭非常,纵然乃朝廷银印青绶的比二千石高级阶官,遍观于场上,显得仍无丝毫的存在感.
武帝亦适时的自座上起身,“众将军不必客气,朕!等着为各位将军封侯的那一天!”
“谢陛下”,又是一阵你拜我躬窸窸窣窣的声音,待各人或坐或立,情绪稍稍平复后。
王温舒才又接着道“数年前,我等在陛下授意下,”说到这里,向着武帝行了一礼
“朝廷开始派出使者由长安出发,不远万里从西夷之西开始走,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寻找前往大夏国的道路!若能两国交好,则不论是在军事上对匈奴人的持续打击,还是商市、良俗等其它方面,皆对我朝大有裨益。
可是每次,即便有滇王尝羌相助,屈都尉的援护,但使团却全都会折戟在昆明,财货被抢,使者被虐杀,由此观之,敌势极大,已到了不得不下死力除之的地步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都尉府无能至斯”
“没错,若是胸有沟壑,每痛击之,何来今日之境?”
“就是???”
“然也???”
阵阵议论的声音自人群里悄然蔓延而出,缓缓的将廷尉后面的话塞了回去,起初还稍有克制,待到后来,众人见陛下并无甚表露,不觉越发乱了起来,帝也不恼,就那么眯缝着眼假寐,稳稳地安坐着.
当此之时,大汉已置西南五郡,广收河西之地,武力不可谓不强,国大好武,武人重功轻庸碌比之那商贾重利轻离别亦是不遑多让。虽说帝国双壁卫、霍不再,战神已逝,颇有青黄不接之势,但毕竟是底子还在.
如那霍侯军中原来一仅掌一千人的军司马赵破奴,随着霍侯的不世之功获封从骠侯,虽因“酌金夺爵”事件获罪,削了侯位,但自身军略却绝不容小视!元封三年,也就是三年前,楼兰攻劫朝廷使者,阻截丝路通行,于是赵破奴受帝命,领军数万,一路所向披靡,楼兰全境,望风而降,虽战亦败,最终攻破其都姑师城,以万夫难挡之勇生擒楼兰王,立下巨功如此,帝大悦。直接一战封侯,受封浞野侯!天下人震动莫名,故而,汉军之威仍盛,天下士民莫不景从。
别说士卒小校了,当朝的武将亦是重军功,莫不以此为进身之阶,对于强者,那些功侯们般,自是恭崇有加;若是似那无能归来的都尉,即便是比两千石,亦是嗤之以鼻者多。
蓦地,听闻殿上吟起高歌
“烟波滇池清兮,难濯吾容;
古树旧塞荒兮,难证吾道;
浩浩未央旷兮,难立吾身!
难!难!难!谓此之难,不教人臣表青天!
陛下,老臣已将益郡诸事俱以详情表于廷尉,不消公器审断。罪臣庸鄙,负陛下重托,今日一死以谢陛下!以谢-天~下!臣今日方知,人言可杀,人言亦可杀矣~~~”话毕,竟见他咬破了唇角,后自袖中取出一幼瓶去了塞子,径自往口中倒去
众人慌不可耐,急忙奔去欲施救治,武帝更是奔上前去,急命传太医前来诊视,帝叹息道“老将军何苦如此?朕先前朝会是怒了些,昆明之事,非将军一人之过也”
“陛下这么说,老臣九泉之下,亦含笑了,咳咳,且让臣,让臣,再拜陛下一次吧”说着,就挣脱了搀扶,跪在地上,拜了下去
“陛下,屈大人服的是出自南方的毒箭木汁,极其难得,此毒在江湖上凶名极盛,药汁一旦经伤口进入血液,又是如此多的量,即便仓公淳于意仍在,怕是也回天无力”那太医向武帝禀告道
“~太医大人说的没错”此时,屈斗已然能清晰的感觉到无穷的眩晕侵袭着自己,比之当年受的剑伤痛意倒是小了许多,但更多的,是无力,是来自脑海、灵魂深处止不住的颤栗.
唇间开始有黑血丝丝缕缕的渗了出来,屈斗奋力挣扎了下,提了提气力,伏身再拜道:
“诚愿陛下,万岁(注2 )无疆;
我大汉,万世~万世???”语未尽,身子便斜了下去,渐渐转凉,鎏金头盔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当啷声,盔上的红缨仍然显得光亮如新,似是在另一个时空里映照主人昔时的荣光。
武帝缓缓的立了起来,廷尉一干人唤了甲士将人抬了出去,清理了地面后就那样候着,再不复先前的嘈杂.
一众先前聒噪的武官,也是没精打采了起来,虽说原先他们之中心里不屑者有之、不忿者有之,轻视者居多,到得后来,见屈斗不惜以死明志,刚烈至斯,又复生叹服之意。同为武人,竟颇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意,谁又能保证来日自己,又能做的更好呢?
不过,这些汉子,却又都是正值奋武热血之际,蒙帝厚视之众,这般境遇,只是为他们在一将终成万骨枯的道途上添个心性的历练罢了,自有强者愈强,弱者消于无形而已。
“传朕意,将屈老将军好生安葬,其家眷,着皇后令大长秋那边,多照料些”武帝颇有些意兴阑珊的吩咐道,前一阵的喧闹,此时的百感交集,顿觉索然无味多矣
“喏”旁侍的黄门领命道,随即唤了人去了.
这都尉虽无大功,却也算是守成有余。有些事,即便是皇帝,却也不能告诉这些封疆大吏太多,虽说各有利弊,但遇到这种难以捉摸的事,却也终究是造成了今日的境地.
这个锅,也就只能大家眼中的“第一责任人”来背了,难不成还让那些出谋划策的列侯、公卿,甚至是这个皇帝来背?
眼下这个结局,倒是再好不过了,高高拿起,悄悄的就结了局,明白人自会永远的明白下去,不然,就是叫板整个利益链条上的人了;至于那些不明白的,更会有人去帮他们一劳永逸的解决下去,至于方式方法嘛,则就因人而异了。
许是那都尉,愈是探查,了解的愈多,便离着自己的不归路愈近。自他站在了昆明这个风口浪尖之时,就早已注定了他的结局,只是一快一慢、一轻一重罢了。
当然了,若不是盯着昆明那里的势力太多,倒也没这种烂事儿,万事有果必有因,现在将朝廷得罪狠了,终是引起了帝火。这时局,也是走到了拔瓜秧带黑土的时候了.
帝国的脊梁将起、开疆拓土莫不是如此,既有荣耀千古的绝世英雄名垂青史,亦有那在时局里跳脱的悲情英雄伴随左右,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皆是他们!
释1.县官:汉时,常用县官作为皇帝的别称,而非一县之长官。民万户以上的县其官称为“县令”,万户以下则称为“县长”。《史记?绛侯世家》载“县官谓天子也”
释2.万岁:万岁专指对皇帝的敬称是始于汉武帝时期。元封元年(前110年),武帝与文武大臣一起登临中岳嵩山山顶,突然不知何处传来连续三声“万岁”,臣子皆讶异,但武帝镇定自若,他认为这是山中神灵向自己的认可。借此事将自己加以渲染,后来的“海边万岁”之事与此也是同出一辙,不过是自己故意为之、宣扬自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