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莫漓醒来时已是晌午。
她抹了抹额上细密的汗珠，意识还有些恍惚。
一整夜里，她都在不停地梦见慕容若云和那名叫王白烨的儒生。梦境细碎得抓不到任何片段，醒来只记得两张不断交替出现在眼前的脸和两人唤着她名字的声音。
一夜的梦，让已经睡了大半天的莫漓仍是感到浑身疲乏。
但让莫漓惊讶的是，这日是十四，她竟然没有梦见那个红衣女人……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随即就见蕊儿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并快速阖上了房门。
“怎么了？”莫漓问。
“不好了，出事了！”蕊儿边跑过来，边刻意放低了声音说。
“出了什么事？”莫漓疑问。
“听说漪青阁里出了命案，刑部的人一早把漪青阁里的人都带走了。”蕊儿很是紧张。因为是在侯府的关系，即使关着门她也边说边四处张望着。
莫漓闻言一惊。
“谁死了？”她起身来问道。
“徐氏船舶的大公子。”蕊儿答，声音也有些惊惧。
姓徐的死了？
莫漓觉得不可思议。
她愣了下，又问：“怎么死的？”
“不知道呢。只听说是暴毙而亡，尸体被刑部带回去了，说要彻查。您是不知道这徐大公子的身份，徐家的六小姐下个月就要嫁进相府做继夫人，所以他可算是相爷的准大舅子了。刑部现在可是重视得不得了。”
莫漓没有和蕊儿说昨日在漪青阁里的事，故而蕊儿也并不知道她昨日见过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她被扯坏了衣衫是因为回来的路上撞到了一名醉汉。
但此刻看着莫漓流露出的讶异样子，蕊儿有些担忧起来，她凑近过来拽着莫漓的胳膊低声问她：“主子，此事非同小可，可不会与您有什么关系吧？”
莫漓果断摇了摇头。
徐麒走的时候，可确实是生龙活虎着，怎么可能就死了呢？除非是……
她想到了慕容若云，可是他那时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去杀了徐麒吧？而如果是他杀的人，又怎么会不处理好，还让刑部带回去查呢？
莫漓的脑子有些乱，徐麒怎么会死了？
“没关系就好，没关系就好。”蕊儿见莫漓表示不关自己的事，顿时松口气。但她又立刻碎碎叨叨起来，“奴婢就让您别去那种地方吧？您看看，这都什么事啊？”
莫漓没有理会蕊儿的唠叨，她依然想着自己的事，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随后问道：“人全被带走了？”
蕊儿点了点头，“早晨在漪青阁的人，一个不落地全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莫漓想了想，又问：“那带走的人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
她是想问，有没有慕容若云。
蕊儿也想了想，随后再次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被带走的人里有二少爷。”
莫漓不禁愕然，“他怎么会在漪青阁？”
“是啊！奴婢也奇怪着呢！他平时可从来只去去桂香楼那种小街小巷里的窑子，怎么昨儿个突然就去漪青阁了？”
话到此处，门外又传来一阵慌忙而至的脚步声，随后是房门被人扣响。
“莫漓，开门。”
是莫沁的声音。
蕊儿看向莫漓，见她点头，便迅速开门让莫沁进来，又利落地把门阖上。
“莫漓？”
莫沁看了看二人神情，心里大致明白她们也知道了她要说的事。于是直入正题说：“要不你今天就留在侯府，或者去城郊的别院避一避？等爹回来了再想法子？”
莫漓不解，她看向莫沁，只见她神情忧虑而慌张，于是她猜测道：“刑部是要查到我身上吗？”
莫沁咬了咬唇，一时有些难以启齿。
她上下看了莫漓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刚刚漪青阁的一个姑娘供了你出来，说徐麒的死原因在你。刑部应该是马上会查到府里去的。”
“漪青阁的姑娘？谁？我并未坦露身份，漪青阁的姑娘又怎么会知道我是谁？”莫漓质疑道。
难道是……莫佶？！
二人对视着，顿时明白了些事情。
莫漓蹙眉问：“那姑娘为何说徐麒是因我而死？人是怎么死的？”
莫沁支吾其词，欲言又止。
“主子……”蕊儿惊惧地拽紧了莫漓的衣服，小丫头听了两人的对话顿时又慌张起来，怕得直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看着莫漓。
莫沁转换了口气问莫漓：“你告诉我，昨晚你没有和徐麒发生什么吧？”
莫漓摇头，“你知道我是去找二殿下的。”
莫沁想了想，又问：“你昨晚是几时离开的漪青阁？”
“亥时六刻的样子。”莫漓答。
莫沁不禁眉头紧锁，“离开前和徐麒打过交道？”
“打过。”莫漓不否认。
“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过？”
“他似是吃了药，曾试图轻薄我。”莫漓如实回答。
莫沁闻言好一阵沉默，似是在整理要说的话。
好一会儿，她开口道：“仵作验出徐麒死于子时前后，死因可能是服药过度引起的马上风。”
此话一出，屋内片刻寂静。
马上风，阳气失亡，大罗金仙亦回天无力。
这么种羞耻的死法在徐麒这么个荒淫无度的男人身上，真真是毋庸置疑的绝配。
“那既然是死于马上风，又是死在青楼里，不就是意外了吗？刑部为什么还要查凶手？还查到我们主子头上了？”蕊儿不解道。
莫沁轻摇着头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蕊儿侧过头迷茫看她。
莫沁转过身与莫漓说，面上忧色更甚了。
“徐麒不是死在姑娘房里的，而是一个人死在了客房之中。供出你的那位婵予姑娘说，看见徐麒昨夜与你一同到了后院。目前的证据对你不利。”
蕊儿听到这里便有些激动，“就算你们一同到了后院，可主子您一个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这死法想着也跟主子您扯不上关系呀！刑部的人这都想不明白吗？”
莫漓忽然轻嗤了一声，她看向蕊儿，给她解释：“不是想不明白，是相府那边盯着，刑部总要查出点什么来。相府夫人的亲哥哥，总不能死得太难看了。”
这么说，蕊儿忽然恍然大悟：“就是要找个替死鬼是吧？”
她说到这，蓦地反应过来，不禁又着急起来，拉着莫漓地胳膊急声说道：“可是，要找替死鬼也不能找主子您啊！”
莫漓轻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让我做替死鬼，但至少这件案子刑部得查得认认真真，有线索指向我，就依着规矩查下去。所以如今我是必须得配合着他们查下去的。”
她说着，又宽慰地朝蕊儿笑了笑，吩咐道：“替我更衣吧。”
蕊儿这回全听明白了，她看莫漓是准备要去刑部，急得跳脚。
“主子！去不得！这……这怎么看都是阴谋，您是姑娘家，若是……若是着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道，可……可还怎么得了啊！”
莫漓又扬起嘴角笑了笑，安慰蕊儿道：“配合演戏罢了，怎么说我也是将军府的小姐，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刑部都会照顾我的吧？”
她说着瞥了眼莫沁。
莫沁却是蹙着眉一把拽过她，摇头也示意她别去。
“可是莫漓……”
莫漓领会到她的意思，她是怕她因此丢了清誉。
她坦然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如今这屎盆子已经扣在了我头上，外头的流言不可能好听。为了我的清誉，我不该去自证清白吗？”
莫沁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松手。
“你打算怎么证明自己？你又有什么法子能证明自己？”
“清清白白一副身子，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自己？”莫漓笑着反问。
她是准备用自己去反驳那些指向她的证据……
莫沁看着她，听她这样说，心中一阵钦佩和着急夹杂而成的酸涩。
“只要你出现在刑部，就算你能证明自己，全京城的谣言也会传得面目全非。到时候不会有人在意徐麒的死是不是真与你有关系，只会津津乐道于你和他的绯闻。如此一来，你的名声，还有姑娘家的名节就算是毁了呀！”
莫漓依旧笑得坦然，她满不在意道：“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名声。至于名节的事，本就是清者自清，我能证明我的清白，信我的人能明白真相就行了，旁人如何说又有什么要紧？”
她转向莫沁，笑意深长。
“而且如今线索指向我，我若不出现岂不是更让人怀疑？不如大大方方的去，也对得起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眷顾。”
莫沁眸光流转，想她说得不无道理。
可是，事情又是否真像她们想得这么简单？
她犹豫着，担忧着。忽然间，她想起什么来，问道：“你昨晚见到二殿下了吗？”
“见到了。”莫漓点头。
说到慕容若云，她也突然想起来问莫沁：“被带走的人里，是没有二殿下吗？”
“是。”莫沁答，立刻又问：“昨晚你和徐麒在后院的时候二殿下也在吗？”
“嗯。”莫漓再次点头。
莫沁闻言，释然松开手。
慕容若云若是在场，至少就有了人证。无论他是否愿意出面帮她，至少在狄少琛那里莫沁有了帮她开脱的说辞。
“那万事小心。”她叮嘱，最后拉过莫漓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会找琛哥哥说明事情，他是个公正人，必要时有他照应着，至少你在刑部会是安全的。”
“谢谢。”莫漓微笑道谢。
蕊儿虽不是很明白她们说的话，但见莫沁也释然，她便也悄悄放下了半颗心。
莫沁走后，蕊儿拉着莫漓的手说：“主子，您若一定是要去，就让奴婢跟您一起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也能第一时间回府里找人照应。”
莫漓瞧她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她以前是靠莫元照应，现在莫元不在府里，她回到府里哪还有人照应？
“你就留在这里善后，和漌姐姐打好招呼。”
“可是……”
莫漓见她支吾，佯装生气板下脸来，“行了行了！别可是了，去拿衣服来。”
蕊儿见状，乖乖拿来衣服。
她瘪着嘴，边替莫漓穿衣边又开始碎碎叨叨起来：“主子，那您得答应奴婢千万别做危险的事了，成吗？说到底都是奴婢不好，竟还让您去了漪青阁。您要再出了事，可叫奴婢怎么办呢？太太这回肯定饶不了奴婢了……”
莫漓看见她用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碎叨，忍不住笑。她开玩笑地说：“是啊！大娘这回怕是真要给我换丫鬟了！”
她看蕊儿一副惊惧的模样，又不忍心，于是收了笑，认真说道：“你也别回去，就乖乖在侯府里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回府里去领罚。我答应你我尽快脱身。”
听了她这番承诺，蕊儿这才死心，安分地闭上了嘴。
送莫漓出了侯府，蕊儿在门口徘徊了很久。
待看不见莫漓的身影后，她抬头看了看时辰，午时未到。
她犹豫了下，最终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