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寒灵似乎并没有任何恶意,冷尘霜胆量瞬间暴增,同时也秉着冒险精神,作死的暗暗打算在此多留几日,心想在这种刺激下,没准灵感就被激发出来了,画出什么惊世之作。
只是冷尘霜怎么都没想到,她这一留,竟会留了整个假期,虽然她每天就只是画画画儿,做做饭,听听寒灵弹奏美妙古琴,请教请教寒灵酿酒之法,寒灵再教她写写怪异的毛笔字,二人一起看看日出日落,晚霞星月,小日子过的别提有多恣意。但她最喜欢的,却是听他讲故事。
那是关于一个开原世界的故事,那个世界似乎很离奇玄妙,人们一生所追寻的就是飞升成仙,但最吸引冷尘霜的,自然是故事的主角,主角唤作灵君,是个药灵,作为药灵,他可解世间百毒,却解不了人心之毒。凡人为了延年益寿而追捕他,修士为了突破修为而追捕他,信任之人抛弃他,开原世界所有人,皆因他露出人性最黑暗一面,甘愿化作恶魔,想要食他肉,嗜他血。他就像唐僧一样是个被所有人觊觎的存在,只是他不如唐僧幸运,唐僧至少还有孙悟空守护,而他能靠的只有自己。为了逃避追杀,他选择诈死,但这并不容易,若只是躲避普通人,随便做个傀儡便可瞒天过海,但修士不同,他们很容易便可看穿寻常傀儡真身,所以他削肉剔骨,以自身血肉铸造傀儡,一双腿被割的就剩下骨架子,然后在一个神秘老头儿帮助下躲了起来,再不敢现世人前,永远只能苟活于黑暗之中。
冷尘霜每每听完都泣不成声,仿若亲生经历着灵君所遭受的一切苦难,她心疼灵君心疼到想替他分担,而对那些伤害过灵君之人则恨之入骨。
当寒灵问她:“若你同灵君相识,会替他报仇吗?”
“啊?……”冷尘霜愣了,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寒灵,虽然寒灵用的是假设语气,但……寒灵,灵君,一字之差,会是巧合吗?
寒灵知道她在想什么,露出春风般笑容,“我并非他,我只是想知道若你和他是朋友,会选择帮助他?还是和其他人一起伤害他?”
“会。”冷尘霜突然没头没脑道。
“什么?”
“若他是我朋友,我一定会帮他报仇。虽然我这人平时挺喜欢吃肉,但让我吃一个活生生的人,光是想想我都无法接受,又怎会杀他?”
寒灵听完很平静道:“你并非是第一个给我这样答案之人,我以前对很多人讲过这个故事,他们都做出和你一样选择,只是他们后来什么都忘了,连我这个人……都忘了。”
冷尘霜有些失落,原来她不是第一个听他讲故事之人,可为何他们会忘记他?她想起那个卖她画儿的女学生,当时她问她青水镇之时,她就显的很迷茫,可他明明不是一个容易被人遗忘的人。
“为什么?”冷尘霜问:“是你……收了他们记忆吗?那你是不是也会收走我的?”冷尘霜有些紧张。
“我并未收走他们记忆,是他们忘了我。“
冷尘霜越听越迷糊,还想继续追问,但寒灵一副有些疲惫模样道:“我累了,想休息会儿。”
冷尘霜目送寒灵回房,他背影好似压了座五指山,那样的沉重,又是那样的孤单。
而那个时候,冷尘霜将寒灵说的故事也仅仅当作故事来听,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进入那个故事。
冷尘霜在青水镇的日子,几乎与世隔绝,没办法跟任何人联系,因为镇子没有电,也没信号,所有一切都是很原始的状态。
他们所居住的屋子,在酒肆后院落中,院落同酒肆真的一样老旧。夜里睡觉凉风飕飕的往屋里钻,害的她每晚睡觉都裹着两层棉被。好在旧虽旧了些,该有的东西倒不缺,哪怕是冬季,厨房每日的瓜果蔬菜都格外新鲜,但冷尘霜一直不明白,她从未见过寒灵出门,那么食物又是打哪儿来的?她一度怀疑自己是被鬼怪蒙了眼,兴许摆在她眼前的食物,根本不是真正的食物,而是蛇虫鼠蚁变的,也就从那时候起,冷尘霜做好饭菜,定然会叫寒灵一起吃,并且寒灵不动筷子,她绝对不动,渐渐的,寒灵也习惯了每天饭点必到餐桌,就是寒灵饭量着实小,小的令冷尘霜觉着自己像饭桶。
寒假之期过的很快,冷尘霜哪怕新年都没回家,而是跟寒灵一起过的,包饺子贴春联,寒灵显的略带几分激动,他说:“我已很久不曾这般开怀过了。”
她说:“彼此彼此。”
冷尘霜对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们都是被世界遗忘之人,虽然她生活的地方很热闹,但那都与她无关。而寒灵一个人住在清冷镇子,连个说闲话的人都没有,比她更加孤单。所以她时常会对他说:“寒灵,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你,一定会来找你。”她总害怕他不信她,隔三差五便提一次,郑重而坚定,就像一个承诺。只因他说过,从来没有人真正记住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记住他。
从来是多少年呢?冷尘霜一直没能明白他的真实身份,活了多久,年岁几何,来自何处,可否婚配……,他说他不是鬼,看他也不像妖,给她感觉似乎又不像人,那么他的从来,应该真的是很久很久吧!久的在冷尘霜还未来到世上时,他已经是这样孤零零的生活了。
冷尘霜走的时候,心里有无数不舍和担忧,她走了,他又是一个人了,一个坐着发呆,一个人傻傻仰望天空,一个人酿酒,一个人醉……,他,太孤单了。
冷尘霜离开青水镇的生活,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原本的样子,却又似乎不是原本的样子,心底某个角落,总觉缺失了些什么,可究竟缺了什么呢?是青水镇的水,还是青水镇的景,亦或……青水镇的人,想来都有一些吧!
冷尘霜始终记得她对寒灵的承诺,故而在接下来的两年,她年年假期报道,无论寒暑假,哪怕在青水镇日复一日都做着相同的事,她也很开心。
她也说不上为何对青水镇如此执着,反正就是总念着,盼着,惦记着,她甚至打算,以后毕业了,就搬来青水镇,随寒灵一起守着没人来的酒肆,平平淡淡也挺好。
直至第三年,冷尘霜欢欢喜喜跑到青水镇,她迫不及待要告诉寒灵,她毕业了,以后她可以一直留在酒肆,不让他一人,她可以陪着他,然而等待她的,只是空荡荡的房间。
自与寒灵相识,冷尘霜便从未见他出过门,哪怕生活用品,都是莫名其妙出现,他根本没有出去买过。
冷尘霜只能侥幸想着,他就是闷坏了,想出门走走,很快便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