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偏房在院子最里处,人少地偏,本来是搞接待的地方,这时门却关着,门不远处还蹲着一小厮,这小厮倒是好悠闲,手里抓着一把花生不停地磕着,一边嗑着一边往外吐,花生壳子落了一地。
这时一个人影从远处小跑过来,距离越近,人影渐渐清晰,是急匆匆的赶过来胡班头了。
这胡班头估摸着是太急了,也没看那小厮,径直就往门里冲。
那小厮不乐意了,把手里的花生壳往地下一扔,大声嚷嚷道:“哎我说胡老大,这门可关着呢,我还在这杵着呢,您就看不见一样愣往里冲啊?”
小厮铁着一张脸,哪怕在人前人五人六的胡班头此时也不得不挤出一个笑来,“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是我没看到。”
他又向门口望了一眼,“六老爷还在里面谈事?”
“不然呢?”那小厮没好气:“里面不谈事情我能在这堵你?”
说着说着他又抱怨道:“要我说胡班头你也太不张眼了,这里面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亏得把你拦住了,要不然今天我可要连着你一起遭罪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胡班头只得尴尬得打着哈哈,明明只是个小厮,被他这么教训他还不能发气,他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的苦衷。
胡班头是走了郑庸的后门进来的,明明才来一年半,却直线升迁当了一个班头,一下子坐到了那些混了几年十几年的老油子头上,自然引得一票人不服气,而郑庸把他提为班头后又没再怎么帮衬他,本来有郑庸的名头挡着下面的人还不敢太放肆,后来慢慢摸清了路数了,下面的人自然不买胡班头的账,处处捉弄为难他,弄得他现在是被架到了火堆上,被烤得分外难受。
他这次之所以这么积极,是打量着能借侯家的花献给郑庸这尊佛,好让自己在郑庸那里提高点分量,让这座大山他能稍微靠一靠,他在衙门里的日子就不会这么难了。
又好生等了一气,里面还是没个信,胡班头等不了了,他怕久了外面的侯鉴达没耐心走了,煮熟的鸭子飞了可就糟了。
又磨蹭了一会儿,他硬着头皮问:“不知道六老爷什么时候能出来?”
那小厮瞟了他一眼,“该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呗!你问我,我又不是六老爷肚子里的蛔虫,我还能估摸清楚他在里头说几句话?”
胡班头:“确实有些事得让六老爷知道,这不怕耽误了么。”
那小厮瞪着他:“你能有什么事?再有什么事也都是小事,六老爷那头才是正经的大事,我告诉你,现在这事可是大老爷吩咐下来的,一个不好,莫说是你,就是六老爷他老人家也兜不起!”
胡班头憋着一张脸默在那里,他知道自己不被人待见,现在被人借题发挥一顿训,他不好说什么了。
那小厮也不想和他撕破脸皮,毕竟他虽然不归这胡班头管,好歹这胡班头也比他官大一级。
那小厮又从兜里掏了一把花生塞到他手上,语气最终还是放缓了些,“胡班头,也不是说我一定要拦你,六老爷亲自交代的事我也不好参水不是,你啊,还是乖乖在这里等着吧!现在里面正忙,你就是进去也没用,等六老爷忙完了大老爷吩咐的事,心情愉快些,你再凑上去说,乘着这个兴头,兴许六老爷还能有份闲功夫搭理你。”
......
刑房的偏房没有什么特别的摆置,一间不大的厅内摆着几张寻常的茶几椅子,一张茶几上摆着一碗冒热气的茶,上首的茶几上却没有茶,摆着三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坐在上首的人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别看这大汉壮,眼睛却小得很,嘴巴也很薄,下颌留着的一溜小黑胡子,一眼望去,一张横肉丛生的脸上居然透着小贩子般的精明。
这大汉就是集安县的六老爷郑庸了。
郑庸一边摸着包袱皮一边眯着眼睛打量着坐在他下首的几个人,“好话歹话,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今天的事要怎么做,诸位该明白了吧。”
郑庸右边第一位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此时昏昏的闭着眼,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下点。
他左边坐着一个的小个子,这小个子长得不高,却有着一股灵泛劲儿,贼头鬼脑的,眼睛珠子骨碌碌的打转。
见郑庸说了话,这小个子率先起身一个拱手,“六老爷发的话小的几个自然记在心里,六老爷放心,要是这些个小事小的们都干不好,那小的几个也没脸坐在这里喝六老爷您这杯茶了。”
“好!是个能成事的!”听到这小个子的话郑庸脸都笑花了,“你小子向来都懂事,堂尊也经常夸你,你放心,等事情办妥了,该你的一分都不会少,后面的事也都给你安排好了,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那小个子听到这话不禁喜形于色,“有劳六老爷和大老爷费心了,两位大老爷的恩德小子我定永世难忘。”
那小个子前脚刚说完,他下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这男人很壮,却勾着个背,穿一身不能遮体的麻布衣服,只是这衣服又黑又脏,一张脸上胡子拉碴,还带着几道狰狞的疤。
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是个市井无赖无疑了,只是这无赖头上包头的白布显得分外醒目。
这男的两眼放光的望着郑庸手边的包袱,一个八尺的汉子这时却像小姑娘一样搓着手,纠结了好一会儿,只见这中年男人期期艾艾的说道:“六老爷,我可是头都让人打破了,这钱.......”
郑庸对他却没有先前那样的好颜色,他伸出手往下按了按,“你先办好事,事完了再说其他,你放心,偌大一个衙门还不至于欺你这点小钱,不过事你得先办好咯,嘴巴也要掌牢咯,往后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也不管出在哪里,出在谁身上,反正头一个抓你是没得跑了,我警告你,”
他顿了一下,又环视所有人,“当然了,也是警告这里所有人,自古这吃的东家饭望西家的锅的,可都没什么好下场,大老爷什么脾气你们也知道,想反水,嘿嘿,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去都能逮着你!”
“诶,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那中年汉子低低地答应一声,不管他在外面怎样无赖,对官府还是有着天然的畏惧。
他有些患得患失的坐下来,不过虽然还在畏惧,他一双眼睛却老忍不住往包袱那边瞟。
郑庸那头也不管他了,他又转向另一边,“两位掌柜应该没什么异议吧,想必林老爷已经跟你们都说好了。”
那老头依旧低着头闭着眼,像是年纪大了精神不好爱打瞌睡,只是他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头和脸有些微微的颤动。
郑庸看他这样式自然门清了,心中冷笑一声,曲着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像是在给他们心脏上的压迫。
那老头下首的年轻掌柜这时忍不住了站起来,“既是主家吩咐下来的,就算有万般不愿意,我们也只能做了。”
这年轻掌故显然是读过几本书,不仅年轻气盛,一上来还拿了几分腔调。
“能做就好!”郑庸可不跟这些人玩这些花里胡哨的,知道他下面还有话,索性给他封死了,“事是你们主家应承下来的,万事都在你们主家林老爷身上担着,你们要想你们林老爷能在大老爷面前交得了差,你们就把这件事做圆满了,别让你们老爷往后难做。”
如此明敲暗打,还不让人说话,气得那老掌柜胡子直抖,那年轻掌柜忍不住了,直接冲着说道:“事情是大老爷安排下来的不假,搞砸了我们自然是交不了差,不过圣人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师傅鉴古董鉴了一辈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成就?为什么能让那么多同行后辈信服?讲的就是一个‘诚’字!现在要他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啧啧......”那莫掌柜愤恨得盯着郑庸,“反正六老爷您官威大,我等小民也没法和您对抗,我看六老爷您还是拿把刀直接把我们师徒杀了得了!我师徒皆愿意一死以全清白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