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寺中，一群和尚上完早课念好经文，正在后院里做着强身健体操。
清净的前院里，则只有三个人，在慢慢散步闲谈。
“甘草大师，这次真是打扰你了，我刚来就陪着听早课诵读，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北川声音浑厚，一脸的坚毅，脚下步伐也是夯实有力，不过面容里仍是带着几丝愁色。他向甘露寺主持甘草大师连声致歉，身后的张一则是跟在十步以外。
“无妨，无妨。听些经文诵读，对北川兄的内炁伤势，也有稳定效用。说来也是怪老僧不好，年纪大了，一时记不得哪本书上有疗伤秘法，这才只能先让北川兄来听听早课。”
几棵高大松树下，甘草大师轻声笑语着，眉眼间满是慈祥，一身袈裟上闪烁金光。
院墙外，突然响起一阵动静，只听得蹭蹭蹭的声音不停，十几个手持长刀的歹人落了下来。身形落地，脑袋后的长辫子还在来回晃荡。
“张族长，好久不见，看样子是别来有恙呀。”
人群中走出一个青年，带着方框眼睛，身上穿着件灰白色的皮夹克，看上去很是精神。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干净利落之余，却也染上了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沧桑。
“原来是前清的皇子，老僧早就听闻过清环宇的大名，只是不知今日，为何如此冒然跳入我甘露寺中。”
甘草大师上前施礼，一脸从容地问着。
“你这和尚，赶紧闪开，我家公子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用得着向你说明嘛。”清环宇身旁的一个瘦小随从，扬手走过来叫道，听这尖锐的声音，正是一名前清太监。
“施主说笑了，老僧并不想过问清公子的行踪。老僧的意思是说……甘露寺的大门常年敞开着，诸位若要进来，直走正门即可，不必从院墙跳下来的。”
甘草大师说着，僧袍下苍老手掌抬起，遥遥指向不远处的寺院大门。
几个长辫子侍卫听了这话，下意识转头看去，就瞧见那朱红色掉漆大门确实开着，不禁面面相觑。
“老和尚，你不要打什么机锋，我们不想听你在这里讲禅。”
清环宇右手边，闪出一名妙龄女子，身上裹着件黑面红底的旗袍，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本该是青春年少满面笑容的脸上，此刻却是透着冷冰冰的戾气，正是清环宇护卫清槿瑶。
张北川瞧见清环宇的这阵势，知道定是来者不善，但他没有收到网字门张不语的消息，也不确定清环宇有何阴谋，当下也没有轻举妄动。
负手走了两步，张北川的手掌在背后轻摇，示意张一静观其变。
“清公子，你这两年多次和我张家为敌，上次楼兰堂口被灭的事，我正要找你算账，你现在又主动上门来挑衅，当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清槿瑶闻言大恼，闪身便要上前理论，被清环宇伸出一只大手拦下。
“张族长暂且息怒，我这次来不为别的，只是有一事相问。”
“嗬，清公子有话，但请直说。”
“张族长，我听说你来这九华山，是为了探听玉凤玺的消息。不知张族长可有得到这宝物，如果有，我国清会愿意出高价收购，毕竟，这东西在你手里也无用。”
清环宇一边冷言说道，一边将带着护腕的手高高举起，向后摆了摆。随即便有两个侍卫跑过来，递上两个盒子打开，里面都是些金银珠宝，当铺通票之类。
一听这话，张北川便明白清环宇是为了寻找宝物，筹谋复国大计而来。
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张北川就霸气地摇头说道：“我无意瞒你，我这次前来甘露寺，不过是因为修炼内炁时受了伤，因此来调理休养一番，并不关什么玉凤玺的事。清公子此言，只怕是找错了人吧。”
“你说这鬼话，以为我们会相信吗？”
清槿瑶玉手轻扬，眉头一皱，猛地抽出红尾短刀，瞪着眼睛看向张北川。
“姑娘息怒，这件事情老僧可以为北川兄做保，他此行确是为了疗伤休养而来，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佛门净地，还请姑娘不要妄动刀枪。”
甘草大师满面春风，灿然笑着朝清环宇二人合十双手，诚心行礼。
清环宇扶了扶眼睛，伸手将清槿瑶的短刀按下，他慢慢走了两步上前，躬身弯腰，向甘草大师还了礼数。
“大师，属下无礼冒昧，还请不要见怪。”
“不知者不怪，好说好说。”
“既然不知者不怪，那如果知道的不说，岂不是应该责怪。”
“清公子有话请问，老僧乃一介出家人，向来不打诳语的。”
“如此，我便诚心求教了。”清环宇目光平视前方，紧紧盯着甘草大师，只听他接着问道，“大师，据传言，地藏菩萨成佛之前，手里是有玉凤玺的，对嘛。”
听了此问，甘草大师微微一愣，口中宣着佛号，心里却是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清环宇此来，不单单是寻找张北川的麻烦，竟是也打上甘露寺的主意。
“阿弥陀佛。”
甘草大师侧身望了一眼半山腰，那里地藏菩萨的佛像高高矗立，在静静地俯视众生。
“当着大愿菩萨的佛面，老僧不会说谎。地藏菩萨当年，和镇山灵兽谛听一起，前往阿鼻地狱之中，扫除群魔，荡平妖邪，确实是带着玉凤玺去的。这玉凤玺，也就是民间传说的鬼玺，当时就挂在谛听灵兽的脖子上。”
“你是说，挂在半山腰那只大狗的脖子上，那不是一只铃铛嘛。”旁边的小太监，想起大佛脚边的那只铜铸狗身像，忍不住出口叫道。
“不得无礼，退下。”清环宇冷言训斥道，一个锐利的眼神暼向小太监。
“阿弥陀佛，谛听本是西域藏獒化身，说是大狗也无差错。话说谛听随地藏菩萨荡空地狱后，地藏菩萨便将那玉凤玺取下，给灵兽换了个祥和的铃铛。地藏菩萨有言，这鬼玺乃是向大唐皇帝所借，用完之后理当归还。”
说到这里，甘草大师停下来，有些欲言又止。
清环宇眼中忽而闪过一道寒光，望向前方的甘草大师，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
他心中略有所感，这甘草大师明显是知道更多详情，却偏偏在关键时刻停住不说。清环宇脑海中念头急速转动，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开口追问一句。
“大师，还请告知，后来这玉凤玺落到了何处。”
“清公子莫怪，这人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就会记不得周全。刚才老僧停下不说，便是一时间忘了后面，现在想起来了，这就说与公子听听。”
这时候，清环宇眉头轻轻挑起，心头也涌上一丝疑惑，但他为谨慎起见，嘴上并没有明言，只是点头示意甘草大师继续讲下去。
“地藏菩萨将那玉凤玺归还皇家后，随着世事变迁，王朝更替，这玉凤玺从唐朝传到宋朝，又从元朝传到了大明朝。等到洪武皇帝传给建文帝时，成祖起兵夺位，建文帝兵败流亡，从人间消失无踪。这玉凤玺，也跟着建文帝一起，自此不见了几百年。”
听到这里，清环宇眼中寒光更盛，他的身子也下意识往前倾斜着。他心里明白，这是到了最要紧的时候。
“实不相瞒，据老僧所知，那玉凤玺就埋在……南京城外玄武门口，左侧第五棵老槐树下。”
说完这些，甘草大师觉得有些口渴，便回身到禅堂中取茶来喝。
院子中，一时间有些寂静。
清环宇站在那里，身子晃了两下，才稳定回来。而他的心里，此时却晃动得更加厉害，一来他没有想到，甘草大师竟然是真的知道鬼玺所在；二来他觉得无比诧异，鬼玺居然被埋藏在如此草率的地方。
旁边的小太监出声叫道：“公子，万万不能相信那个老和尚说的话。他跟那个张北川是一伙的，刚才听到他喊北川兄，又看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说的那什么地点如此简单，肯定是故意诓骗咱们的。公子，可不能饶了这老和尚。”
“公子，这里面确实蹊跷。老和尚轻易把事情全部说出来，一点也没有藏着，反而像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清槿瑶往左边靠了几步，把心中的疑虑，贴在清环宇的耳边低声说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