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回云城的路上不急不缓地行驶着,茶色车窗外景色变幻,季闲三人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一言不发,气氛格外的沉闷。
白友常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着前方的道路,“只要是不凡者,总要面对神力反噬的。顾先生能走到今天,即便是神力反噬,也无法轻易难住他。”
白友常自从神术出了意外,整个人僵硬如一堵白墙,内心却变得比往常更柔软,此刻还想着安慰季闲两句。
季闲对普通人只有人道上对生命的尊重,虽然他会竭力不伤到普通人,但真的有陌不相识之人去世,他顶多感慨一句生命无常。
可相识十几年的长辈面临生命中的劫难,哪怕并非九死一生,他还是免不了担心。
“我相信顾先生能熬过这一次。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又到遇到了神力反噬。明明半年前刚刚渡过一次神力反噬,那次反噬差点要了他的命。”
季闲一个人坐在车后排座位上,目光游离在窗外晃动的树影间。
“虽然顾先生竭力收敛,我却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可怕,我只在五年前和韩锦簇交手的时候遇到过,那次我连十分钟都没撑住。”
“神力反噬本就会出现千奇百怪的症状,你不用想太多。顾先生比我们厉害那么多,要面对的考验自然要比我们更困难。”
白友常这时候心态倒比季闲好一些,他自己的身体也只是比顾先生稍微好一点点,实在没有什么资格去担心顾先生。
“也是,不聊这个。”季闲调整心态的能力很好,随便换了个话题,换一种心情。“文彩我问问你,你觉得刚才的秦律怎么样。”
一般长辈问小辈对异性的看法时,有一半概率是为了给他们找个将来的另一半。
卢文彩自然不会认为季闲是要给她介绍个大二十岁的对象,她大概知道季闲的意思,稍加思考后答道:“有点死板,而且一点原则都没有,说是两不相帮,结果还是偏向那什么神裔。不过能关心普通人的生死倒是挺令人敬佩的。”
“你不是第一个说合志会没有原则的不凡者。他们不是没有原则,而是过于遵守自己的最高准则,并且为之放弃他们认为次要的原则。”
季闲详细地介绍了合志会坚持保护普通人的至高原则,得到的只是卢文彩满满的不理解。
“随便放弃的原则,还能叫原则吗?而且无论是不是不凡者,生命的价值都应该是平等的,只是为了未必会出现的情况就让不凡者放弃亲人朋友的生命之仇,我不觉得是对的。”
卢文彩义正言辞地说道:“如果他们认为不凡者也是人,那么就应该一视同仁。如果他们认为不凡者和普通人是两个种族,我不觉得他们背叛自己的种族是一件高尚的事情。”
卢文彩一番话让季闲想到了上学期上课,老师投影的一个问题。大意是说一辆非要撞死人的火车,要么撞死一个没错的,要么撞死五个有错的,让学生做选择撞那个损失更少些。
那节课同学们活跃的给出了答案,季闲也在心里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和多数人的答案是不对的。
最后答案是撞向双方的损失是一样多,因为生命是无价的,不能通过量化来计算价值。
季闲到现在也依旧理解正确答案,因为他坚信做对的人是不该受到惩罚的。
至于卢文彩所说的背叛种族,不凡者联合外人内斗的事情实在太常见,没有一方不凡者能逃得过……
白友常平稳地控制方向盘拐了个弯,加入话题道:“合志会的宗旨原先只是维护普通人类的社会安定,社会中的黑暗他们并不阻止,光明的一面也绝不帮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信念愈加坚定,思想上却演变出不同的分支。七年前各方不凡者势力初次会面,合志会实力之强,贯不凡者界无有二家。再看看现在,因为观念的分歧,比皇庭还要混乱。”
季闲笑着回辩道:“不要总拿我们皇庭当反面教材,皇庭九部虽然互不服气,枪口还是一致对外的。”
皇庭只有在梦界有过一次内乱,而那次内乱影响之深远,甚至是皇庭不能像神裔一样聚居的重要原因。
卢文彩问道:“合志会就没人管管分歧吗。秦律不是说合志会有个万副会长,那正会长呢,还有伍总司?”
她记得季闲提到副会长万以芝时的不屑,因此也不指望这个副会长能起什么用了。
“孙会长不晓得忙些什么,好久没听过他的消息了。按理合志会什么都管,不该几年都见不到人。”
季闲最近一次听到孙会长的消息还是一年多前,听说是面临的神力反噬太棘手,有点撑不住的样子。难道他在那次神力反噬中,无了?
他没有幸灾乐祸,孙会长是个值得敬佩的人,但季闲也没有像对顾先生那样担忧孙会长。
“哪怕孙会长真的出面,也未必能轻松收拾局面。坚定的信念不会因为力量而屈服,他想靠嘴皮子说服所有人,有得忙活。”
季闲很了解合志会那帮人,光是打是打不服的,像万以芝那种墙头草究竟还是少数。
“至于伍总司,他倒是有这能力。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有余力管这些了。”
白友常就像担心自己小孩跟别家坏小孩一块学坏的父母一样,随时不忘教育自己小外甥女交友要谨慎。
“合志会现在鱼龙混杂,虽然没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不过也不是交朋友的好选择,你对他们知道个名姓,敬而远之就行。”
“知道啦舅舅……”卢文彩声音拖的很长,“那我和哪些人打交道你满意呀?”
“这个……”
白友常还真说不出来,与他关系好的也就皇庭中季闲言晓言那一部分人。至于别的不凡者组织成员……
就像他教育卢文彩那样的,只知道个名姓。
“季闲你告诉她,马上下高速了,我要专心点。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白友常全神贯注地盯着车前窗,好像要从中看出花来。
“哪些人?那可就多了,反正我们皇庭中人多数是很好说话的。”季闲先毫不客气地夸了自家势力一句。
内举不避亲嘛。
“交朋友这种事除了真心,说到底还是要看缘分。别看这次我们和神裔闹得有点僵,其实皇庭和神裔两家不凡者关系还挺好的。真要说的话,只能告诉你哪些人最好不要多做联系。”
卢文彩连连点头表示在用心听。
季闲最先说出的名称,是一个卢文彩没听过的不凡者组织。
“‘堪忍教’。这个不凡者组织是不凡者界最奇怪的组织,这里的回路也和正常人不一样。”
季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知道是因为堪忍教所在梦界的地盘传销遍布,还是堪忍教的人在现世被邪教洗了脑。明明一点信仰都没有,也从来不讲感情,却都把他们老大的话当成了圣旨,一个比一个忠诚。”
在不凡者界中,平均意志力最坚定的,除了合志会,没人敢说超得过堪忍教成员。
“还有这样的不凡者组织啊,不凡者果然是一个奇人遍布的地方。可我见到也分辨不出来不凡者属于哪个势力的吧。”
她原本想说是一堆怪人聚集的地方,但既不礼貌,又将自己舅舅和自己也骂进去了。
季闲却道:“不用担心认不出,他们每个人左手上都自然显现出一个类似‘苦’字的图案,看着像纹身,正宗的邪教分子,你遇到了远远躲着。由于他们做的事很难让人抓到把柄,连合志会的人都不愿意惹他们。”
“闲四哥你有没有和堪忍教的人打过交道呢?”卢文彩觉得季闲和堪忍教之间似乎有不少的故事。
季闲再次看向窗外,“往事已逝,何必再提,不是每一段记忆都值得回忆。总而言之,我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好的来往。
茶色的玻璃映出季闲的冷酷的脸庞,也倒映着他眼中的凛冽。
卢文彩没看到季闲的神情,捂嘴笑道:“就是往事不堪回首嘛,还拐弯抹角扯这么多。”
“是啊,那你知道你现在这是什么行为吗?”季闲正过头,微笑地看着卢文彩。
卢文彩顺着季闲的话问道:“什么行为?”
白友常平平稳稳地踩住刹车,车已经停到了季闲住的那栋楼底下的路边停车位。
他不急不缓地解开完全带,顺道替季闲做出了回答。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