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转陆主席,谢谢。”杰克对电话那一头红岸集团投资部的女人说。
“请问您是哪位?”女人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
“杰克·戴维斯,我的同事凯瑞·周或许提到我会打来电话。我的公司——戴维斯兄弟公司——代表中国太阳能公司在美国做首次募股。周先生说陆主席或许会对这个项目感兴趣。”电话那一头没有声音。“喂?”杰克说。
“在的,抱歉,戴维斯先生,我在查看公司的日程安排。陆主席将在下周二下午四点在香港的办公室与中国太阳能公司的人会面。”
“好的,我会告诉中国太阳能公司。谢谢。”
“不用客气,戴维斯先生。”
“再见。”杰克说。
“戴维斯先生?”
“怎么?”
“你会参加这次会议吗?”
***
凯瑞·周的超级大客户就是陆主席——红岸集团的负责人。这家巨大的金融服务集团直接归中国红军领导,它的触角延伸到中国金融产业的每一个领域。这主要得益于陆主席的领导。
杰克与凯瑞和胡先生走出香港信德中心的电梯,进入陆主席的办公室。他们看到这是一个雅致、柔和的空间,这位权力通天的人物为自己设计了这样一个有品位的办公室,似乎有点不像生意人的样子。
下午的阳光从新界的山脊上照射过来,接待人员打开两扇巨大的红木门,带领三个人走入会议室尽头的一条小走廊,宽度大约和保龄球道相当。距他们20米开外的房间另一头有一个整面墙大小的屏风,上面画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莲花。
凯瑞和胡先生去卫生间,接待人员对杰克说:“你就是戴维斯先生吧?”
“是的。”
“陆主席很快就会过来。戴维斯先生,你喝茶吗?”
“绿茶就好,谢谢。”
接待人员退出房间,几分钟之后回来,端着一个茶盘,放好茶杯,又退出去,关上两扇大门。杰克看着窗外海港的景色,无所事事地看金星游轮的摆渡船在港口进进出出。
房间的侧门打开,卡琳走进来。
杰克像一个木桩子那样站着,直勾勾地看着她。她看起来比原来高了一点,她穿着高跟鞋、一条丝质紧身裙和一件职业外套。她那双黑色、忧郁的眼镜看着他,脸上微微有些颤抖。杰克可以肯定,她从未穿过高跟鞋——和米奇不一样。
“见到我不觉得意外吗?”卡琳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挂掉电话之后感觉到就是你。”他停顿了一会说。
“听到你的声音我太吃惊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很抱歉。”她关上门,当她转过身来时,杰克看到她在流泪。“杰克,我太对不起你了,一切都很对不起,真的。”她走过来,搂住他的脖子。
凡事都有第一次。杰克一动不动,让卡琳搂着他,她沾满泪水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她身上的百合香水味道把他带回了马尼拉。“别为这件事操心了,卡琳。”
“别操心?你怎么能这么说?过去两年里我每天在想的就是这件事。”
“对不起。”
“噢,杰克,别再让我难过了,你没有理由向我道歉。都是我的错,戴维和米奇让我那么做的,我不该听他们的。”
他想让她释怀,但是又不想伤害她的感情。“卡琳,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不确定你当时究竟做了些什么。但是现在我知道自己不会去追究。”
“我只是想做得更好,不为别人,只是为你。”她说,她把手臂从杰克身上放下了,退后几步,看着他,被睫毛膏染黑的两颊上是一双透露着乞求眼神的眼睛。“我不是有意伤害你,你能原谅我吗?”
“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他问,伸手擦掉脸上沾的泪水。
“这儿,让我来。”她说,用手帮他擦掉脸上的泪水。她的眼睛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我的父亲是一名军人,记得吗?”
“我以为他是另一头的人。”
“杰克。他们有时会改变一些规则......永远屹立不倒。”
“王总裁也是吗?”
“王总裁,”卡琳翻了翻眼睛说,“你住在东方文华酒店吗?”
“怎么啦?”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谈。我让接待人员把凯瑞和你的客户带到另外一个房间,但是陆主席很忙,我现在就要和他去说你们这个项目的事情。你们之后才能见到他——会议恐怕比原计划要长。”
杰克只是看着她。她看起来那么完美,她一直是那么完美。
“是的,我们有很多事要谈,但是有个麻烦。”看到她困惑的表情,他继续说,“凯瑞·周想住在香港大厦。”
“凯瑞·周,”她翻了翻眼睛,“当然,那个崭新的暴发户酒店,很适合凯瑞。你为什么要和他打交道?算了,回头跟我讲吧,我必须要去陆主席的办公室了。他准备好了我会来找你。”
“好的。”
“船长酒吧,晚上六点?”
“呃,我会和邓肯·利兹在一起。”杰克说。
“邓肯·利兹?你跟他有什么可谈的?好吧,我也会去,就像我们以前那样。”卡琳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
“我等不及了。”杰克说,他感到自己就像是在乡间小路上拐错了一个弯。
“噢我差点忘了,你希望我们买进多少中国太阳能公司的股份?”
***
卡琳离开之后,房间里的空气就像被抽空了。杰克走进会议室,在厚厚的地板上缓慢地踱步。他的心绪纷乱,茫然地看着窗外海港的景色。这时他听到房间那一头莲花屏风后面传出刮擦的声音,他向那个声音走去。
转过那扇屏风,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古代中国的景象。
一个优雅的中国女子正在绘制屏风的另一面。她的画笔在屏风交织的纹理上涂抹,快速又有节奏。数十支饱满、如鳄梨色的荷花叶和紫粉色的花瓣已经出现在屏风的表面,把一件平面家具变成了一副夏日午后慵懒的生活景色。
这位画家穿着一件拖地的亚麻长袍,用右手拿着画笔,左手拿着调色板,在屏风和一张桌子间穿梭,就像德加笔下的舞者,在音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她的长发盘在头顶,用一根玳瑁色发卡夹住,几缕黑发散落在脸颊旁边。
她刚刚画好一朵荷花粉色的花苞,这时抬头看到了杰克。
“噢,噢,对不起,”她的画笔从手中滑落,掉在她穿着拖鞋的脚边、铺在地上的一块帆布上,“我没有听到有人在。你一定有事,我先走开。”
她的英语用词准确,让人感觉有点小心翼翼的。杰克看到她说话时很用心。她有一种古怪、优雅的口音,有点类似英国的语调,但也不完全相同。她用一双沉静的黑眼睛看着他,她的皮肤散发着光泽。她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很难判断她的年龄。
“不,是我的错,我吓到你了。别停下来,多美的一幅画呀。”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弯腰捡起她的画笔。“希望我没打搅到你。”
她摇摇头。这时卡琳走进房间。
“你见过莲女士了,我们的艺术家。”卡琳说着,向他们走过来。
“其实是打搅到艺术家了。”杰克说。画家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地板,脸上有一丝微笑,好像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陆主席在等你,戴维斯先生。”卡琳说。
“哦,好的。好吧,希望还能再见到你,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杰克看着画家,试图接触她的眼神。卡琳站在旁边,有点不耐烦的表情。
“你可以叫我的佛家名字,“画家说,“Lianhua。”
“真是好名字,”杰克说,“是什么意思?”
“莲花。”莲花笑着说,她第一次和杰克的眼神接触。
“莲女士在这里工作。”卡琳说。
“难怪。希望能再见到你,莲花,我非常喜欢你的画。”杰克说,把手里的画笔递给她。
她笑了笑。杰克跟随卡琳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