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看向崤山多了丝质疑,嘴上言着崤山,眼角略略瞥了秦庄。
似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地方。
老者看出凌言的质疑,只开怀一笑道:“当然不是,这不进崤山针对的是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不说夏帝国灭亡前,就是灭亡后也是有人进去过的。”
“是谁?”
“北漠人屠顾城王,靖国国师,桓秦国青云使节,天照国二皇子,逢决阁阁主,太学宫宫主等等,总之,能进去的都是搅动九州的风云人物。”
凌言琢磨这些名字,听上去倒果然都是些响当当的人物。
其他的凌言不太懂,便只一个“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的漠上人屠顾城王,他这才来几天,说书话本里可没少他名声。
“这也不对啊,如何没有青国的人?”
他怎么听说,青国国力虽算不得强盛,然而好歹也是一个大国,这崤山还跨了一半在他们国境里呢,没道理还不让人上去的。凌言困惑,若不是这青国果真太次了?
“崤山认你人又不认你国,管你如何,没有实力就是上不得。”
船家摇了木桨,悠悠的更多了几分惬意,见着凌言听了这话沉思,忽地又道出一句话来,惊动地一旁闭目养神的秦庄也缓缓睁开了眸子。
“不过呀,这青国如今就有人要上崤山去了。”
“这又是谁这么厉害?”
“年且二十有四拜相,不到三十封侯的文定侯沈宣,应该会是上得崤山中年纪最轻的人。”
谈及文定侯,必然就只有青国一人。
所谓文治武功,说的是武以定国文以安邦,偏生这既是王侯又兼丞相的沈宣名号却是封的文定侯。
传说中的沈丞相,上得朝堂入得战场,文治武功尽皆绝顶。
凌言听得这人,秦庄也睁开双眼看向了崤山。崤山一片云海笼罩,雾色缭绕起来,唯有个山峰若隐若现。
凌言望着望着,倒是没有把瞧不真切的山峰望成传说中的青国丞相,反而多了些希冀。到得这许多日,性命尚且还捏在秦庄和靖国皇帝手中,他这一没奇遇二没金手指的,上天不搞事儿自己都想要搞事儿,巴不得这山峰里掉出点儿什么东西。
武林秘籍?上品灵药?
武林秘籍?上品灵药?
武林秘籍?上品灵药?
武林秘籍?还是上品灵药啊!
秦庄不是凌言,他既不需要武林秘籍又不需要上品灵药,唯有个沈宣让之动了容。能够得到崤山的认可,足以见得这年纪轻轻的文定侯是何等强悍的实力。
两人心中各有思量,他们的目光远了远了,远进崤山雾色的一片虚无里。这虚无里真就立着那个老者口中青国第一人的丞相沈宣。
崤山半山腰,一人着了紫色的衣袍,锦绣华服间简单挂了一块玉珏,面容清朗,气质绝尘,远眺浩浩荡荡的淮江,显出不曾慌乱的气度来。这便是凌言与秦庄此行要与之斗智斗勇的人物了。
沈宣下马不是为了以示对崤山庆俸观的敬重,马车里闷得很,一路行来总该出来透透气。崤山的山腰里远眺淮江,尚且可以舒展舒展筋骨。
丞相待人,也只平和非常。
他们一行行至崤山半腰自然地被崤山守山人截住。打又打不过,闯又不便闯,只好来回禀丞相。
按理说,开路这种事儿本是侍从来做,做不好自然该罚。不过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青国文定侯沈宣护短究竟护到了什么程度。
不管做对做错,文定侯沈宣只关注一件事,这个人是不是他的人。
当然,所谓的护短也必然是建立在你有没有那个能力让自家丞相对你护佑。骄兵而不败兵,这是文定侯制定的规则。
侍从惭愧同自家丞相回禀守山人不让进,言谈之间自然还有他等武功不济,没能打进去的自责。
沈宣听了,收回眺望淮江那只小木舟的目光,声音不大,然在场皆可听闻。
气质绝尘的人,做起事来,只四个字,简单粗暴!
“告诉庆俸观的人,不出来迎我,今日就放火烧山。”
沈丞相的狂,旁人看不懂,不代表庆俸观那些老头也不明晓。
沈宣这边才说完不久,早有山门童子速速回禀观主。
一听说要放火烧山,庆俸观观主提起两条腿就从观里往半山腰跑。
白发白眉兼白须,童颜肤色如玉脂。人传庆俸观道人,作守灵者而修长生。长不长生暂且一说,不过确实鹤发童颜,老当益壮。
崤山山水养出的好气色,观主年已一百又十七龄。但是一听沈宣要烧山,两条腿已然疾行,两道长眉飘在风里,一柄拂尘零落地剩了少许马尾。本该仙风道骨、不徐不缓的观主带出几分烟火气来。
外人见到这辈分极高的老人如此动作,只怕多少惊讶都得望了出来。
观主年且一百又十七,道号也叫作十七,外人尊一声十七道人。
观主轻功飘得太快,后面的童子只能追着赶着在后面唤“太师祖”。
他们太师祖就不能顾及一下自己身份?
估计着童子心里的深切呼唤被十七道人明晓了,只差一个拐角便可到得山腰见沈宣,他忽然停下来,慢悠悠走出他世外高人的气场来。
山门童子见着太师祖停下来,连忙上前气喘吁吁将自己所用拂尘给十七道人换下:“太师祖,咱不用那个,免叫沈丞相知道咱家底儿不厚实。”
十七道人的拂尘,言传遇一劫就掉落一根当年夏天子亲征所骑玉花骢的马尾,如今拂尘马尾稀稀疏疏所剩不多,不知道的,果真觉着崤山庆俸观日子过得实在艰难。
观主一思衬,是这么个道理。看轻他十七道人没关系,看轻崤山庆俸观那关系就大了,当即将自己拂尘换了过来。
山有寒潭,十七道人就着水波打量自己形貌。
身形颀长,慈眉善目,头上一根白玉簪挽一个不松不紧的发髻,外罩一件青灰道袍,更有童子所换拂尘,配上他卓绝出尘的闲散来,人人见了都要赞一声世外高人呐!
十七道人很满意,打量好了捏着自己几缕胡须就要走,想到了什么转身问身边童子:“今日有远客,你小师叔祖可在观内?”
童子不敢隐瞒:“小师叔祖前日又下山去了陈关市集,今日还没有归来,已经托人去寻了。”
道人两眉一拧,思考途中顺势逮下一根新拂尘的马尾来。
童子看了,打量自己手中的旧拂尘,似乎有些明了为何太师祖的拂尘这般面目。
“也别托人去寻了,你小师叔祖不回来那就不回来。他若是回来了,也别引着让去前厅。”
童子面有不解,也不待问,十七道人又飘了一段往半山腰去,沈宣来此,放火烧山,誓要寻人,真当他这庆俸观是摆设不成?今日就要见识见识。
离着丞相沈宣说放火烧山不过一盏茶功夫,十七道人就已经出现在了沈宣面前。守山人见了十七道人尊一声观主。
旁人一见,庆俸观观主果然出尘,随即望向自家丞相大人。刚才放话要烧山的人清清冷冷,见了观主不卑不亢。
我家丞相,果然震得住场子。
观主不刻意藏拙,只撩了拂尘,沈宣看在眼中。
“贫道恭候多时,丞相大人别来无恙啊。”崤山客套话,本是一套胜过一套的。
沈宣也不揭穿,面有温良,雅正端方:“既恭候多时,哪有再等着的道理,观主,请——”
旁人便是崤山都不可上,他倒好,这是反客为主了。
十七道人瞧见,眯着双眸子笑意盈盈,久不说话。
却一截枯竹般的小臂露出一点儿,他人只当庆俸观观主要有所动作。不过大跌眼镜的是,观主手一抖,也同沈宣那般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来,“还是丞相请”。
“哪里的话,我本专程叨扰,更应该客随主便,还是观主先请——”
观主一看这么僵持也不是个办法,只道:“那好,我与丞相,同请——”
沈宣与十七道人推来推去,最终两人还是共进了崤山山门,看得在场侍从及崤山守山人一阵尴尬。
左一人仙风道骨,右一人国士无双,弄了半天都乃戏精本精。
沈宣得进山门,不见得他人也同样可以,这乃是崤山庆俸观的规矩。好在丞相也不真来祸乱崤山,入了庆俸观的的确只沈宣一个人。
十七道人也不引在前面,只和沈宣并肩同行。庆俸观在崤山之巅,沈宣在半山腰还觉不出什么来,如今走了一段路,果然已经有些凉意,当即抿唇。
观主见沈宣手半搭进袖里,真好一副谦谦君子的风度来,实则是为了不让身体受寒气侵扰。
他目下了然,面上装作不知,实则心中窃喜,真活该这位丞相大人要来我崤山放火烧山。
十七道人还这么一想,不多时已有一隐卫装扮的人窜到两人身后。道人没有出手,能够过守山人那里,应该就是沈宣身边第一暗卫的陶唐了。